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門開
如果不直面恐懼,那麼恐懼會成魔,附上身軀,讓自己變成懦弱的傀儡。
公元2014年11月5日——月破日,大事不宜。此時的時間為:18:43分。
空氣中沉重的喘息從嘴裡噴出,劉寶財舉著單車燈,我和陳醰、鐵牛緊張兮兮地望著撞地窖門的薛嵬。然而,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木門除了發出咚咚讓人心慌的迴響,並沒有開的跡象。這時候,薛嵬突然停下動作,他控制著呼吸,將頭貼在了地窖的木門上。
「怎麼了?」劉寶財小心翼翼問道,「難道那幫人聽見了?」
「噓——」嵬子作了一個禁聲的手勢,這動作讓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啊——」
突然,一聲凄厲的尖叫隔著地窖的門,像是從老舊的收音機里發出。陳醰和我面面相覷,皆是愣了一愣。
「流花!流花!」鐵牛率先反應過來,他著急無比地跑到地窖逼仄的木梯旁,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究竟發生了什麼?
正當疑問之際,屬於男人的嘶吼聲,灌入地窖,這種聲音,像是電影里,人被火燒灼之後,發出的痛苦叫聲。
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面的雞皮疙瘩粒粒分明,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外面一定出事了。」嵬子看著我們,認真道:「雖說地窖的位置在房子的隱蔽處,可我們都用了這不是辦法的辦法破門,道理上說,他們不應該沒察覺。一定是遇到什麼了。」
「這話說的,怪滲人的。」寶財打了個機靈,不知為何,薛嵬的話讓我想起了那扇詭異的石門,那些噩夢裡出現的東西在我眼前盤旋,揮之不去,像是真的一般。我的心通通狂跳,止不住疑神疑鬼地環顧了一下身後黑漆漆的角落,像是那裡正有什麼東西盯著我們似的。
在木梯上破門真是不接地氣的事,可薛嵬是個靠譜幹事的人,和他在一起,總有千百倍的安全感。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他花了多少力氣,頑固的木門終於被他撞出一條縫隙。
「呼——」嵬子鬆了一口氣,他用最後的力氣將門打開,門發出怪異的聲音后,我們看到了微薄的光線,感受到了新鮮的空氣。
「太好了!」劉寶財慶幸自己的逃脫。
地窖出來后,經過兩個空屋,裡面正好放著一些傢伙,薛嵬、老醰、鐵牛拿了砍刀,劉寶財拿了根長釘,我選了洛陽鏟。
幾人小心翼翼走過長長的過道,有一種高中時組隊玩CS的感覺。
此時,剛才的嘶叫聲已經停止,快到前廳之時,我們聽到了女人的哭泣聲。鐵牛聽了有一絲激動,正想衝上前去,薛嵬攔住了他。
前廳和院子是連一塊兒的,再拐一個彎,就要火拚了,然而在我們做好準備,打算出擊時,所有人腳軟地退了回來,那是一種極度的不敢置信和恐懼。我甚至覺得此時此刻,面前的所有一切還是一場夢。
「天,我的老天!」寶財完全陷入了恐慌,他和我背靠在牆上,嚇得嘴唇發紫。說實在的,看到院子里慘不忍睹的畫面,我的腦子也完全懵了。
「我去,什麼情況」陳醰縮著,攥緊了手中的砍刀,咽了咽口水,「那些是什麼?」
「誰……誰知道。」我嚇得連話都說不清楚,「他們在地上扭……看著像人,卻又不完全像。」
「那幫倒斗的不會是從地下搬上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吧?」陳醰推測道:「不過要是地下的屍體,也不至於帶著血啊。」
「啊!」劉寶財恍然大悟地接過老醰的話道:「難道是被折磨成這樣的?」
一旁的鐵牛失魂說道:「懲戒,是懲戒。」
「你別說得神叨叨的,嚇死人了。」寶財埋怨地看了鐵牛一眼,將身子縮了縮。
「現在顧不了這些,我覺得這個地方很怪,無論地上躺著的是什麼,我們都要出去。」薛嵬在我們最前面,他側臉望著外面的景象,眉頭微蹙。此時此刻,烏雲遮住蒼穹上清冷的月光,灰暗的大地,風聲帶著冰冷,無情而過,枝椏在幽暗下,像千萬隻枯爪,從院子外探入。
劉寶財在我身邊一直念叨著:「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我們之中最為心堵的是鐵牛,在劉寶財各種推論后,他伸出頭,眼神焦急地掃過院子,直到某一處,他的目光浮現欣喜,跟著突然起身跑了過去。
「喂……」我擔心地叫他,可他義無反顧,頭也沒回。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們硬著頭皮,跟隨鐵牛的腳步到了前院。
地上躺著的的確是人,他們的軀幹蜷縮,面目猙獰,皮膚不知為何變成了冷白色,像一堆死肉,手腳還在機械化的抽搐。
陳醰細看了一下,對我們道:「七個,是那幫倒斗的。」
倒斗的?聞言,我有一絲愕然,我們出事的時間是2014年11月4日,現在是5號,也就過了一天,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帶著這個疑問,我望向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流花。
「發生了什麼事?」鐵牛關切地問她。
流花眼神獃滯地望向鐵牛,跟著緩緩舉起手,往我們身後指著,嘴角咧出一彎陰森的笑容:「先人發威,發威……」
她的眸子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們後面,我背脊一涼,隨著她的視線,幽幽回頭看去,這一看,竟然看到了那扇詭異的石門。
我腦子裡瞬間晃過昏迷時所看到的恐怖畫面,還有,還有那句冰冷,幽長的警告:
「妄侵入墓,屍骨皆腐,永墜地窟……」
我獃獃看著地上躺著的七人,聯想到他們盜墓的畫面,還有一開始見著他們時,他們身上散出的奇怪味道……難道說……我心頭一凜,真是懲戒?一定是了,否則這些人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對自己給出的答案,感到一陣悚然,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一扇門有這樣的力量?
流花突然笑了起來,鐵牛抱著她,一直說著對不起。陳醰看是心裡記掛著絹帛,也不管那些腐屍多噁心,一股腦認真搜尋著。
靜默無聲的門佇立在角落,遠瞧只能看到它上面雕著的奇怪圖案,我身邊的寶財目光停滯在石門上,跟著慢悠悠站起身,像著魔一般,伸出了手。
寶財本就是一個枯瘦,像猴一般的人,如今他站在石門面前,像是即將要被黑暗吞噬。
「有意思啊,跟異形似的。」他背對著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異形?」我的腦海里第一印象便是美國拍了好幾部的經典電影。
劉寶財伸出手,指了指斑駁的石門,回身對我講課般道:「上半身是展翅的鳳鳥,下半身是魚,這組合太奇怪了,像是硬生生拼出來的怪物。」
「說不定有什麼象徵意義,畢竟古人的世界觀和我們不一樣。」我思索了一下說道。
寶財點了點頭,認真瞧著石門,道:「指不定是,如果有更多的資料查詢,就能推測出這貨是什麼玩意了。」
「你別又掉進鑽研那些個動植物的眼裡,有些事情的真相光靠推測未必是對的,我看你還是坐著時光機直接回到古時候,問問工匠刻這個圖案什麼意思。」老醰跪在地上,頭也不抬地搜著絹帛,嘴裡不忘調侃寶財幾句。
「去你的,我要到了古代,那可……」寶財笑著瞟了老醰一眼,目光回到了石門,似乎看到了什麼,他有點驚奇道:「我剛才光顧著看圖案,沒注意這門上還有字,不過這寫的啥啊?」他琢磨著,嵬子站起身,走到他身邊,研究了一番,道:「左右門,各自豎寫了四個字,兩門之間橫的四個字,首粗尾細……」
嵬子琢磨著,除了格鬥世界冠軍的頭銜,他的另一個身份便是考古學的研究生。
沒過多久,他恍然道:「是楚文!」
楚文?楚國帛書?難道是來自同一個墓?不對,這幫倒斗的人要找的是絹帛主人的墓,不該是這個石門的,否則他們不需要抓鐵牛,問他要先人墓的位置。
我抬眼,心裡疑問深深,看著兩個朋友站在門前,不知道為何心總惶惶的,像是這門馬上要打開。我焦躁不安,渾身發涼,正想叫他們離門遠點,薛嵬卻十分認真看著,嘴裡念道:「妄侵入墓,屍骨皆腐,永墜地窟!」
「我去,找到了!」這時,陳醰滿臉歡喜地站起身,高興叫嚷著,而他的手上是一塊發黃的絹帛。
這一刻,在我的眼裡,整個世界如同放著無聲電影,所有人的動作那麼慢,那麼慢。
從薛嵬口中所念出的幾個字,不正是我昏迷時候所看到的嗎,我真的墜入了另一個噩夢?不!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難道和夢一樣?我的喉頭吃緊,整個人懵圈了。
就在這時,我看到陳醰手上舉著的絹帛突然發出微紅的光芒,它們像古典舞女孩手中舞動的水袖。水袖朝著石門的方向,柔軟中帶著堅定,撲門而去,那種感覺像是久未見面的戀人。紅光在觸到門后,乖順地融入被劉寶財稱為異形的圖案。這一瞬間,我聽到了,聽到了來自地獄的聲音,那句警告的話,重新回到了耳邊,我捂住耳朵,不敢接受這個事實。
門開了,慢慢的,一寸一寸,死灰般的眸子從黑暗裡幽幽出現,它們死死盯著我們,一動不動。
此時此刻,天旋地轉,本就灰暗的烏雲,像墨在水裡盪開、游轉,變成一團團奪人心魄的煙氣,緊接著,我聽到了轟隆隆的雷聲,那些來自上天懲戒的電光,一道道,把黑夜撕碎。
「來了,來了,先人來了,哈哈……」流花突然站起身,張開雙臂,仰天狂笑,看模樣已經完全癲狂。
這時候,有人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將我拖開。
「封流,快,起來!」是陳醰,我默然望著他,他用極其認真的語氣對我說道:「我靠,公子,不要發獃,否則就沒命了。」
沒命?我將視線調整至原來的方位,那扇幽暗的門,真的裂開了一道口子,而裡面無數只青白色的手爪伸了出來。
「靠!」這是我的第一反應,因為除了那些手,地上躺著的七具腐爛屍體,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它們在雷電交加的秋夜,一如兒時一場場噩夢。
「啊——」叫聲最為凄厲的是劉寶財,他被腐屍抓住了一隻腳。
陳醰見此,操起砍刀沖了過去,這傢伙勇猛起來,真有一種捨我其誰的感覺。
正當我不明自己昏迷中所看到的的一切變為真實的時候,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具腐屍,這屍體個頭較矮,頭上沒有毛髮,腰上有兩把蒙古刀——是那光頭。
見此,我小心地向後退了幾步,快速拾起地上的洛陽鏟。
「干你!」遠處的陳醰救了寶財,自己的後背又被那腐屍抓了一道口子,寶財扶著他,顫顫巍巍躲開,嵬子那更頭疼,他一人對三。
天,一切混亂得不像話,我們除了自顧自,分身乏術,而鐵牛這邊也有腐屍目露凶光地走到了他們面前。
我的情況不比他們好多少,那矮個光頭的影子,蹣跚著走向我,喉嚨發出一種令人討厭的低吼,說實話,我怕他。然而,一個人在危在旦夕的時候,沒有時間猶豫、害怕,想要活,需要直面死亡。
終於,在光頭腐屍灰白色的死臉逼近時,我攥緊手上的洛陽鏟,大喝一聲,向他腦門拍去。
這一拍,揮動了我身上所有的恐懼和聲嘶力竭,我瞧著一顆腦袋在我面前被拍碎,像陳醰去年夏天一拳頭下去的西瓜,一口氣回了好久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