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6章 血流成河(1)
嘎拉拉,轟咔啦——一道閃電從河面上劃過,一群魚鷹撲入水底,又一個浪頭打來,月正元和泉夢楊被洪水沖得很遠很遠。
不能這麼完了,特訓班需要我們。月正元拼出渾身勁兒向上,終於從水中冒出來,嘴角吐著氣。水濤濤,浪茫茫——他用脊背抵擋住浪頭兇猛地襲擊,保護著泉夢楊。污濁、冰冷的雨水刺激著他們的肌膚,針扎般痛癢,「我們大概已越過楊樹林了,快到老窪地了。」月正元告訴她。
二年前,老窪地是特訓班的特訓基地,說是特訓基地倒不如說是一群女青開荒種田的露天場所。泉夢楊的姐姐泉靈楊肩負八路軍望天楊的使命來到這裡,開始創建大浴河女子特訓班,一個才貌雙全的妙齡少女突然來到異地談何容易,面對地方封建勢力的壓力不得不轉到卧佛崗。後來,望天楊成了八路軍後備軍的一名隊長,就留在了三聖山,當上了大浴河的一名教官。月正元、柳瑋、泉清揚、楊葉鳴成了他的高徒。月正元成為最棒的學員,被推薦到三聖縣城繼續深造。
在縣城讀書的月正元,他的愛情更是離奇,泉清揚愛上了月正元。幾乎每一個星期都要給月正元送乾糧。有一次,被校長抓了正著,誤認為學生早戀,當著全體同學的面,對月正元進行嚴厲地批判。不久,爺爺來到縣城住了下來,一面打工一面監護他的學習和訓練,是否和女生單獨接觸。從那天起,月正元不再和泉清揚來往,集中精力讀書,刻苦訓練。沒想到,鬼子的一顆炮彈炸死了爺爺,月正元帶著好幾名女生襲擊了鬼子的軍車,救下了鬼子從柳泉宮抓走的幾十名姑娘。萬萬沒有想到望天楊把這些姑娘交給了他,讓他當了一名特別教官。
這片老窪地就成了月正元和泉清揚傾述衷腸的地方,這片土地就埋下了他們的愛情種子。他們期盼著能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開花……誰曾想,柳蓮忘記了一個姑娘的矜持瘋狂地追求,楊燕也像半路殺出的程咬金,讓他糊裡糊塗進了洞房,生下了月明樓。
有三個女人已經讓他情如亂麻越理越亂,真難以置信泉夢楊也一直喜歡他。
月正元左思右想,竟然鬆開了握在手裡的手,一個漩渦將泉夢楊從他的身邊捲走。月正元頓時清醒過來,一個猛子扎過去,「泉夢楊——!」月正元拽著了她,機械地前進。他知道,只有無私,才是偉大!只有堅持,就是勝利!
「這裡不像是——老窪地,水——這麼深,好像到了山莊的蝶谷了,我們——完了!」泉夢楊喘著粗氣。
「我感覺也是,一旦進了谷底到不了三聖山,也回不去了。我們必須馬上踏到土地。」月正元擔心起來。
「正元哥,我有些堅持不住。」泉夢楊緊緊地被他引導著前進。
他們多麼渴望踏上一塊堅實的土地啊!只有此時此刻才開始激烈地渴求平常並不眷戀的土地,那多病而又慈祥的面容的母親!如果誰長久地離開土地,你就會像無線的風箏,面臨的是無目的漂流,終歸破碎它永遠遨遊於天空的美夢!你就會腳踏實地遠比仰望星空更實際一些,你就會伸開臂擁抱著土地,甚至每一寸土地啊!
東方白了,但雷聲還在發作,月正元和泉夢楊幾乎耗盡了全部的熱力。水的深處透出一股腥氣,他只能機械地把腿抱向胸前,使勁地揉大拇腳指。就在這時,微弱的天光中,月正元看到了那隻小船!小船在那兒被樹木擋住了!月正元用粗啞的聲音呼喚著,「泉夢楊你看那——」
「船——柳仙客!」泉夢楊激動地拚命地呼救。雷聲、風聲、雨聲、呼救聲奏在一起。
「我們真的快到蝶谷了!現在只能跟著船走了!」憑月正元的感覺,判定前面不遠處就是蝶谷山莊的地界了!
他們拚命地向前划著,一陣急浪把他捲入一個湍流之中,髒水刺激著他的胸膛。他抬起頭來,一個排浪劈頭打來,使他踉蹌入沒,突然被另一隻手拽出了水面。
泉夢楊拽著他,本能地前進。小船在前面停住了,柳仙客緊緊抓著躺在水面上的大樹呼喊……
月正元不再顧及什麼,他終於心甘情願地攙扶著她的腰,感受來自她胸部的溫暖,似乎有一條無形的紐帶連接著他們的軀體,連接他們的心……
他們唯一的目的就是抓住小船,他們忍著飢餓、寒冷和疲勞。用變得麻木的手腳憑意志本能地划著水,腦子裡餛飩成一片,耳中轟轟作響,兩岸在眼前搖晃。
月正元幾乎失去了知覺,卻還在拚命地用左手划著,泉夢楊在他的右臂里已經沒有力量划水,暈乎乎地由她心愛的男人從一個地方帶到另一個地方,從一個天堂帶到另一個天堂。
他們先後被柳仙客拽上了船。
「你沒有回三聖廟啊?」月正元急切地問。柳仙客雙手抱著大樹無話可說。月正元意識到這麼大的洪水,他不可能這麼快去了,又這麼快跑到他們的前面,再問:「你到底去沒去三聖廟?」
「吾去矣!」柳仙客緊緊抱著。
月正元以為柳仙客沒有空隙回答,一把將柳仙客的腰帶拽出來,又喊:「夢楊,你的?」
「什麼?」泉夢楊傻乎乎地望著月正元。
「腰帶!」月正元說。
「你要腰帶幹什麼?」泉清揚很是不明白。
「我自己解了!」月正元嚇唬她。
「如此危險緊要關頭,耍甚?非君子也!」
月正元解下自己的腰帶,把褲腰皺了幾下別好,喊道:「解了啊!」
「正元哥,咱不能亂來啊!」泉夢楊一手抓著船舷,一手緊握著腰帶,像是怕月正元非禮她似的。
「把我月正元想成什麼人了,我們把三人的腰帶系在一起把船拴好,總不能讓柳仙客一個人抱著大樹吧。他還能堅持多久?」
「背過身去——不要看!」泉清揚見兩個男人轉過臉,自個把腰帶收拾好,一手拽著褲腰,一手將腰帶遞給月正元。
月正元將三根腰帶擰成一股繩子將船和大樹拴在一起,然後拽過柳仙客,說:「現在安全了,快告訴我三聖廟怎麼樣?」
「慘也!不忍目睹也!」
「別斯文了!好好說。」月正元對他的斯文很是生氣。平時倒不在乎,每個人都要他的習慣和嗜好,但現在是什麼時候,頭拴在褲腰上了。
「橫屍遍野,血流成河也!」
「柳仙客!」泉夢楊大聲喊道,見柳仙客愣神地瞪著自己,厲聲說道:「柳仙客,你知道姑娘們為什麼瞧不起你?就是因為肚子里沒點墨水,還時常別著小鋼筆,說著古話,充什麼斯文?我看你就是一條大尾巴狼!」
「說吧。」月正元說。
「官話還是俗語?」
「隨你便吧。」
柳仙客又看看泉夢楊在身邊,也就不裝什麼斯文了,他一五一十把在三聖廟耳聞目睹的事情經過說道:「我離開船之後好容易摸上了堤壩,卻聽到三聖廟急促的槍聲。」
「誰和鬼子打起來了?」泉夢楊問道。
「什麼和鬼子?是楊泉兩府上的自衛隊打起來了!」柳仙客講到。
「到什麼時候了,還要為了私仇打起來?」泉夢楊突然想起泉專員,拽著柳仙客的手關切地問:「我爹去了沒有啊?」
月正元安慰她說:「別著急,聽仙客慢慢說。」
柳仙客騰出另一隻手把泉夢楊的手拍著說:「泉專員沒事,他怎麼會來那個地方。是泉府上的管家帶著自衛隊,拿上傢伙沖向老楊樹。也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從哪裡來到三聖廟?看來他們早有準備,霎那間與楊府的自衛隊對峙起來。」
「這個時候,兩府不知道逃命,還打上了?」泉夢楊一雙好奇的眼睛望著柳仙客。
柳仙客拍了拍她的柔和的手說:「起先是楊柳公帶著自衛隊來到三聖廟,說是保衛特訓班的糧油武器軍需庫,不知道聽誰說的,就在老楊樹下。泉府不想讓到口的肥肉就這樣丟給了楊家,起先是口水仗,後來就真刀真槍打了起來。」
「本來兩家有仇,這個時候打起來,慘了!」泉清揚悲傷地說。
「不是怎地?」柳仙客說。
月正元忍不住問:「是不是你嫂嫂帶著游擊隊來了?這不是激化兩家矛盾嗎?你嫂子呢?」
「猜得不錯,大哥!楊燕帶著她的隊伍來到了泉府自衛隊的後面,企圖包抄過去,沒想到泉龍楊的手下帶著隊伍也摸了過來,雙方展開激戰。」
「這已經是國共兩黨在開戰了!泉龍楊呢?三聖山上的新四軍呢?」月正元看到血紅的河水漂過來的幾具鬼子的屍體,他的腦海里浮現混戰的慘景:
一個個無辜的人為爭奪還不知道藏在何處的軍需物資白白獻出了年輕的生命;一個個衝殺的鬼子不是被刀砍死,就是中彈。浪泉、柳邊的增援部隊像一群惡狼向老楊樹撲過來。
三聖山的新四軍,聖道嶺和縣城的友軍三面夾擊將鬼子團團圍住,就是一場廝殺,橫屍遍野,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