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酒館

笑聲戛然而止。

矮人一臉陰沉的表情，雙手垂了下來。

「喂！你想幹嘛！」侏儒一下子跳過去，貼在他耳邊大喊：「本來就是你的不對吧！他想打架，難道你也想真的和他打架？你你你，你不會真發酒瘋發個沒完了吧！」

「對不起......」矮人深深的眼眶裡充滿了濃重的哀傷：「是我的錯......幾天沒吃東西，空著肚子喝了好多酒......」

他看著攔在他面前的侏儒，小聲的咕噥著：「你知道的，埃爾伯老夥計，我喝多了酒就制止不了自己說胡話......」

「還有......」他又望向用長劍指著他的傑斯特，投去一個非常抱歉的眼神：「這位先生，我為我剛才的失禮和對您的冒犯表示歉意......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您決鬥的要求，因為是我犯錯在先，身懷錯誤的我沒有資格站在平等的地位和您決鬥。況且......」

他看了看傑斯特纏著重重碰帶的左臂：「您身上還帶著傷，這對您也是不公平的。」

「所以，請您原諒我先前的冒犯，我將向您表示我最誠摯的歉意，並且予以恰當的補償。」他語氣頓了頓：

「還有，請您不要再稱我為貴族了，我不再是一個貴族，因為......我的親人們都已經去世了。」

傑斯特懸空的劍尖一顫，矮人最後一句話好像使他感同身受，他那種滿含著滄桑和傷感的語調，不禁讓傑斯特也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

傑斯特放下了劍，重新在背上背好。

「先生，我很抱歉聽到這些。我.....接受您的道歉。同時，如果我剛才怒不擇言的話語觸犯到了您心底的傷心事，那麼我也請求您的原諒。」

傑斯特也從卡秋莎身上下來，他和矮人彼此之間略一欠身，達成了這次和解。旁邊的薇薇安終於放心的長出一口氣，同時也開始大膽的打量著這兩種她也從來未見過的稀奇的生物。

被矮人稱為埃爾伯的侏儒，不禁開心的手舞足蹈：「嘻嘻，這樣才好嘛，這樣才好！我說老弗加特恩啊，你以後能不能少喝點酒啊，都說酒後亂xing，我看一點都沒錯！矮人酒後更是亂的不可收拾啊......」

「嘿！」被他說教著的矮人不禁沖著他吹鬍子瞪眼：「你也適可而止，管好你的嘴巴！」

說到嘴巴，面面相覷的兩人都突然感到自己的肚子里不是那麼好受，空蕩蕩的沒有著落。矮人弗加特恩把戰錘背在背後，和盾牌一起固定好，然後咳嗽了一聲，向著傑斯特走近了幾步：

「這位先生和女士，對於我剛才的冒犯，本人感到相當的不安。但是目前既然已經和解，如果兩位有時間，而且尚未用過晚膳的話，那麼可否讓老朽做東，大家一起去吃頓飯，也藉此增進了解，化敵為友呢？」

「啊......？」傑斯特和薇薇安不禁互相對望了一眼。不說沒關係，但是一旦提起晚飯，兩個人才想起來了自從今天中午起，就不斷的遇到各種刺激的事情，來回奔波著，以至於現在太陽都已經落山了，兩個人都還是水米未進。

薇薇安在馬上悄悄的摸了摸肚子，又看看懷裡用期待的眼神望著她的艾薇兒，趕緊向著傑斯特使勁點頭，要他答應下來。

傑斯特明白了薇薇安的心意，自己也是感覺實在餓的受不了了，而且他自己因為受傷而大量失血，本來就感覺飄飄的，剛才豪氣千雲的拔劍就說決鬥，其實也是因為義憤填膺而強撐場面罷了，他現在可是急需大量食物來補充體力呢。於是他也就樂得順水推舟拉，點點頭接受了弗加特恩的盛情邀請。

「呃......」矮人大叔有些欲言又止，旁邊的埃爾伯馬上接上：「不知道您兩位對這一帶熟悉嗎？這鎮子上可有供應食物的酒館呢？」

「啊！有的有的！」薇薇安也是聰明水靈的女孩兒，馬上明白了這兩個落魄的外鄉人的難處：「來，我帶你們去吧！」

小鎮郊外，果園。

萊拉先生懷中抱著那把七弦琴，長身玉立在白天曾經發生過血戰的那片林間草地上。地上還有很多已經乾枯的血跡，但是不再有一個人的蹤影。

他蹲下來，仔細觀察著地上留下的一切痕迹，然後低下頭，若有所思的樣子。過了一會兒，他終於起立，風一般的向林外遠去。

位於艾瑪鎮最西邊山腳下的金薔薇酒館，大概算是死氣沉沉的艾瑪鎮裡面最有活力的地方了。薇薇安領著另外三人到了酒館，還沒有推開門，就聽到裡面傳來喧鬧的聲音。

這時候恰好是最熱鬧的晚飯時間，鎮子里那些委瑣的大齡單身漢們，丈夫去服兵役留下自己獨自在家的風liu少婦們，受傷退伍回歸鄉里的老兵們，想翻越埃希匹斯山脈去西部行省碰碰運氣的冒險者們，夾雜著吧台旁邊風騷的坐著的幾個煙視媚行的風塵女子，在一個個方桌之間來回穿梭的嬌俏可人、體態輕盈的女侍應生們......

甚至還有一個提著四弦琴的樂者，在光線昏暗的角落裡旁若無人的彈奏著不知名的和弦。

大聲談話的聲音，杯盞相碰的聲音，輕浮調笑的聲音，刀叉切割肉塊的摩擦聲，嘬酒和喝湯的聲音，四面八方混合在一起，構成了酒館特有的交響樂。

傑斯特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進入這種場所，離家出走的這段路途上他基本都風餐露宿，靠著庫洛洛奶奶巧手製成的熏腸和乳酪填飽肚皮。

這裡的一切都讓他感覺新鮮和好奇，他從未想過可以有這樣一個奇妙的場所，大家可以縱情吃喝取樂，而不用顧忌他人的感受。這種氣氛感染著他，讓他的心中也多了一份輕鬆和快樂。

他面帶微笑觀察著這一切，對每個看見他的到來而向他舉杯致意的酒客報以善意的微笑。年輕人特有的天性使得傑斯特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地方：「酒館啊，就是這樣的，對吧。」他在心裡暗暗的記住。

傑斯特一行四人並不惹眼，即使他們之中甚至有一個非常罕見的在八十多年前覆滅的矮人帝國的後裔，他們的進入也沒有在這個面積並不大的酒吧里引起任何騷動。

事實上酒吧的主人們和先到的客人們都在專心致志的忙著自己的事情：招徠更多的顧客，推銷更多的美酒，或者是把更多好吃好喝的東西統統塞進肚子里去，除了尋找自己的樂子，充分享受這夏夜裡最美好的時光，他們對其他的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正巧在吧台右手邊，靠近窗口的地方還有一張桌子空下來，矮人和侏儒好像已經是各種酒館的常客了，馬上熟門熟路的拉著傑斯特過去坐下。

這是一張四方的小桌，剛好足夠四個人坐的滿滿的，傑斯特坐在最靠近窗口的位置，透過窗口可以看到天邊最後一絲夕陽的餘暉，而乖巧的薇薇安坐在他的左手邊，艾薇兒更乖巧的伏在她的大腿上。

威武神氣的矮人則坐在傑斯特的右手邊，全副武裝的盔甲隨著他的每一個動作發出哐啷哐啷的聲響，臃腫的體態不禁使傑斯特替他擔心能否順利把食物吃到嘴裡，而侏儒埃爾伯不再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取而代之的則是滿臉對久違了的食物的強烈期待。

一個年輕的女侍應生像一陣微風似的飄到他們的桌子前，她有著小麥色健康的肌膚，穿著一件及膝的連衣裙，衣領上打著漂亮的蝴蝶結，一對靈巧的大眼睛忽閃忽閃

。她優雅的向四位一欠身，打開了雙手抱在胸前的菜單：「歡迎光臨金薔薇，遠道而來的客人，請問你們需要點什麼？本店今天特價供應......」

還沒有等她把開門見三的例行介紹說完，聲音就被一旁伸長了脖子翹首以待的埃爾伯給打斷了：

「我說......親愛的服務生小姐，您記一下，我需要一份特製北冰洋鱈魚汁至鮮布丁作為開胃前菜，再來一份特調微辣酸甜汁焗豬柳伴長蔥、一份鐵板特煎外十分熟內七分熟碎牛扒佐青椒段洋蔥塊、一份蜜糖配白醋焗野豬背脊嫩肉作為主餐葷菜，素菜方面呢就上一份珍珠蒜蓉微煎白菜好了......」

「然後主食來一份翡翠精燜水晶飯，恩，我還是喜歡清甜米飯的口感，再搭配一份鮮白玉子配腌制小甜菜黑胡椒濃湯，嘖嘖！~~至於餐后甜點嘛......就來一份微烤黃金小甜餅，一份翡翠豆蓉酥皮夾心鬆餅好啦。」

然後，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旁邊侍應生小姐張的大大的嘴巴，轉過頭來詢問著矮人：「您呢，親愛的弗加特恩！您也一定餓壞了吧？不過我建議，您不許要太多的酒！而且不能要苦艾酒！」

「我嗎？」矮人終於摘下了頭上那頂價值連城的重盔，隨手噹啷一聲丟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頭盔倒沒有它看上去那麼厚實的樣子所對應的沉重，桌面幾乎沒有隨著它的落下而輕微震動。

矮人不滿的咕噥著：「您又來管我了，老夥計，您可是清楚的，這麼多年來我可是只喝苦艾酒，就來一壺好啦！只一壺！」他抬頭看了看張大嘴巴的侍應生：「一壺苦艾酒！」

然後他補充道：「大壺的，然後么，來一隻烤至金黃的烤羊腿吧！一定要金黃香脆的那種！主食么，就來一塊用烤肉的油脂浸透的麵餅吧。呃......你們會不會這麼做烤羊腿的？」

他彷彿自言自語的詢問道，然後又耐心的開始解釋：「其實是很簡單的拉，在烤制羊腿的時候，下面架個鏤空的網狀鐵網，在鐵絲網上面鋪上一個麵餅，這樣烤肉上滴下來的油脂都會落到麵餅上去，一滴也不會浪費！等到羊腿烤熟，麵餅也浸透了羊油，香噴噴，金燦燦的，嘖嘖~~」

然後他也沒有注意到侍應生小姐那張的幅度更大的嘴巴，轉過頭來詢問著傑斯特：「那麼您，尊敬的騎士先生，你要叫點什麼呢？」

弗加特恩不好意思的補充道：「這頓飯說好了是我來請客的，所以您儘管叫，任何東西呵呵......擺滿這張桌子的美食都無法彌補我對您的歉意！」

「呃......」傑斯特明顯對於這種場面沒有任何經驗：「我嗎......有沒有煙熏的臘腸和鄉村乾酪？」他用忐忑的詢問的眼光望著侍應生小姐。然後轉向旁邊的薇薇安：「你呢，薇薇？」

「他叫我薇薇......」乖巧的薇薇安感到臉上一陣發燒，突然有些不知所措，雙腿不安的動了幾下引起了在趴在上面打盹的艾薇兒的強烈不滿：

「傑斯特先生要什麼，我就也要什麼好了......那個......那個......我一點也不挑食的......」

「噹啷......」可憐的被徹底無視的侍應生小姐手中的盛放著菜單的餐盤，終於從她僵直的手指中滑落，掉在了酒館堅硬的地板上。

「啊？」桌子旁不明白所以然的四個人感覺到非常的詫異，不約而同的叫出聲來。

「那個......那個......」侍應生小麥色的臉頰簡直都快變成了紫紅色，她滿臉的窘迫和不可思議：

「不好意思呢，各位遠道而來的，尊貴的先生小姐們......你們剛才叫的食物，除了熏香腸和乳酪和苦艾酒外，本店不但都沒有，而且......而且我甚至連聽說都沒聽說過呢！」

「啊！」侏儒和矮人，尤其是侏儒埃爾伯的兩條彷彿會說話的眉毛，又在那一瞬間耷拉了下來，恢復了他一臉愁苦的摸樣。

「不過......這位盔甲武士先生說的那種烤羊腿，本店是可以試著做一下的，羊腿有現成的，做法看來很簡單......另外苦艾酒也是有的，大壺的馬上就可以送來。」

「另外我們今天特價推出的菜品是現採的野生雜菌紅燴小牛腰肉濃湯，還有烤山筍乾沾雞汁土豆泥，主食有塗了上等黃油的煙肉三明治，還有簡單的黑麵包、蒜香麵包，如果您還想要點甜點的話，我們還能提供新鮮金黃的烤鬆餅，搭配蘋果蜂蜜......」訓練有素的侍應生趕緊非常快速的介紹完畢。

「好的好的！」矮人盔甲武士先生趕緊用力的揮揮手：「就這些，另外還有什麼特色的好吃的，都一起送上來吧！有多少來多少！」他拍了拍腰間鼓鼓的行囊，裡面傳來一陣悅耳的金幣翻滾的叮噹作響：

「對了！不要忘記這位英俊先生和美麗小姐要的熏腸和乳酪！」

然後他中氣十足的大聲補充說：「一定要快！」

服務生領命急急的飄走了，小桌上突然一陣寂靜，大家一時間都不知道怎麼樣開始話題，或者是都已經餓的沒有了力氣。直到一個蠻精神的小夥子抱上來一大壺剛從冰庫里鎮過的冷冽的苦艾酒，大家才隨著弗加特恩開心的大笑開始了交談。

「呵呵......」矮人開懷的笑著，豪爽的天性充分的被美酒激發了出來：

「咱們也是不打不相識，哦、哦，沒有打起來，不過老夫對閣下剛才仗劍直言的英姿可是非常欣賞哪......非常具有英雄氣概，連老朽這種身經百戰的武士，都被您的氣勢震懾到了呢。老朽可是好久好久都沒見過如閣下這般風采過人的少年了！」

傑斯特最受不得別人的稱讚，一時間訕訕的說不出話來。

「那麼我先來個自我介紹吧！想必您已經知道了，老朽是個矮人。在這個年代確實是非常少見的，但是少見就不能說明矮人不存在。事實上，數量相當多的矮人還在這個大陸的各個地方存在著，而老朽就是其中的一個。」

「老朽的名字叫弗加特恩·古爾雷曼·謝夫伊斯坦布......哈爾基恩·洛德勒斯坦恩·依米利拉·希爾米斯坎布·羅恩科·曼圖恩·火錘！」

好動的侏儒給自己拿了一隻和他的小手相稱的杯子，趁著老弗加特恩開始自我介紹的時候開始自顧自的從大酒壺裡往杯子裡面倒酒。

他從豪邁的矮人開始念出自己名字的第一個字母起喝下了第一杯酒，然後繼續，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直到喝完了第七杯酒，矮人才終於把自己那串冗長到無以復加的名字念完。

「啊！你這個該死的混蛋，小偷！」發現侏儒這種行徑的矮人暴跳如雷：「埃爾伯你個竊賊！你老是趁我向別人做自我介紹的時候偷喝我的酒！」

矮人抱起了幾乎少掉一半的酒壺：「你會遭到天罰的！一定！」

「嘿嘿！」埃爾伯得意的抹掉了嘴角的酒漬：

「謝天謝地，侏儒可不信仰任何神詆，你們人類和矮人啊，總是被各種奇怪的信仰束縛住了手腳......而我們侏儒，只信仰美味的食物！」

矮人依舊抱著酒壺不放，氣的呼呼直喘，好在這時候各種美味的食物流水介的被送上來了。然後四個人的眼睛都開始不同程度的放光，顧不上保持任何斯文的開始大吃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