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楚天卿二人走了約莫半柱香的時間,幽暗的洞穴中,散發出一股刺鼻的酸腐味,令得楚天卿不由得捂了捂鼻子。
洞穴里瀰漫著的屍腐氣味濃郁至極,令人稍稍一聞,便有了一種幾近作嘔的感覺。
這種味道,對於參赴過那場九州大會的楚天卿而言,很是熟悉,因為這股刺鼻的酸腐氣息,正是由活物死後,屍體腐爛所特有的味道。
整個洞穴,除了二人的腳步聲以外,不聞絲毫聲音,極為幽靜,楚天卿透過手中玉符散發出的微弱光芒,辨別前路,二人繼續前進,獨臂老怪趙懿,對於這股味道絲毫沒有介意,一臉平靜地大步向前走動,不過片刻,周圍的環境,便是愈發陰冷了起來,
而,也從最開始的半人高低,變得越來越平坦開闊了起來,氣氛也是愈發詭異了起來,楚天卿只覺得背後陰風陣陣,在玉符微弱紫光的照耀下,地面上,已是橫七豎八地擺放著數十具白骨,讓人望之一眼,就不由得頭皮發緊。
不過也幸好是因為那場九州大會,讓楚天卿飽經殺戮與血腥,對於眼前這番場面,並沒有太大的觸動,踏著大步,與獨臂老怪並肩而行。
忽而,洞中偌大的屍穴當中,風起雲湧,劍意滔天。
趙懿作為天丹修士,雖然遭受小人暗算,修為滑落至墟丹境界,但墟丹修士飽含劍意的一劍,威力卻是大得驚人。
他一劍遞出之後,洞內有狂風驟起,一縷縷青光交織而開,聲勢浩大,威力更是不俗,那一縷縷青光所及之處,盪起一陣碎石飛屑,整個洞府,都因這一劍而顫動起來。
不過用出了如此威力的一劍,那柄三兩二吊銀錢換來的精鐵劍可就無法承受住了,畢竟這精鐵劍不是仙家的靈寶,無法容納靈氣,此時此刻,在承受了天丹修士的一劍后,寸寸崩碎,徹底成了一柄廢鐵。
而那具墟丹四品的萬年不化骨,更是被趙懿這一劍,直接攔腰截斷,而在他周身的皮膚之上,更是可見無數道細如絲線的傷痕,交錯縱橫。
趙懿雖只是遞出這一劍,不過劍意之強,已是任由劍氣交織成了一張劍網,若非是這萬年不化的屍王皮糙肉厚,否則早便是被趙懿的一劍碎屍萬段了。
「好一個一劍出袖,仙人低眉!」
楚天卿見那一劍遞出,駭然之餘,不忘心中讚歎一聲,他此時戒絕了五識,用神識感受趙懿一劍開蜀的劍法劍意,只覺得玄妙非凡,那一劍不僅是劍術精湛,劍意更是磅礴無匹,氣勢如虹,威力驚天徹地。
古人誠不欺我!
六百年前詩聖李清白所寫的「一劍破盡九萬甲」誠然不假。
天丹劍仙的一劍開蜀,委實玄妙!
如此一番閉目觀劍,領悟的乃是劍中的劍意與神韻,無論是江湖武夫,還是仙人散修,對於參照前人的招式,繼而化為己用,不算罕見,這種皆別人招式為己用,卻可分為兩種,形似與神似。
普通修士用劍用刀,模仿某位刀法劍術大家的招式,至多只能做到幾分形似,而要做到神似,極為不易,畢竟眼觀其型,心悟其神,想要做到神似,那模仿者就必須有極高的悟性去領悟。
趙懿方才遞出的一劍,只是簡簡單單地一次,談不上什麼玄奧的劍術法門,可這一劍開蜀的聲勢與威力卻是浩大,這便是劍中藏著的神韻。
招式一旦有了神韻,那麼其威力也就有了天差地別,不是尋常招式能夠比擬的。
對於楚天卿而言,能看到天丹修士帶有神韻的一劍,可謂是受益非凡,這一次觀劍,對於他往後的劍道修行,無疑是有著莫大的幫助。
斬殺了那具萬年不化骨之後,趙懿手中依舊握著劍柄,臉上可見一絲疲憊之色,楚天卿見狀不由得咧了咧嘴,心中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敢情這位天丹劍仙和自己是一路貨,遞出一劍,也便是沒了後手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趙懿要以墟丹三品的修為擊敗墟丹四品的不化骨,確實不難,不過縱然那具不化骨受了重創,但畢竟是一隻修鍊了近萬年的老殭屍,想要輕鬆勝之,顯然也是不可能的。
能入墟丹境界的邪物,哪能是盞省油的燈?
若是換做尋常的三品墟丹修士,想要擊殺這隻萬年不化骨,少說也得戰個三百回合,才能分出個勝負輸贏,而趙懿僅是用了一劍,便直接將其斬於劍下,況且那柄劍並非什麼品階卓越的靈寶法器,而只是一柄絲毫不出奇的凡刃鐵劍。
故而可見這一劍的威力是何其之大。
趙懿修為雖然跌落到了墟丹三品,但畢竟是晉入過天丹境界的修士,再加上對劍道的領悟不俗,這一劍遞出的威力,早已不是尋常三品墟丹的修士能夠達到的高度了。
青衫一劍開蜀,放眼墟丹境界,誰敢正面接下?
莫說是一具墟丹四品的萬年不化骨,縱然是一品墟丹的仙人修士,想要硬抗,也委實不易,如此一劍,放眼墟丹境界,可謂無敵勝之能觸到了天丹境界的門檻!
而想要用出如此威力浩大的一劍,對於趙懿的消耗,自然是不會少,故而眼下面露疲憊色彩,也是合情合理。
趙懿見到手中長劍已是崩碎得只剩下一個劍柄,便扔回給了楚天卿,說道:「楚小子,老夫力道用的稍大了些,將你這劍給玩壞了。」
楚天卿接過劍柄,見之無用便也丟掉,擺擺手:「趙老前輩這是哪裡話,不過是一柄三兩二吊銀錢的凡刃鐵劍罷了。」
「你這話可不像是個練劍之士該說的。」趙懿洒然一笑。
「那依照前輩的意思,何謂練劍之士?」楚天卿問道。
「自古劍客惜劍,手中一柄劍便當視若生命一般珍惜。」趙懿說道。
楚天卿聞言,先是愣了一愣,而後卻是不由得噗嗤笑出了聲來,說道:「前輩所說的劍客惜劍,不過是古人的詬病言語罷了,我這柄鐵劍,又非是什麼天地珍寶,莫非還要當做祖宗一般供起來不成?」
所謂人存劍存,劍毀人亡的話語,不過就是些無病呻吟的豪邁言語罷了。
普天之下,又有幾名劍客會做那與劍共存的痴傻之人?
「喔?」趙懿聞言,不由得來了興緻,繼而問道:「老夫倒想聽聽,依照你的話來說,何為劍客?」
楚天卿笑道:「劍客劍客,故名思意便是用劍之客,手中有劍,握劍而行,手中無劍,則心中懷劍,是為劍客。」
趙懿聽了楚天卿一番言語,不由得哈哈大笑,讚歎了一句:「你這小子,果真有意思,這番話語,老夫倒是喜歡聽,與三百年前,姓唐的那個小子倒是像得很吶!」
「唐姓小子?」楚天卿聞言微微一怔,面露疑色,問道:「前輩所言的,莫非是索雲閣閣主唐奕?」
「唐奕?」趙懿伸手撫了撫銀白如霜的鬍鬚,似是想了想,答道:「好像是叫這個名來著,不過老夫與那唐姓小子也只有一面之緣,莫非楚小子你認識他?」
楚天卿嘴角一扯,這何止是認識啊,您老口中的唐奕,可正是他楚天卿的師父啊!
說到唐奕,獨臂老者趙懿臉上卻是露出稍許欣慰,說道:「當年老夫見那小子面善,性子與老夫倒很是合得來,便穿了他一些劍術劍法,楚小子你與那唐奕是何關係?」
楚天卿手掌一番,一道無形的氣機憑空而顯,雖是無形,但修仙之人的感知何其敏銳,趙懿作為天丹修士,有如何感受不出,楚天卿掌間出現的那一股氣機,正是劍意,而且與自己的劍意,卻還有著異曲同工之處。
楚天卿手掌一握,氣機也隨之消散一空,他恭聲說道:「老前輩口中所言的唐奕,正是小子的師父。」
「怪不得老夫覺得你小子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原來是那唐姓小子的門徒。」趙懿聞言大笑著說道,而後語氣頓了頓,不由得感慨一聲:「三百年過去,沒想到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的劍客小子,也能成為蜀雲七閣的閣主之一,當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換舊人。」
楚天卿不知該如何作答,也不好影響了獨臂老怪吟哦詩詞的興緻,只好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趙懿繼續問道:「自老夫之後,如今的蜀雲門主,又是何人?」
楚天卿聞言,不假思索道:「回老前輩,如今蜀雲掌門乃是莫天象,莫掌門。」
趙懿撫著鬍鬚,點了點頭:「當年大師兄的親傳弟子接任蜀雲掌門,倒也合情合理,莫天象天資不弱,百年一入墟丹境界,是個可造之材。」
楚天卿抿了抿嘴,神情稍稍黯然了一些,說道:「只是莫掌門如今已不再蜀雲,半月之前莫掌門已下天道峰,赴北玄而去,為尋趙老前輩未能尋到的天丹大道。」
「什麼!」趙懿聞言,卻是不由得面露慍色,反問道:「莫天象出蜀,趕赴北玄問道去了?」
楚天卿點了點頭,這個消息自然不是蜀雲門中人人皆知,但他作為親傳弟子,對於莫掌門出蜀雲這件事,也是稍有耳聞,不過也只是有所耳聞,其中實情,他也就不得而知了。
趙懿神情不由得暗淡了一些,面色沉了下來,雙眸間可見一縷冷冽森寒之意,縱然是從九州大會那個死人堆里爬出來的楚天卿,見到那副神情,也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方才趙懿眼中,真真切切地出現了一絲殺機。
天丹修士面露殺機,這將是何等可怕之事?
不過趙懿眸中的殺機來的快,去的也快,消瞬即逝,他的面色轉瞬之後也是平靜了下來,幽幽嘆了口氣。
「老夫當年問道北玄,遭到了陰險小人的算計,險些喪命,那些陰險的宵小之輩,正是北玄的修士,莫天象那小子此行趕赴北玄問道,只怕是會步了老夫的後塵吶!」趙懿搖了搖頭,嘆息道。
「也罷,待老夫取得地心之下的龍陵仙草,恢復修為後便再去一趟北玄,也好找九州仙盟的那些陰險老傢伙,算算舊賬了!」趙懿沉聲說道,旋即指了指那具被趙懿一截為二的萬年不化骨,對楚天卿說道:「那裡還有一顆萬年屍丹,你自行取走即可,對你日後的修行,必有幫助。」
楚天卿聞言,順著趙懿手指所指之處望去,之間那半截黝黑的屍體中,血肉模糊,若是定神看去,可見在那些殷紅到發黑的血肉里,有著一顆烏黑色的珠子,散發出森寒的光芒。
楚天卿目光一撇,見到屍王血肉當中,那顆若隱若現的烏黑丹丸,不由得眼前一亮,趕緊快步上前,走至那段被一截為二的屍體跟前。
丹丸看起來不似普通之物,通體烏黑髮亮,散發出一陣森寒陰冷的光澤,雖然屍王已是被趙懿的開蜀一劍斬為兩段,體內臟腑神識更是被徹底攪爛,但是眼前這枚烏亮發黑的丹丸之上,卻是依舊縈繞著些許黑色的霧氣。
氣體雖細如髮絲,但依舊可以感受一股陰寒徹骨的氣息從中傳出。
「這是……屍王的內丹!」楚天卿瞪大了眼睛,望著那一顆嬰兒拳頭大小的烏黑丹丸,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幾分。
修士修仙,凡是突破到了純元境界,便會衍生出一縷純元之氣,伴隨著境界的提升,逐漸凝實,一旦突破到了更高一層的墟丹境界,修士體內的純元之氣,便會凝化為一枚內丹,故稱墟丹。
修真世界,修仙、修妖、修靈,雖各有不同之處,但畢竟同行修真大道,大同小異,修為達到了一定的境界后,體內便會衍生出這麼一顆內丹,修士稱之為墟丹,乃至於更高一層的天丹,而妖獸則稱之為妖丹。
這具萬年不化骨雖屬於陰穢邪物,但修行萬年,自然也是踏上了修真之道,再加上屍王修為不俗,堪比尋常修士的四品墟丹境界,體內衍生內丹,也屬自然。
這是眼下這顆屍丹,卻是大的離譜!
楚天卿曾在一部古籍中閱見過關於內丹一說的記載,尋常修士晉入墟丹境界后,體內衍生內丹,不過這衍生的內丹一般都只有指甲蓋,珍珠粒大小,隨著修為的提升,才會逐漸凝實擴大,到最後結成一枚可以與天地有所感悟的天丹。
可尋常的四品墟丹境修士,如何能凝化出一枚嬰兒拳頭大小的內丹來?
如此之大的內丹,縱然是比之天丹境界的修士,也猶無不及,可見其中蘊含的能量是何其之大!
楚天卿剛欲將那枚屍丹拾起,卻不料那屍體的血肉間卻是陡然竄出一陣黑色霧氣,欲要將楚天卿包裹其中,楚天卿連忙飛步後退,而那黑霧飄至屍體三丈以外時,便不再前進一絲一毫。
而那枚屍丹則是散發出一陣微弱的烏黑光芒,可見那具被趙懿一截為二,早該斷絕生機的屍體,突然發出一陣顫抖,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竟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起來。
「莫非這具不化骨,真是不死不滅?」楚天卿心中猛然一驚,不過礙於那詭異的黑霧,也不敢靠近,反而是退了幾步,面色凝重地望著那具萬年不化骨。
「死物入土即為安,何必陰魂不散!」
位於楚天卿身後的趙懿見狀,則是沉喝一聲,大踏一步而出,揮袍拂袖,一道劍氣陡然激射而出。
劍氣傾瀉之間,帶著一股猛烈的勁風,竄入黑霧,霎時間那縷氤氳於不化骨之上的詭異黑霧,煙消雲散。
而後趙懿手掌憑空一抓,陡然之間,一股吸力自他掌心間爆發而開,在那陣吸力之下,通體烏黑的屍丹發出一陣嗡鳴顫抖,似是在抗拒那股力量,但屍丹畢竟只是一枚無主之物,如何能違逆住天丹修士的意念?
嗡鳴顫抖僅是持續的片刻,那枚屍丹在趙懿掌心的吸力之下,當空掠起,被趙懿握於手中。
「不愧是修行萬年的不化妖骨,這枚屍丹之中竟已是衍生出一縷神識了。」趙懿打量著手中的屍丹,感受到一股侵入骨髓的陰寒氣息,不由得冷笑道。
屍丹離開屍體片刻之後,那具萬年不化骨的屍骸,便是如同被丟如火焰中一般,開始詭異地燃燒起來,轉眼間,九尺披甲屍王,只剩下一捧灰土,落於屍洞當中。
而此時此刻,屍穴當中的陰寒煞氣,也已是百不存一,空曠的洞穴當中,一具具堆積而成的屍體迅速腐化,皆是化作一捧捧灰土,隨風飛灑。
至於那屍穴中央的那一口血池,更是在轉眼之間,變作一泉空池。
「這裡的養屍大陣,被破了?」楚天卿見到眼前這番景象,不由得微微一愣,挑了挑眉頭,自問了一聲。
「看來是這枚屍丹,便是整個大陣的陣眼了,如今屍丹被取,養屍大陣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趙懿一邊把玩著手中的屍丹,一邊仔細打量,面容古怪地笑道:「只是這枚屍丹,可就不太簡單了。」
楚天卿聞言,也是眉頭一挑,旋即湊了過來,顯然是來了幾分興緻,他點了點頭,贊同地道:「這枚屍丹與尋常的內丹確實有所不同,如此大小的內丹,恐怕就算是天丹修士,也難以一比。」
趙懿撫著白須,點了點頭,目光則不離手中的屍丹,冷笑道:「這枚屍丹,恐怕並非是這具萬年不化骨自行凝結出來的。」
「喔?」楚天卿面露訝異之色,繼而問道:「若不是不化骨自行凝結,莫非還是讓別人塞進去的不成?」
「就知你這小子不解其中緣由。」趙懿聞言,撫須哈哈大笑了一聲:「楚小子,你可聽說過『種丹』的說法?」
「種丹?」楚天卿聞言一愣,旋即搖了搖頭。
世上種瓜種豆種花種草倒有所聽聞,這「種丹」是何等方法,他倒還真是不知道。
趙懿笑道:「所謂『種丹』,大可算作旁門左道的手段,只是這種手段,對種丹者要求,也是極高,必須要墟丹境界以上的修士,才才可以一試。」
楚天卿抿了抿嘴,聽得一知半解,獨臂老怪趙懿這話中處處賣關子,只叫他聽得雲里霧裡,不知所云。
可趙懿見著楚天卿臉上露出的難色,卻是不由得意一笑,不再賣弄玄虛,坦言道:「所謂種丹一事,便可稱作為墟丹修士延續性命的手段。」
「延續性命的手段?」楚天卿劍眉一挑,面露疑惑。
自古天道無情,人壽有限,縱然是仙人也不可避免生死輪迴,人修仙道,莫不過就是為了尋道得長生罷了,墟丹五百年,天丹三千年,莫非這仙人的大限之後,還能有方法續命不成?
楚天卿心中疑惑,問道:「自古修仙證道者,縱然長生,也難逃生死,就算是化神期的仙人修士,想要與天齊壽,尚且不能做到,何來續命之說?」
「世間萬物萬靈,都要經歷生死輪迴,這是大道循環不假。」趙懿聞言,點了點頭,卻又是搖了搖頭,笑道:「只是修真界自古延綿至今,凡人皆嚮往長生之道,仙人皆追尋永生之法,自然會有些人偏離大道,去走一條羊腸小道,來證長生。」
趙懿獨臂把玩著手中的屍丹,嘿然一笑:「依老夫看來,這枚屍丹之主,恐怕並非是這具萬年不化骨,而是一位修為臻至天丹的修士,也不知是何等原因,不惜廢除仙人金身,也要將天丹植入這具殭屍體內,藉此繼續修鍊,延續壽命。」
楚天卿聞言,深吸一口氣,要知道修士修鍊到一定程度,體內結成內丹,那麼那一枚內丹就相當於修士的修為所在,一旦內丹離體,那麼修士的修為也將因此毀於一旦,要將天丹植入一具行屍走肉當中,可見是何其瘋狂之舉?
趙懿古怪一笑,笑意中卻是多了幾分讚歎之意,繼而說道:「不過不得不說,這位天丹境的高人,修為不低,手段不弱,膽子更是大的驚人,老夫曾在一本古籍當中有所聽聞過種丹之法。」
趙懿說道:「而天下諸多旁門之中,便有一種稱之為蠱術,蠱術分為千萬種,縱然蠱術只能算作是旁門左道,但自古往今,卻未曾失傳,精通蠱術者也不在少數。」
楚天卿聞言,點了點頭,眉頭也是微微皺起,正如趙懿所言,之前那個笑面狐狸柳莫峰,便是精通用蠱之術,更是能藉助丹蠱控制修為不弱於他的妖獸,手段可謂是強橫至極。
趙懿見到楚天卿臉上神情複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老夫先前所說的這種丹的手段,便算是蠱術的一種,若要將其分類,眼下這種丹於殭屍體內的手段,應該屬於屍蠱的一種。」
「這種丹續命的手段,竟然是一門蠱術?」楚天卿聞言,頗為訝異,臉上可見駭然之色。
趙懿撫須點頭,讚歎道:「想要借蠱種丹,也算是極為不易,修士體內的內丹一旦離開體內,片刻間修士便會修為散盡,更別提種丹一說了,不過這位種丹之人,顯然是有著通天手段,能將自己一縷神識融入內丹,再種入這具行屍走肉的體內,實屬高明!」
修士將神識融入內丹當中,這般做法,就算是諸多手段通天的天丹修士,也難以做到,畢竟天丹衍生神識,可是化神期修士才有的手段!
而這位種丹於屍的修士,則更是手段高明,畢竟這殭屍是以怨氣而生,以人血為食,被摒棄於大道之外,不受天地約束,故而其壽命,可謂是能與天地同壽。
如此一番種丹,只要能僥倖成功,那麼藉助這具不化骨修行千年萬年,皆不會有所阻礙,沒有壽命大限,也沒有天難雷劫,對於修士而言,是何等逆天的做法。
當然想要如此種丹,除了能有通天徹地的強橫手段以外,恐怕這位種丹者魄力也是不小。
畢竟種丹一事,古往今來,實屬罕聞,天丹離體,能凝聚修為不散的天丹修士能有幾人,能將靈魂神識納入天丹當中的修士,又能有幾人?
放眼九州,恐怕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而且種丹一事,可謂是九死一生,需要冒著極大的風險才能做到,若有絲毫偏差,便只能落得前功皆棄,修為盡毀,天下天丹修士,能有幾人敢有這等魄力去做?
畢竟天丹修士雖不能與天齊壽,但也有三千年的漫長壽命,誰會吃飽了撐著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將內丹種入一具屍體當中,重新修鍊?
第六十三章天丹修士
楚天卿看著老頭的舉動,身形不由得後退一步,臉上掛出一抹乾笑,問了一聲:「前輩這是何意?」
誰料到斷臂老頭絲毫不理會楚天卿的問題,又是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說道:「這身板不錯,細皮嫩肉,該肥的肥,該瘦的瘦,比起山裡的那些壁虎麻雀,可是要好上幾分吶!」
斷臂老者讚歎了一聲,仰頭看了楚天卿一眼,問道:「你且幫老夫拿拿主意,是該碳烤,還是清燉?」
這話一出,楚天卿心中便是咯噔一聲。
乖乖,這還是個吃人頭喝人血的山精老怪啊!
楚天卿再是後退幾步,一臉賠笑:「還望前輩莫要打趣晚輩。」
斷臂老者聞言,則是哼了一聲,一張老臉,當即便是板了下來,陰森一笑:「誰打趣你了,老夫在這破爛地方待了三百餘年,吃些飛蛾爬蟲,聊以充饑,儘是一股子腥土味,哪比得上你這皮肉鮮嫩的白臉小生來得好吃?」
楚天卿下意識握了握手中長劍,只要這老怪動有殺念,他便一劍結果了這斷臂的老怪物。
不過,就在楚天卿心中剛才萌生此念之際,卻是有著一股莫名的壓力,鋪天蓋地而來,楚天卿握劍的手止不住顫抖,彷彿整具身體皆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握住,渾身癱軟無力,寒毛倒立,只覺得背後猶冷,冷汗已是涔涔留下,浸濕了衣衫。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食人的老怪,饒是楚天卿這種飽經生死的性子,也止不住心底發寒,眼中流露出一分懼色。
「好可怕的老頭...」楚天卿心中暗自驚嘆了一句。
莫非這老頭所說,在這山崖峭壁上居住三百餘年,是真話?
楚天卿滿是駭然,要知道尋常凡人,大多活上一個甲子,縱然是年歲較長,也只有百歲老稀,這才有了百年江湖的說法。
縱然是修仙尋道的仙人,比之凡人長壽,也不過只得多活一個甲子罷了,尋常先天境修士,有百年陽壽,玄陽境界,則有三個甲子的壽命,約莫兩百年,若按照這老怪所說,能活到三百歲,少說也是純元境界的修士!
俗話說得好,福禍相依,這等事例,還真讓楚天卿碰上了!
原本墜崖掛樹,僥倖得生,依舊算是天大的運氣了,敢情還能在掛樹后,莫名其妙地遇上這麼一個純元境的老怪物,可真真是好運氣里天大的霉運了!
楚天卿不過就是先天境初期的修為,實力強橫,若是對上像柳莫峰那樣的先天境中期修士,也許尚可一戰,但他面前,可是個活了三百餘年的純元境老怪物!
這麼一尊大佛擺在他的眼前,別說是反抗了,就是想動彈一下,都是不容易,恐怕只要那個斷臂的老怪願意,放個屁都能把他崩死幾百回。
純元境在修真界中,又稱天象境,正如其名,修士晉入純元境界后,體內的玄陽靈火,便會歸為一團,化作一縷真元之氣,修士藉助真元,便可感知天地,調動天地法相,說是可以一氣吞山河,舉步上青天,猶不為過。
他萬萬沒有想到,眼前這糟蹋老頭,竟還是一位純元境的老頭,僅憑藉靈壓,便足以讓他渾身無法動彈,確實可怖!
斷臂老頭走至楚天卿跟前,鼻子嗅了嗅,似是想了一想,喃喃道:「我看還是活吃來得爽快,細皮嫩肉的,也不塞牙。」
「前輩且慢!」楚天卿見狀,心中發苦,當即驚呵出聲,心中思緒如飛,心念運轉,頓了片刻后,連忙說道:「前輩先莫要動口,還望前輩能聽晚輩一句話。」
被打斷的斷臂老頭眯起雙眼,臉上浮現出一抹慍色,顯然是對楚天卿將其打斷,心中很是不快,悻悻收手,不耐煩地說道:「有屁快放,若是讓老夫聽的不高興了,有你好受。」
楚天卿嘴角一扯,咽下一口唾沫,咧嘴乾笑道:「若是前輩願意口下留情,晚輩可以帶來好酒好肉,伺候著前輩。」
「好酒好肉?」獨臂老怪遲疑片刻。
楚天卿連連點頭:「肉是五花肉,酒是青竹酒,若是前輩不滿意,那江南道上的名酒仙人醉,晚輩也可弄來!」
「喔?」獨臂老怪聞言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轉,臉上倒是露出一抹猶有趣味的笑意,反問道:「你如何將酒肉弄來?」
「只要讓晚輩恢復片刻,便可攀上懸崖,為前輩帶來酒肉飯食,那些熱騰伙食,可比我這粗糙皮肉入味得多!」楚天卿回道。
「哈哈哈哈。」
老怪聞言,反而是大笑出聲,令得楚天卿也不由得微微一愣,他打了個響指,石穴內鋪天蓋地的靈壓便是盡數消散而去,指了指這洞穴,不由一笑:「若是你能出去,老夫也不必在這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一待便是三百年!」
那股恐怖的壓力消散之後,楚天卿感覺到渾身一陣輕鬆,身形已是可以動彈,這才鬆了口氣,聽聞獨臂老怪的言語,不由得心中疑惑,問了一句:「前輩此話何意?」
獨臂老怪笑道:「小子,你若是能從這石穴里走出去,老夫不吃你也罷。」
楚天卿聞言,眉頭微微一皺,將信將疑的走至動口,卻覺得有一股磅礴的氣機席捲而來,空氣中,好似有一層屏障,阻擋住了他的去路,他伸出手掌,朝著那道無形的屏障輕輕觸摸而去。
神奇的一幕映入他的眼前,正是楚天卿手掌觸及到的地方,那層無形的屏障宛若湖面被清風拂過,好似水紋般,泛起絲絲漣漪。
然而,只是楚天卿觸及屏障后,數息的時間,一股無形的力道便是將楚天卿包裹而起,而後猛然施力,楚天卿整個人便如同離弦的箭矢,朝著洞內倒飛而去。
轟!
一陣沉悶的聲響竄來,此時此刻,楚天卿已是被那股無形的力道,擊飛在了地上,他強忍住疼痛,自地上緩緩爬起,最終一屁股坐在了滿是塵土的岩石地面上,不由得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獨臂老怪,滿目驚駭。
獨臂老怪見之哈哈大笑,也是走至了那道屏障前面,伸手一觸。
只是此時,這道屏障卻不像楚天卿觸摸之際,泛起水紋漣漪,彷彿像是洶湧的江河中大浪迭起,洞內驟然狂風大作,吹得獨臂老者襤褸的衣袍獵獵作響,一股無形的力量同時爆發而開,可見老者眉頭猛然驟起,未曾像楚天卿那樣,被徑直擊飛除去,只是腳步止不住向後退了幾尺,在地上搽出一道清晰可見的哼唧。
獨臂老怪冷冷地哼了一身,面容又怒色,也有苦澀,說道:「若非是老夫遭了小人暗算,身負重傷,修為倒退,不然僅憑這區區捆仙陣,也能困住老夫?」
楚天卿喉嚨滾動,下意識咽下一口唾沫,看著眼前驚人眼球的一幕,滿臉驚色駭然。
這斷臂老怪的修為,少說也有純元境界,竟然還不是全盛狀態?
那他全盛狀態的實力,將要何其恐怖?
楚天卿強壓下心中駭然,問道:「那前輩巔峰之時,是何許修為。」
「記不得了。」
老怪聞言,搔了搔頭,無奈一笑,說出了一個令楚天卿苦笑不得的幾個字。
楚天卿啼笑皆非,卻是不由得笑了笑,敢情這老怪是在這石穴里一待三百年,待得痴傻了不成,竟然連自己的修為,都不曾記得。
不過心裡這麼想,楚天卿可不敢就此說出,鬼知道這修為極高的獨臂老怪是個什麼性子,要是惹得這老怪心中不悅,還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
楚天卿依舊恭聲,問了一句:「前輩境界不低,莫非是墟丹真人?」
老怪搖了搖頭,楚天卿心裡才鬆了口氣,心道若是隨處皆可見到墟丹仙人,那這修真界豈不是亂了套?
只不過獨臂老怪接下來的話,卻是在一次讓楚天卿瞪目結舌。
老怪思酌片刻,面色平靜地吐出兩個字:「低了。」
楚天卿大驚,深吸一口氣,繼續問道:「那五品墟丹境?」
老怪接著搖頭。
楚天卿咽下一口唾沫:「一品境界的墟丹真人?」
一品墟丹境界,在楚天卿心中,已可算作頂峰,這等修為,放眼整個修真界,也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
只是老怪再是搖了搖頭,神色淡然:「再高些。」
楚天卿聞言,愣了片刻,呼吸急促了起來,深吸了幾口氣,心臟急速跳動,最終還是吐出了那幾個文字,聲音有些發顫:
「莫非前輩....是天丹仙人?!」
第五十七章笑面狐狸
「柳某遲來片刻,還望楚兄莫要怪罪!」
白衣儒生嘴角勾勒起一抹與那張儒雅臉龐極為不搭的獰笑,聲音愈發冰寒,而他手中,則可見一柄稍大於手掌的羽扇,通體雪白,不似平凡之物。
儒袍,儒生,儒扇,樣樣皆齊,只是這三個與儒字沾邊的字詞,如今放在了此時此刻,卻是顯出了幾分肅殺之意
此物,正是柳莫峰那柄殺人羽扇!
「柳莫峰,你這是想要如何?」
楚天卿見狀,不由得面色冰寒,目光冷冽,一隻手已是按在了腰間那柄佩劍之上,狹長的眸子微眯而起,沉聲問道。
柳莫峰聞言,面色尤寒,冷笑著說道:「自然是想來領教一番楚兄的兩式出袖劍法。」
楚天卿眼角餘光瞥了一眼那數十枚釘入樹榦的飛羽,嗤鼻冷笑:「你這般做法,可不像是來領教劍法的。」
「喔?」柳莫峰聞言,羽扇輕搖,笑道:「那楚兄覺得,如何才算是來領教劍法?」
「既想領教劍法,靈武台上即可,何必選在這荒山亂林?」楚天卿說道:「這般做法,可是失了幾分領教的誠意了!」
「誠意?」
柳莫峰聞言大笑,旋即手掌探向腰間,自腰間取出一個被白色紗布包裹而起的包袱,在手中掂了一掂,便是丟向了楚天卿。
「楚兄且看,這份誠意,可夠了?」
楚天卿並未接過,仍由那個包袱掉落於地,而正是那包袱當中,一顆沾滿鮮血的頭顱骨碌碌地滾了出來,滾至楚天卿腳邊。
定神一看,這頭顱的主人並非他人,正是那個與柳莫峰一路同行的九尺大漢王麟,映照著月光,依稀可見那血淋淋的頭顱面部,表情猙獰,似是恐懼,似是駭然,顯然那王麟到死,都不曾想到他竟會栽在自家人手裡。
楚天卿倒還好,目光瞥了一眼那顆頭顱,也沒太大感想,畢竟對於參赴過九州大會的楚天卿而言,這可頭顱不過是司空見慣之物罷了。
但蘇傾兒可就不同了,她幼時便是自西楚皇宮長大,之後更是被蜀雲仙門選為親傳弟子,自然不曾見過此等紅白血腥的畫面,見到那顆人頭骨碌碌地滾來,小臉當即煞白,伸手拉了拉楚天卿的衣襟,眸子里難掩一抹驚恐之色。
「蘇師妹何必害怕,這王麟生前便是覬覦蘇師妹的美色,在與我同行之時,更是打算借這次狩靈大賽,欲將蘇師妹收入囊中,做那修鍊的絕佳鼎爐,如此骯髒之人,殺了又有何妨?」
柳莫峰獰笑著說道,瞥了一眼那顆滾落在地上的頭顱,話語中不帶一絲一毫感情。
「柳兄這般大義滅親的舉動,可當真是讓楚某人好生佩服。」
楚天卿聞言,嘴角微微抽搐,抬眸看向立於樹杈之上,孑然一身的柳莫峰,冷笑一聲。
柳莫峰聞言,面無慍色,不怒反笑:「哈哈哈,楚兄謬讚,柳某隻不過是做些份內事情,可談不上大義滅親,莫不過是替天竹閣清理門戶罷了!」
當真是好一個清理門戶!
楚天卿雖對於那王麟沒有半分好感,況且覬覦美色罪不至死,但這柳莫峰倒好,這般擅殺同門同閣的師兄弟,倒是沒有絲毫手軟。
此情此舉,可當真是不曾負了他那個笑面狐狸的稱呼!
楚天卿按在劍柄之上的手掌,不由得多用了幾分力道,雙眼微眯而起,看著那孤身立於樹杈之上的儒衣男子,心中卻是冷笑一句:好一個心狠手辣的傢伙!
楚天卿面色平靜,踢開了那顆滾落至跟前的頭顱,譏笑道:「柳兄可當真是大魄力者,要知蜀雲門規,擅殺同門弟子者,當被廢去修為,逐出山門!」
「楚兄此言差矣。」柳莫峰搖了搖手中羽扇,一雙狹長如狐眼的雙眸也是微眯而起,盯著楚天卿二人,冷笑道:「蜀雲門規如此,是無錯,只是此地可非蜀雲界內,況且王麟之死,也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楚天卿聞言,目光發寒:「那按你的意思...」
不等楚天卿說完,柳莫峰便是出聲打斷,一臉雲淡風輕地說道:「要知道天地無言,死人,可更是不會開口說話,為了柳某的一己私慾,可就得要委屈二位了!」
「柳莫峰你好大的膽子!」
在楚天卿身後,蘇傾兒聞言,銀牙一咬,終是忍不住冷呵一聲:「膽敢視門規如無物,就不怕被打入蜀雲寒池,飽受千刀萬剮,五毒噬骨之痛?」
「蘇師妹如此說來,可就不對了。」柳莫峰嘿然一笑,手中羽扇猛然一揮,數十道飛羽憑空而現,對準了楚天卿二人,好似那弦上箭,只待離弦而出。
「我方才不是說了么,死人可是不會說話的!」
話音剛落,那漫天飛羽,便如同箭矢一般激射而出,向著楚天卿二人爆射而來。
唰!
楚天卿見勢,劍眉一鎖,按住劍柄之手悄然用力,銀劍出鞘,帶起一陣驚天白虹,只是對著那漫天飛羽凌空一斬,可見狂風驟起,那一枚枚鋒銳無匹的羽箭便是被吹得四散紛飛而去,霎時間,林間白羽紛飛,好似一場陽春降白雪!
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柳莫峰只是羽扇輕輕一搖,便如同紙上點兵一般,輕而易舉地憑空凝化出成百上千道飛羽,隨著他羽扇一揮,飛羽便是鋪天蓋地的向著楚天陣低沉的嘶吼之聲,毫不猶豫地朝著楚天卿所走的方向,奔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