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宰相大人

如果一個人權勢滔天，最後能達到怎樣的程度？看看我們的宰相沙立尓·亞力克斯坦就知道了。

現在他為了方便，連王國為他準備的辦公場所－議政大廳都不去了，而是乾脆把處理政務的場所安置在自己家裡。王國宰相府邸，現在完全替代了議政廳的作用，使那座花費了數十年時間建立的宏偉建築徹底成為了擺設，門可羅雀。

而宰相大人的府邸跟前，則可以說是車水馬龍，來來往往者絡繹不絕。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他府邸的位置並沒有處在鬧市區，甚至距離王宮和王都的繁華地段都頗有一點距離，幾乎都在城市西北角的偏僻地方了。

我們的宰相大人現在起身就能辦公，累了就能休息，不過不得不公正的說，這樣的安排確實提高了很多工作效率。他每天要處理從王國各個地區發來的幾百封公文，逐封批閱之餘，還要應付一次次的邀約和會見。

相府佔地面積不大，並不是什麼高門豪宅，裡面的陳設也相對簡單。注意，這個相對只是和王都的那些累世公侯的住所相比。不過這樣明顯的簡樸，不但宣示著宰相大人的勤儉低調，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了他家世的貧乏。

沙立尓·亞力克斯坦，現年六十歲，早年是從一個地方守備官起家，在向西部擴張的戰爭時期被整編為邊疆軍團，後來才華初展，在他的鐵蹄下積累了無數戰功，從而得以被慧眼識人、唯才是舉的達克斯潘五世委以重任，從此步步高升。

細說起來，他的經歷無疑是一個奇迹，或者也可以說正好是趕上了達克斯潘五世即位，勵精圖治的好時機。在他二十六歲時，僅僅還是一個只統領了500人，王國東北部一個偏僻小鎮的守備官，那時候是達克斯潘五世即位的第十四年，正是他逐漸把王權擴展到了頂峰，開始求賢若渴、力圖擴張的時期。

而亞力克斯坦用他自己卓越的軍事才華證明了自己的價值，而他在戰場上陰狠毒辣，對待敵人毫不留情的性格，也甚合達克斯潘五世的心意，從西征之戰打響開始，短短十年之間達克斯潘就消滅了與王國西北邊境接壤的四個小國。

亞力克斯坦軍銜的提升，也從來沒有停止過，從只統領著500人的守備官，一直升到了麾下五萬鐵甲的軍團長。這一年，他才三十六歲；這一年，也是他生命中最輝煌的一年。

獵狐犬公國，位於達克斯潘西南，兩國以埃希匹斯山脈這條自然屏障作為天然的分界線，而且兩國簽訂的和平條約還在生效期間，所以，當達克斯潘悍然出兵，一個個掃平獵狐犬公國北方的幾個小國時，它依照合約，保持了按兵不動。

當時獵狐犬大公德高望重，非常受到人民的愛戴，可是他的仁慈守信並沒有讓他得以安享天年，他甚至都忘記了唇亡齒寒這個顛撲不破的真理。他嚴守合約，甚至在唯一的通路艾文峽谷出口之處，根本就沒有設立任何防守。

於是，接著就是震驚大陸的「雪夜屠城」。獵狐犬大公被殺，軍隊潰散，在埃西鐸平原之上所有富饒的國土都被亞力克斯坦收歸囊中，這也使得他達到了一生中軍事生涯的頂峰。

凱旋迴朝的亞力克斯坦受到了神一樣的歡呼，連欣喜若狂的達克斯潘五世，都絲毫不顧忌什麼功高震主，都絲毫不考慮什麼鳥盡弓藏，他完全被國土的迅速擴大而帶來的喜悅沖昏了頭腦。

在他的看法，開疆拓土才是一個君王的首要本分。至於如何去固守，那些是後代需要考慮的事情，他已經建立了不世功業，而在他死後，哪管他洪水滔天！

於是，對於幾乎是賞無可賞的亞力克斯坦，他直接就把年近八旬的老宰相勸退，而把亞力克斯坦捧上了王國宰相之位，使之成為建國近200年以來第一位以軍職入相的奇人。

不這樣的話，又怎麼能體現一位偉大的帝王對棟樑之才的重視，有怎能體現王者的寬容之心呢。畢竟亞力克斯坦在此之前，已經是王團長，是軍銜中無可再高的職位了，而什麼大元帥，只是戰時的臨時性榮譽職銜而已，做不得數。

可是，他卻沒想到自己一時的快意，會給自己的兒子留下什麼樣的禍患。

不過公正的說，亞力克斯坦也非常之隱忍，在被封為王國宰相之後，他主動交出了手中的軍權，深居簡出，開始幫達克斯潘六世處理那些使王上煩躁不堪的冗繁政務。而這些雜亂的內政，在他手中也是被處理的井井有條，一時間王國內政頗有起色。

這就使得達克斯潘五世把對他的最後一絲戒心也捨棄了，畢竟，他是再如何卓越的統帥也好，沒有了軍權，根本不可能出什麼岔子，對於這種出將入相的棟樑之才，自己做國王的還能有什麼更多的要求嗎？好好的供著才是正道。

而此時外部的軍事也無需亞力克斯坦再為出面了，因為出身將星雲集的王國名門的埃隆·薩克拉希斯已經在軍隊中崛起，雖然他有時候太過正直，喜歡不分場合的說些不入耳的話，但是在治軍的能力之上，還有對王室的忠誠都不可置疑。

於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起，亞力克斯坦和薩克拉希斯，兩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使得達克斯潘王國好似鐵桶一般的牢固，步入了兩百年來最繁盛的時期。

俗話說物極必反，最強盛的時候往往就是衰弱的開始。達克斯潘五世好大喜功，標榜自己用人不疑，絲毫沒有考慮到收斂亞力克斯坦的權力，同時西邊雄鹿公國的蠢蠢欲動，又需要派遣薩克拉希斯前去迎敵，就造成了忠臣在外，而王都宰相大人一家獨大的情況。

這種情況在達克斯潘五世統治晚期，已經非常之明顯了，尤其是亞力克斯坦之子，阿蘭蒂爾的天縱奇才，在軍隊里得到了迅速的升遷，與此同時，宰相大人的老部下，弗拉基米爾，也牢牢把持住了王都禁衛軍右部的實權。

無形之中，亞力克斯坦的勢力在迅速的膨脹。而即位的達克斯潘六世，卻因為父王在位的時間太長，同時又過於強勢，所以長期處於壓抑之中，從青年到中年一直縱情於聲色享樂，在國家政事處理上可以說是一塌糊塗。

甚至亞力克斯坦把政務大權完全交還給他，他都沒有辦法玩得轉！而且作為一個已經步入中年的國王，納妾無數，卻陷入了常年膝下無子的窘境，眼見一步步的向老年邁進，求子的願望更加渺茫起來，煩心事一多，更無力與實權在握的宰相抗衡。

在這種情況下，亞力克斯坦就成為了眾目睽睽的焦點，甚至有不少人在心中暗暗的希望，他能夠暴起發難，推翻達克斯潘家族200年的統治，來取而代之。一舉攻下獵狐犬公國那一戰實在打的過於漂亮，給民眾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而我們的宰相大人呢，看似仍然在按部就班、兢兢業業的處理著政務，不過眼明人都能看出來，他身邊發生的一些細微的變化，他一系列對自己有利的舉措，都昭示著他有著什麼樣的想法。

只是，宰相大人真正的心思，卻只有他一個人才清楚。

此時，他正坐在書房的靠背椅上，提著一隻鵝毛筆，逐張批閱著高高堆在桌角的奏章。今天有很多繁重的公務需要趕緊處理，所以他安排相府的衛兵，謝絕一切會客，只希望安靜的處理公文。

說是書房，其實面積相當大，幾乎快趕上一個大廳了。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除了從門口開始幾乎圍繞房間一整圈，高度接近達到天花板，而且都堆的滿滿的書櫃，就是一張辦公桌，和他自己坐的那張靠背椅。

但是很奇怪的是，這麼大的房間居然沒有開一扇窗戶，牆壁都被書架遮擋的嚴嚴實實，而只靠幾根形似衣架的燈架來提供照明。

而且，整個屋子裡只有一張椅子，就是供他自己坐的那把。據說這是出自宰相大人刻意的安排，前來面見他的人根本沒有椅子坐著可以休息的話，為了避免長時間肅立帶來的疲勞，會很簡明扼要的把所有該說的話說完。

這種看似不近人情的做法實際收到的效果卻相當不錯，但是也有很多進過那間有名的書房，和宰相大人單獨交談過的人說，沒有椅子坐根本不算什麼，那個沒有窗戶的房間讓人感到莫名的恐懼和壓抑才是重點。

就是這間著名的房間，王國宰相亞力克斯坦的書房，達克斯潘真正的權力中心，它的門卻突然被打開了。門外的光線居然要比屋子裡還強烈的多。昏暗的燭光照映下，出現了一個削薄的身影。

宰相大人聽到聲音，停下了手中的筆。

「阿蘭蒂爾，你回來了。」

「是的，宰相大人。」

很奇怪的一對父子，見面就是如此簡單的對答，而且彼此之間根本沒有稱呼對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