第六章 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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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謝雲渡看到了光。
一束純白無瑕的光,就忽然間、自那道裂紋中靜靜透了出來。
——那絕對比謝雲渡能想到的最貼切的比喻還要更加純凈、更加充溢著生命之美,令他剛一看到就不自主地屏住呼吸,再也移不開視線。
緊接著,細小的龜裂聲漸漸響起,一點一點,直到連成一片。
謝雲渡瞪大眼睛,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這種感覺太神奇了——
鳳凰蛋就挨在他手掌心,暖乎乎地搖搖晃晃,每一絲震顫都令他前所未有地感覺到,這層薄薄的蛋殼下正將要誕生出一個生命。
幼小又脆弱的生命。
謝雲渡忽然間一陣手足無措,他不知道這種情況下尋常的鳳族應該怎麼做。現在這裡天還黑著,颳風下雨,靈氣也不夠充沛。他覺得哪裡都沒準備好。
而純白的光芒還在無窮無盡地透出來,直到透過每一道鳳凰的騰紋,頃刻間變得耀眼之極。光影交織間隱約掠過一道鳳影;謝雲渡還未待看清,便赫然見到——
那光明之中出現了一個嬰兒!
——那一刻,謝雲渡簡直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跟著跳出來!
天地靈氣聚如潮湧,漸漸將雙目緊閉的嬰孩圍擁其中。
謝雲渡忽覺手上一輕,剛開始還以為是自己沒有抱穩,但他很快意識到,那是嬰孩身周自發產生的斥力。
時間的力量圍繞著他,嬰孩就這樣在靈潮中快速長大——
初時極快,彷彿一眨眼便是一年;但這樣的速度卻很快隨著靈氣的枯竭而變得緩慢,直到肉眼不再能分辨出任何新的變化。
而這個時候,最初的嬰兒已經長成了四五歲模樣的孩童。
但還是很幼小。
孩子從散開的風中往下跌落的時候,謝雲渡小心翼翼地接住了他。
這樣幼小。
謝雲渡從來沒有抱過這麼小的孩子,也不知手裡的重量是不是太過輕了。只看小孩子皮膚白得像剛下的雪一樣,胳膊還不如他兩三根手指粗。謝雲渡之前渾身淋透了雨,這一會兒簡直不敢挨他,趕忙從納戒里取了件乾淨的棉布衣服抖開,手忙腳亂把地孩子圍住裹好。正擔心淋雨的時候,謝雲渡才驀地發覺,這一天一夜的漫長雷雨,竟反而在這時停了。
仰頭看向天邊,滿天烏雲已不知何時消散了個乾淨。蒼穹潔凈如洗,遠處的朝陽都已經升起來了。若不是周遭分明還遍布著雷霆劈斬的痕迹,謝雲渡差點要以為片刻之前的天罰才是他的幻覺。
再低頭看去,孩子正安安靜靜地窩在柔軟的棉布里,呼吸均勻,睡得正香。
謝雲渡驚奇地盯著這小孩瞧,半晌沒回過神來。
他有好幾次忍不住想要把人喊醒起來說話,最後好不容易才按捺住,心想反正他三個月都等了,總不差這一會兒,能睡是好事。
這樣想著,他又一邊自己傻笑起來。
——直到被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給嚇得一激靈。
……
「謝雲渡!!!你還真是能耐了!!」
謝雲渡差點沒跳起來,他第一反應就是他二師兄追過來了,環顧一圈才發覺只不過是傳訊符。
這就好說了。
謝雲渡用真力在小孩周圍罩了一層擋住噪音,自己重新往山石上一靠繼續坐著歇氣兒,才騰出手把掉在地上的傳訊符從碎石底下扒拉出來。
傳訊符另一頭,徐朝客沒等來回聲:「謝雲渡?人呢?真死了?」
「可不是嘛,」謝雲
渡亂說瞎話,「我這不正醞釀遺言呢,被你一嚇,倒好,全給忘了。」
徐朝客聽著他在那兒貧,心才放下來。
自家小師弟什麼樣,徐朝客是知道的。謝雲渡看似很能惹事,但其實心裡很有底,能打過則打,打不過就跑,一般很少有人能讓他吃虧。這麼多年來,他們給他的護身法器幾乎從未被觸發過,更不用說像剛剛那樣一齊示警,足可知當時兇險。徐朝客都後悔之前把夜踟躕給了謝雲渡,雖然那東西能遮掩天機,但在危急時候,反倒搞得徐朝客自己推演不出謝雲渡的狀況。
「趕緊給我回來,」徐朝客說,「我保證不打你。」
「啊?啥?」謝雲渡一手拎著傳訊符亂甩,嚷嚷道:「二師兄這符好像壞了,你說什麼我聽不清啊!」
徐朝客:「……」
這小子好得很,就是欠收拾!
謝雲渡不用看都能想象到他二師兄的臉色,也是有點心虛。可沒辦法,好不容易鳳凰蛋破了殼,他怎麼也得等到啟明完全恢復再說;當然,如果啟明待會兒不介意與他一同去桃山,那他隨便找個傳送陣,今兒中午就能到家門口。
想到這兒,謝雲渡多補了句:「其實我也說不準,也就是這邊還有事沒結,完事就回去。」
「有事?」徐朝客哼笑了聲,「你還能有什麼事?」
謝雲渡只嘿嘿道:「沒事,私事。」
徐朝客也懶得理他,轉問道:「剛剛你搞這一出,是別人先招的你,還是你自己招惹別人?」
謝雲渡美滋滋道:「二師兄你打算幫我出氣啊?」
徐朝客道:「別說廢話。」
「那可沒轍了,」謝雲渡頗有些遺憾,「唉,剛剛是老天爺追著打我,還真不太方便打回去。」
徐朝客一頓,「又是你那劍道?那也總得有個起因吧,你給我實話說,跟誰打的打成這樣?」
謝雲渡環視一周,這荒郊野嶺的,讓他想找個理由都找不到。
「沒誰,」謝雲渡實話實說,「就我自己。」
「你自己?」徐朝客都聽笑了,「你是有什麼毛病,大半夜自己練劍這陣勢?」
「嗨,」謝雲渡拍胸脯道:「那還不是因為我這資質簡直高的離譜,靈感來了擋都擋不住,沒辦法,要怪就只能怪我是個絕世天才……」
「行了行了!」徐朝客一聽他又開始胡扯,差點沒直接把傳訊符給按了,「你隨便吧,不過你得先去鋪子里換個新的傳訊符,聽見沒?」
通常這符需要謝雲渡這邊回應才能開啟傳音,但剛剛情急之下徐朝客直接破開了禁制,雖然應了急,但也等於是損壞了。
謝雲渡沉吟:「二師兄……」
「——否則我天天算你,你就等著被我抓回來吧。」徐朝客冷笑道。
謝雲渡連忙擺手道:「我不是說這個!」
徐朝客道:「那是什麼?」
「二師兄啊,」謝雲渡討好道:「你順便給我點兒靈石唄。」
徐朝客道:「你前幾年不是年年拿山裡的桃子去賣,賣了好多錢嗎?」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啊,」謝雲渡道:「再說我現在還欠著少秋好些靈石呢,連納戒都他給我的。」
徐朝客都給他氣笑了,道:「行啊好說,你趕明兒就來我酒鋪里給我當店小二,我給你算工錢。」
「二師兄我說正經的!」謝雲渡捂著胸口虛弱道:「你看我都受傷了,看病多貴啊,你就當做善事了。」
「有錢幹什麼便宜別人,」徐朝客冷笑道:「你六師兄在山
里整天閑著沒事幹,讓他給你治!」
謝雲渡訕笑:「二師兄,咱不能這樣啊……」
「那你還想怎樣?」徐朝客問道:「托你四師兄給你打個新的納戒,我親自往裡面塞個幾萬十幾萬靈石,還有什麼丹藥靈材防身法器全部替你備齊,然後再叫你師侄連夜送到你手上?」
謝雲渡喜出望外:「對對對對對!還有——」
徐朝客呵了一聲,直接掐斷了傳訊。
……
神域野涼城,某家無名酒樓。
徐朝客沒好氣地笑了笑,隨手把玉符丟在桌上,與身邊的小徒弟道:「聽聽!你以後可千萬別學你小師叔。」
蘇景跟著聽了全程,嘴角這會兒也還掛著笑。他一邊張羅著把門帘掛起,邊笑說:「只要小師叔平安就好。」
「白操心了,」徐朝客往後一靠,在窗邊的搖椅上晃著,悠然地吹著小風,「這一大早的,凈是擾人清夢。」
「師父,」蘇景笑著問,「要我給山門回信嗎?」
徐朝客忖了片刻,道:「我來吧。」
他往桌子上瞟了眼,傳訊符便又飛回到了他手裡。想了一圈,徐朝客還是傳音給了自己的六師弟寧譽。他還真找不到一個更靠譜點兒的。
停了兩息,玉符對面傳出了略顯冷淡的男子聲音:「怎麼樣?」
「人沒事,」徐朝客道:「活蹦亂跳的。」
寧譽應道:「知道了。」
「等——」
那邊便已斷了傳訊。
徐朝客差點沒把玉符順著窗戶丟進江里,氣道:「這一個個的都是來討債的!」
連蘇景都見怪不怪了,勸道:「要不還是傳信給四師叔吧。」
「他?他要是能管住人才怪。」徐朝客轉手又重新傳了一遍。
這次過了好久對面才接。
寧譽問:「怎麼了?」
徐朝客知道他性子,就直接開始使喚人了:「謝雲渡那小子不對勁兒,絕對有事瞞著,你跟你五師姐一起查清楚他現在在哪兒正在幹什麼。」
寧譽疑惑道:「你連這都算不出來?」
「……他身上鐵定還有其他遮蔽天機的東西,不僅僅是小五的夜踟躕。」徐朝客剛剛通過傳訊符跟謝雲渡扯了半天就是想要推演他的方位,沒想到居然絲毫推算不出。他略作猶豫,道:「我懷疑他還跟……有牽扯。」
寧譽道:「誰?」
徐朝客欲言又止,心中忽生警兆,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反覆猶豫數次,卻始終沒有把那簡單之極的兩個字說出口。
「等等……算了。」
徐朝客幾乎是一瞬間就改了主意。他擅易數,又以此入道,很多時候不必自己主動去算,推衍天機早已成了他的本能。換作旁人這可能僅僅是尋常的猶豫不決,但對徐朝客而言,卻是冥冥之中的命機示警,絕不能輕易忽視。
「這事恐怕不簡單,」徐朝客語氣微沉,道:「你們兩個都不必再管了。」
「好。」
寧譽在那邊直接就應了,完全沒有任何好奇什麼事的意思。徐朝客也直接將玉符收回納戒,因為他知道對面肯定已經斷了。
寧譽這性子,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最好說話。徐朝客搖了搖頭,站起身。
「門窗都關了吧。」他道,「最近都不開店了。」
蘇景把手上的酒罈子放下,回頭望他。
「師父打算去哪兒?」
「找你師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