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暴怒
幾分鐘之後,他們四人又來到了剛剛薇薇安看到那血腥屠殺的地方,那個斜坡的頂上。
可是,眼前呈現的一切讓薇薇安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在傑斯特的安慰下已經停止的淚水不住的奔流下來。
斜坡下的整個草坪上,被山賊圍攻的那一方現在僅僅只剩下一個人還在站立著-那個身手矯健的蒙面女子......
薇薇安回去尋求救援時還在頑強抵抗的六個人,此時在山賊重重的包圍下,就只剩下她一個而已。
那對雙胞胎的重劍武士,那對用身體在第一線阻擋著山賊猛攻的武士,此刻仍然保持著背靠背的姿勢。
不過他們已經無法再站立起來了,失去所有生機的僵硬身體,背對著背坐在草坪上,遠遠的乍一望去好像只是在休息而已,可是完全貫穿了他們身體的兩把馬刀向薇薇安闡述著這樣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們,已經死了......
一把馬刀從哥哥的左胸貫入,右背穿出,又緊接著刺進了弟弟的背部,從前胸透出滴血的刀鋒,而另一把則豎著劈在弟弟的肩膀上,幾乎把他一條健碩的右臂整個卸了下來。
而他的右臂沒有被砍斷,完全是因為這把刀在同時也砍進了哥哥的肩膀,然後就那麼鑲嵌在活生生的血肉里,鑲嵌在兄弟兩人骨斷筋折的肩膀上,奪走了他們全部的生機,漸漸和他們僵硬在一起。兩兄弟,同生,也共死......
而那些山賊,甚至沒有去拔出自己的武器,就讓兩把馬刀留在那裡,彷彿認為兄弟倆這個臨終造型非常符合他們的審美觀,是一件傑作,一件藝術品!
而另外一名全身甲胄的武者,面朝著山坡這邊撲倒在一棵傾斜的矮樹樹榦上。
他雖然明顯已經失去了生命,但是圓睜的雙眼猶自訴說著自己的不甘,死也不肯閉合起來。他無疑是受到了陰險的偷襲,這些以殘殺為人生樂趣的山賊們剛才無疑已經厭煩了這種輪番衝鋒的遊戲,而想儘快結束了,好早一點時間去享用那個蹦來蹦去,身材火辣的美人兒。
他們在這個可憐武士的背後舉起了弓箭......進行這次卑劣的偷襲的山賊,箭術一定相當的好,這支鋒利的箭矢正好穿過了武士胸甲和頭盔之間窄小的縫隙,從他的後頸穿了過去,橫衝直撞,然後終於在搗碎了他的喉結之後才停止了下來。
這對這個可憐人來說並非不是一個好的結束,匍匐在樹榦上的他左手依然耷拉著,無力的手指依然握著那塊已經殘缺不全的盾牌。而他就這樣在背後被一隻偷襲的冷箭瞬間結束了生命,不必再忍受這種幾乎無盡的折磨。
另一個......他的同伴可能就沒有如此的好運氣了,他的右臂孤零零的在他屍體幾米遠的地方躺著,然後一隻同樣的箭矢射進了他的右眼,結束了斷臂的錐心痛苦。
而那名弩箭手,一生中最後的姿勢很奇怪,似乎是為了保護某個人而撲了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那致命的一刀,然後被人一腳踹開,口吐鮮血滾出了好遠,傷重而死。在他身體途經的草地上,大量鮮血成片潑灑著,從他背上的恐怖的巨大傷口裡,從他嘴裡......
而在中間瑟瑟發抖的那一家主人,商人少掉了半邊腦袋,碩大的身體橫在那裡,兩個還不到10歲的孩子都沒有了頭顱,身體還兀自緊緊的抱在一起。不知道再臨死前的一剎那,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怎樣的一種驚恐,有沒有最終驚叫出聲......
而她們的母親,看樣子是自殺了,雙手緊握著一把匕首,帶血的尖端還朝著喉嚨的方向,那個位置已經是一片模糊......
傑斯特剎那間也被這場人間慘劇震撼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心中煩亂無比,不知道是馬上大吼一聲,拔劍跳下去把那些可恨的山賊殺個精光,還是繼續留在這裡陪著薇薇安,保護她的安全。
突然他感到牽著的手一松,扭頭看去,薇薇安的身子好像失重一般緩緩倒下,她終於無法承受眼前的一切,直接暈了過去。
而此時山坡之下,唯一還活著的那個女子,正在面臨著可能是有生以來最大的危機。
剩下的四十多個山賊團團圍著她,臉上都帶著幾乎一摸一樣的獰笑,那種淫蕩的眼光肆無忌憚的明顯,無論是再純潔的人也能夠猜測到他們現在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他們並沒有一擁而上。並不是懼怕中間這名女子的武力,而純粹是懷著一種殘虐的玩樂態度。
其實,蒙面的女子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發動任何進攻了,長時間消耗巨大的戰鬥已經用完了她所有的體力,現在她只是勉強的站立著而已,連個像樣的防禦姿態都無法擺出來。
而她手中的兩把拳劍,現在只剩下左邊那把還在手中,微微顫抖的握著,甚至可以清晰看見她手腕上摩擦出來的深深血痕!
她喘著氣,高聳的胸脯隨之劇烈的起伏,傷疲的她更具有一種另類勾人的韻味,正好迎合了這些山賊殘虐的心性,讓他們緊盯著場中幾乎已經到手的獵物,垂涎不已。
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好像已經達成了一條協定,他們圍成一個環形,把蒙面女子困在中央,然後按照排列的順序一個個策馬上前,每人只出一刀,如果誰能第一個用刀鋒挑去女子的面紗,而又不傷到她的話,大家就一致允許這個有實力的幸運兒去拔美味的頭籌。
而如果哪個刀法不精的,在去挑面紗的時候誤傷到了她,就只能自認倒霉,馬上出局,失去參加大戰結束后的娛樂活動的資格。
山賊們狂叫著、喝彩著,一個個揮舞著馬刀沖向中央的女子,而她幾乎無法再動彈了,只能用陰冷而憤恨的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扭曲的臉龐,然後盡自己最大可能做著躲閃的動作。
也許,面紗被拿下與否,有關著她最後的尊嚴吧,所以即使是處於如此絕望的境地,只要她還能呼吸,就不允許他們這麼輕易的得逞!
她似乎也發現了山賊們的意圖,於是就甚至主動的把自己的手臂迎向揮舞過來的刀鋒。
這些急色如命的山賊可不肯就這樣白白放棄了親近美色的機會,總是狼狽的避開迎來的手臂,在空氣中挽出一個無奈的刀花,在不甘中離場而去,以保有下一輪出場的機會。
而總有一些刀法不精的,收刀不及,於是就在女子的手臂上留下一條或深或淺的傷口,沒過多久就已經鮮血淋漓。而這個不走運的山賊就在同夥們癲狂到發瘋的嘲笑中黯然離場。
血液在飛速的流失,而她眼中的神采,也慢慢的黯淡下去。
「我......這就是我的結局么......那麼就這樣吧,趁著現在自己還沒有失去神智,趁著自己現在還有自殺的力氣......」
「抱歉啊,姐妹們......抱歉了,尊敬的長老們......原諒我這僅存的負累之人吧......我可能再也無法為你們報仇了......」
「不過......馬上就能再見面了呢,姐妹們......爸爸......媽媽......艾斯蒂婆婆......我......很開心!」
她裝作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低下了一直高昂的頭,飄逸的馬尾順著肩膀披灑下來,擋住了她左手的動作。
而她左手的拳劍,此刻已經刀鋒向內,對準了自己的心臟!
「住手!你們這些人族的敗類!!」
忽然斜坡上方傳來一聲大吼,好像天空中響起一個驚雷,突如其來震得那些山賊心膽具喪;又好像平地里吹起一陣狂風,把地上的草葉都吹的狂亂搖擺!
弗加特恩·火山之錘雙目赤紅,提著手中的戰錘就從斜坡上跳了下去,一路上激起無數飛濺的碎石和翻滾的煙塵,雷霆之威宛如下凡行施懲戒的巡狩天神!
陽光正好照在他赤金色的全身鎧甲上,「謝爾夫斯的榮耀,熔岩怒火戰甲」此刻就好像真正燃燒起來的滔天怒火,上面鑲嵌的一顆顆紅寶石亮的耀眼,照的那些山賊心驚膽戰。
連他們身下的坐騎,有幾匹此刻居然因為受驚人立而起,差點沒有把上面的山賊掀翻在地!而剩下的那些,也都在原地一邊焦躁的踱步,一邊不安的嘶鳴。
矮人怒吼著、狂暴著大踏步奔行,他帶著一路煙塵衝下了斜坡,無所畏懼地朝著四十多個騎馬的山賊迎了過去。
而埃爾伯也低調的隨後跟上,他倒沒有一下子就衝到最前線,而是緩緩的溜下去,在斜坡的中間找到一塊正好可以供他立足的大石,穩穩地站在上面,從懷裡掏出了那把投石器,又抓出一把細小的石子。
他雙目精光連閃,密切的掃視著下面所有人的一舉一動。
在這一瞬間,山賊們幾乎都忘了他們身邊還有個等著他們去寵愛調戲的火爆小妞了!
他們無一例外的都愣在了當場,即使是身為打劫了數都數不清的過往商旅的山賊們,也從未見到過任何一個矮人,他們又沒有了解過任何相關的知識,於是完全都無法判定這個以雷霆般的威勢直接奮不顧身衝鋒到他們面前的生物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在他們張口結舌、忐忑無比的同時,蒙面的女子也愣在了正中央。
她剛才都已經用力的把拳劍朝著自己的胸口刺進去了,在那之前她早已立下了必死的決意。可是這傢伙出其不意的一聲巨吼,卻在剎那間擊潰了她早已疲憊不堪瀕臨崩潰的意志力。
而從小就特別注重意志力訓練的她,意志力被擊潰的直接後果就是讓她眼前一黑,差點沒直接暈過去,然後雙手頓時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軟軟的垂了下來。
真的是好險好險,千鈞一髮的時刻!短暫的失神之後清醒過來的她,發現剛才自己的拳劍甚至已經刺穿了左胸的皮甲,此時那個部位的皮膚都還泛著隱隱的寒意。
她渾身打了一個哆嗦。放眼朝著這個救了她的性命的聲音的來源望去。
幾眼打量,她就認出了從斜坡上衝下來的救命恩人,居然是一個罕見的矮人!
雖然她的故鄉深處在偏僻而遙遠的南方魔沼里,但是她的部落中也不乏年老睿智、博學多聞的長者。
而她也在從小就開始的嚴酷訓練中,被灌輸了相當多的關於大陸上生存著的各個種族和各種危險的魔獸的知識。所以,她比旁邊那些空有蠻力卻愚昧無比的山賊都更早明白,這是一個矮人。
「救兵?來的可還真是時候啊......」瀕臨昏厥的她開始胡思亂想:
「可是......一個矮人!雖然是個矮人,但是卻只有一個而已啊。他跳下來幹嘛呢?他難道沒有看到,這邊甚至有接近50個全副武裝以殺戮為樂的山賊么?那麼......他是來送死的了,毫無疑問!」
「可憐的矮人先生,雖然你是以那麼威風凜凜的姿態展現了你的勇敢,雖然你的突然出現也延緩了我即將逝去的生命。但是畢竟只能是延緩而已了......抱歉啊,很抱歉......為了救我你連你自己的生命也搭進去了......」
「不過,路上有個能結伴而行的,也真是一件開心的事情呢......」
如果我們此刻威風堪比天神的弗加特恩火錘能知道他剛才千鈞一髮救下來的人居然懷有如此消極的想法,估計肯定會暴跳如雷,馬上無視這些山賊的存在,先衝過去在她光潔的額頭上來上一鎚子,給她留下一個紅腫的大包!
「哼!」老弗恩終於在此刻都很心虛的山賊們面前站定。可惜他直挺挺的身子尚且不及馬嘴的高度,這個天然的缺陷多多少少給這次完美的出場亮相前面加上了「近乎」二字。
不過老弗恩顯然是久經戰陣,習慣了人類對它投來的這種驚訝的眼光,他又重重的哼了一聲,表示了對眼前這些喪失了人性的渣滓的強烈鄙視。
然後,他「唰「地一聲把右手的戰錘舉起,然後左手也握緊了盾牌,擺出一個即使戰神親臨都找不出一絲瑕疵的標準之至的戰鬥姿勢,用看待螻蟻一般的目光掃視了一遍眼前的山賊們,只說了一句話:
「老朽弗加特恩·火山之錘,今日特此前來,代表鍛造之神謝爾夫斯懲戒爾等!」
然後二話不說,手中戰錘挾著巨龍怒吼之勢,直劈向離他最近的一個山賊!
這個山賊也是久經戰陣了,血腥搏殺為他帶來的經驗和本能反應使他迅速的從最初的驚愕中清醒過來,舉起了手中的馬刀,準備封架矮人這一記迅猛的橫掃。
可是,強中更有強中手,弗加特恩在大陸上已經成名三十餘年,一身武藝肯定有相當不俗的造詣,他的鎚子帶著隱隱的風雷之聲,還捲起了一道狂躁的熱流,簡直比晴空的霹靂更快速,比墜落的流星更剛猛。
從這個去勢來看,山賊即使封架的再快,也為時已晚,這把戰錘會直接擊中他的腹部,給他留下畢生難忘的痛苦記憶。
老弗恩的攻擊已經迅逾奔雷閃電,可是有個人的攻擊比他更快。
一枚石子突如其來的出現,不偏不倚的擊中了這匹馬的前腿,這匹坐騎禁受不住石子中蘊含的力道,一聲悲慘的嘶鳴中,俯身跪了下來。
而在此時,石子尖銳的破空聲才開始震動附近每個人的耳膜,埃爾伯終於也出手了!
比聲音速度更迅捷的「驚寂之指」!!
說時遲,那時快,由於馬匹的突然下跪,上面的山賊也隨之降了下來,身體前傾幾欲翻倒,然後,這柄本來應該只擊在他腹部的戰錘,軌跡一點都沒有改變,卻不偏不倚的狠狠杵在了他的臉上。
沒有人能形容那一刻發生了什麼......
山賊們驚懼的眼睛里,首先看到他被正面擊中的臉孔扭曲、變形,然後所有頭髮好像是遭受了劇烈的電擊,霎時間根根樹立了起來,看起來就像一個蓬鬆的大毛球!
這種詭異的狀態只持續了不到半秒鐘,這個毛球就在空氣中無端的被引燃起來,一瞬間燒的灰飛煙滅、焦黑似碳、一根不剩。
而他的整個頭顱,就好像重壓下的雞蛋一樣在扭曲中碎裂開來,裡面紅白摻雜的東西一起濺射出來,在矮人沸騰的怒火中化作一陣刺鼻的煙塵。
比火山爆發更猛烈的「暴怒之炎」!!
而驚寂之指和暴怒之炎之間的配合,居然能如此心有靈犀,不差一分一毫。
看到同伴的慘狀,山賊們驚呆了,但是很快他們的詫異和恐懼反而激發起他們的凶性。他們嚎叫著壯膽,馬刀在空中划著圓弧,放開了被圍在中間的蒙面女子,朝著矮人殺氣騰騰的圍攏過來。
自從出道以來從未經歷過巨大挫折的他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隊伍會在zhan有數量優勢的情況下失敗!而且在昨天剛剛以不到100人的損失全殲了整整一個王國的守備營!那可是足足有500人,裡面還有覺醒的星環戰士的裝備精良的正規軍!
更何況現在對方只有一個,不管他是否全副武裝,不管他是否力大無窮,不管他是否是什麼奇怪的生物,他們都有信心一舉衝鋒過去,用密不透風的刀陣把他砍個稀巴爛,然後用奔騰的馬蹄將他的屍體碾成肉泥!
可是他們卻不知道,他們已經犯下了今生最大的也是最後一個錯誤。他們殺戮無辜的惡行已經徹底引爆了一座休眠的火山,他們的生命即將在滾沸的怒火中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