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不許救火
蝶園出事了。
趙無憂回來的時候,面色白得嚇人,小桑榆的屍體就在床榻上平躺著,再也沒能起來高高興興的喊她一聲大哥哥。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以至於趙無憂壓根回不了神。
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沒有瘋,卻比瘋了更可怕。十數年來第一次覺得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孩子丟了,魂兒也丟了,命也跟著去了半條。
她坐在床邊上,握著小桑榆冰冷的手,一顆心也跟著冷到了極點。
只是上了一次朝,好不容易收拾了蕭容,卻換來這樣的結果。孩子丟了,她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孩子,竟然丟了……
頭一遭腦子不好使,什麼都想不出來。愛情和親情不一樣,她對著穆百里尚且能保存理智,那是因為即便沒了穆百里,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可是現在,穆百里不知身在何處,孩子也跟著沒了,雙重打擊之下,換做任何一個女子都無法保持冷靜。瞧著床榻上面如死灰的小桑榆,握著她冰冷僵硬的手,趙無憂想哭卻不知該怎麼才能哭出來。
「公子?」素兮上前,「溫故已經去追了,你別著急。」
她也知道,讓一個做母親的別著急是句很愚蠢的話語,可除了這個。素兮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孩子是趙無憂的命,命根子啊!
「公子!」素兮握住趙無憂不斷顫抖的手。
趙無憂回頭看她,眸色略顯遲滯,帶著幾分哭腔,卻沒有半滴眼淚,「桑榆……沒了。」
素兮點點頭,當下圈紅了眼睛,「桑榆已經走了,可你還活著,咱們都還在。小姐不知被誰帶走了,如今的當務之急不是傷心難過。失去的已經失去,咱們要做的是儘力挽回。公子,你那麼聰明,好好想一想到底會是誰把孩子帶走。」
「孩子……帶走了?」趙無憂什麼都想不出來,這個落魄的母親,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孩子,失去了一切的精神支柱,險些就要撐不下去了。
「公子!」素兮愁眉。
沈言從外頭進來的時候,瞧著坐在床邊發愣的趙無憂,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兄長生死不明,如今只剩下這個孩子是所有人的希望,然則……
「兄長未歸,一切有勞大嫂做主。」沈言低低的開口,「若你都撐不下去了,那兄長和思睿就真的沒希望了。你當知曉,他們是你的希望,可你也是他們的希望所在。若你垮了,所有人都會跟著垮下去。」
趙無憂神色獃滯的坐在那裡,一如當日穆百里出事的時候一樣,不哭不笑。她本就不是個容易落淚的人,所有的心事都只會往心裡頭塞。
「希望?」趙無憂頓了頓,微微收了心神。
看著床榻上沒了氣息的小桑榆,素兮哽咽,「影衛進來的時候,桑榆已經不行了。頸骨斷裂是何其痛楚,她那麼小一個孩子,能忍著最後一口氣把這桌布都給扯下來,可想而知在她的心裡,你比什麼都重要。人的意念是一種很可怕的存在,只要你相信,你就一定能做到。」
素兮握著趙無憂冰涼而顫抖,「公子,先把孩子找到,桑榆的身後事,卑職會親自料理。公子,醒醒吧!若是沒有你,小思睿怕是真的會回不來了。」
「思睿。」趙無憂定了定神。
當初為何取名為思睿呢?就是希望這孩子長大之後能三思而後行,不管為人還是處事,都能聰慧睿智。思睿、思睿!
穆思睿!
趙無憂徐徐站起身來,幽幽的吐出一口氣。她轉身往外走,腳下有些飄忽,身子有些顫顫巍巍的。她無力的扶著牆,亦步亦趨的往外走。
素兮和沈言在後頭遠遠的跟著,誰都沒敢吭聲,也沒敢攔著。
該出去找的都出去了,因為這孩子本來就是個秘密的存在,也沒敢大張旗鼓的,怕被丞相府知曉,惹出更大的禍事。
趙無憂去了地宮,去了穆百里父母的靈前。
她跪地行了禮,抬頭的時候臉上慘白如紙,額頭磕得微紅,「公婆在上,不孝兒媳趙無憂叩首。若二位在天有靈,護不住兒子便護住自己的孫女吧!趙無憂不求其他,惟願母命換子命,保得思睿周全歸來。即便天不容她,我當逆天而行。」
「無憂在此起誓,誰敢傷我女兒,我當要誰十倍百倍的償還。不管是誰,我將不惜一切。請公婆在此做個見證,庇佑思睿平安。」
穆百里若是身死,她還能生死相隨,可若是孩子沒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走出地宮的時候。趙無憂抬頭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光亮在視線里逐漸縮小,然後徹底的消失不見。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聽到了素兮和沈言的疾呼。
她不想躺下,可實在是有些扛不住。
趙無憂是氣急攻心,一口氣沒上來才會暈倒,好在並無大礙。
溫故無地自容的坐在床邊,狠狠扇了自己幾耳光,「都怪我沒用,我疏忽大意了,以為在蝶園裡安安靜靜的守了大半年一點事兒都沒有,便忘了危險的所在。」
「爹!」趙無憂摁住他的手,瞧著他臉上的手指印,眸光微沉,「不怪你,我誰都不怪。」
溫故落淚,「我一定把思睿找回來。」
趙無憂坐起身來,面色仍是白的厲害,不過精神上卻已經恢復了不少。她坐在那裡,眸色微沉,「不必找了。」
只這一句話,就足以讓所有人仲怔當場。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溫故駭然。
素兮也不懂,「公子,你病糊塗了?」
趙無憂眸光深邃,「無聲無息的帶走孩子,肯定不是為了殺她。那樣一個無害的孩子,什麼都做不了,那人帶走思睿必定是有所求。求什麼呢?你們不妨自己想想。」
溫故微微僵直了身子,「兩個孩子躺在一處,為何只帶走一個?」
「他們要的就是我的孩子。」趙無憂冷笑兩聲,「我的孩子用來威脅我,不是最好的刀子嗎?蝶園外頭防守重重,就算是你們想進來,要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有那麼容易嗎?」
素兮搖頭,「恐怕有些困難。」
「武功在你們之上,並且能知曉我有個孩子的能有幾個?」趙無憂眸光狠戾。
「蕭容!」溫故切齒。
除了鬼宮出來的二師兄摩耶,溫故著實想不出還有誰,能避開所有人的耳目把孩子帶走。這擰斷脖子的手法,像極了行伍之人。
能符合這麼多要求的,還真當只有攝政王蕭容。
素兮將拳頭握得咯咯作響,「這個該死的東西!殺人償命,卑職這就去把小姐帶回來!」
「你去哪兒帶?」趙無憂問。
素兮頓了頓,聽得沈言道,「刑部和錦衣親軍都去了攝政王府,但是攝政王蕭容提前離開了京城。所有人撲了個空,卻發現城外的攝政王大軍不知何時開始拔營離開。蕭容領兵出逃,怎麼追?若是逼得急了,那就是謀反作亂,會危及小思睿的性命安全。」
一個個將拳頭握得生緊,然後將視線落在了趙無憂身上。
「蕭容要的,是我身上的蝴蝶蠱。」趙無憂下了床榻,「不必去找他,他也會來找我的。蕭容身上的傷,經不起折騰,他需要蝴蝶蠱來幫他恢復。」
「這混賬!」溫故面色鐵青。
「密切注意攝政王大軍的去向,若有必要,我會親自請奏皇上追剿。」趙無憂眸色沉沉,「大鄴境內已經沒有蕭容的容身之處,所以他若要撤軍應該會往關外去。出了大鄴境內,他不管投向哪個國。都有足夠的時間暫避然後東山再起。」
沈言長長吐出一口氣,「你放心,這事兒交給我!」
語罷,沈言疾步出門。
素兮陪著趙無憂,「公子?」
「我沒什麼事了。」趙無憂勉強扯了唇,笑得比哭還難看,「我又挺過來了,謝謝你。」
卻讓素兮紅了眼眶,不敢直視這張故作堅強的容臉。斂眸,素兮深吸一口氣,音色有些哽咽,「公子真的要親自領兵嗎?這蕭容大概就是想把公子往關外引,若是咱們中了計……」
「孩子在他手上,就算是陰謀又如何?我還是孩子的母親。」趙無憂繃緊了身子,「不管是龍潭還是虎穴。我都闖定了。」
素兮點點頭,「卑職誓死保護公子。」
趙無憂不語,心頭念著那年幼的女兒,暗自淌血,無人可知。
這一夜註定是個混亂的一夜,皇帝去了蓮華宮,畢竟如今傅玉穎膝下有一子,這才是他的皇太子。皇帝對這兒子歡喜得不得了,是故直接升了傅玉穎為玉嬪。太子的母親,不能位份太低,所以等著孩子長大一些,就不止玉嬪這個位份了。
傅玉穎扭頭望著身邊酣睡的帝王,打心底覺得厭惡,有那麼一瞬她真的想結果了這個男人。可理智告訴她,她不能這麼做。不然會惹下滔天大禍,這蓮華宮的每個人都會因此而喪命。
攥緊了拳頭,傅玉穎無法沉眠。
她想著,他是不是就站在門外?看著她陪帝王就寢,他會是什麼滋味呢?她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渴望他能離開自己的視線。
這副身子,已經太臟太臟。
厭惡帝王的同時,何嘗不是在厭惡她自己呢?
外頭隱約有些吵鬧聲,驚得皇帝也跟著醒轉,當下坐起身來,「吵什麼?」
小德子緊跟著躬身進門,當下伏跪在地,「啟奏皇上,坤寧宮走水了。」
傅玉穎愣了愣,「那皇后呢?」
「皇後娘娘還在寢宮裡沒出來呢!」小德子不敢抬頭。
傅玉穎當下取了外衣給皇帝披上,皇帝緩步朝著外頭走去。見狀,傅玉穎也緊跟著穿好外衣,隨即趕了出去。
這坤寧宮的大火還真當來得厲害,風一吹這火苗就呼呼的往上竄。那寢殿更是燒得厲害,不時傳出驚呼聲。裡頭還能聽見少許哭聲,這皇后還困在寢宮裡頭沒出來。
錦衣衛就在皇帝身後站著,可皇帝絲毫沒有要救人的意思。
瞧著這熊熊烈火,讓皇帝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件宮女行刺之事,想起了這些日子以來皇后的陽奉陰違,甚至於跟蕭容聯手,想借著太子之名掌控朝政。
「都放下!」皇帝瞧了一眼拎著水桶的奴才們。
見皇帝開了口,小德子慌忙示意所有人照做。
「皇上?」傅玉穎愣住。
沒看到這烈火熊熊嗎?若是這樣燒下去,這皇后必死無疑,趁著現在還能救人,趕緊讓錦衣衛進去還成。再過一會。寢宮就真當要成火海了。
皇帝想起了很久之前的明妃,因為宮女一案被皇后胡亂的牽連,最後死於非命。他想著明妃那張嬌艷的容臉,想著她帶給自己的快樂,還沒來得及制止,就被皇后殺了。
那是他當時最寵愛的女子,身為帝王連最寵愛的妃嬪都護不住。
他想著,如果有朝一日自己真的病倒了或者……這皇后估計得折騰一番,到時候連太子都未必能保得住。這個善妒的女人,實在是太可恨了。
身為帝王,得護著自己最後的血脈。
皇帝不吭聲,所有人不敢救火。
眼見著這坤寧宮的大火已經無法遏制,那哭喊聲越來越凄厲。火海里有人影浮動,在所有人的視線里,坤寧宮在熊熊燃燒,最後垮塌。
那一聲垮塌的巨響之後,皇帝幽幽然轉過身來,眸光冷冽,「救火吧!」
誰都知道,此後再無皇後娘娘。
坤寧宮都垮塌了,就算把火撲滅也只是不想蔓延到附近的宮殿罷了!裡頭的皇後娘娘,只怕早就葬身火海,就算拉出來也不過是焦屍一具。
傅玉穎站在那裡,看著坤寧宮被大火焚燒殆盡的模樣,心裡頭寒涼至極。在這後宮里的女人,說沒也就沒了,沒有恩寵就不能活。皇帝一句話,連皇后都能死得這般凄慘,何況是她呢!
直到秋嫻低低的喊了一聲,傅玉穎才回過神來。目光略顯遲滯的望著秋嫻,「沒了!」
秋嫻輕嘆,「娘娘,更深露重,回去歇著吧!」
傅玉穎點點頭,臨走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這大火。深夜裡突然一場詭異的大火,教人有些心裡發怵。不久前剛下過雨,怎麼會輕易走水。
如果不是皇帝的意思,那麼……
身上一陣惡寒,傅玉穎面色青白的往回走。
因為這麼一鬧,皇帝也沒興緻了,便回了永壽宮,留下傅玉穎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寢殿里發愣。
秋嫻端上一杯熱茶,「娘娘,您別想太多了,這宮裡頭的生死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皇後娘娘看上去風光,可若不得寵那也就是個擺設罷了!如今娘娘是太子的生母,還封了嬪位,想來以後的日子會好過很多。現下宮裡也沒什麼高位份的,皇上保不齊會再給娘娘升位份的。」
「就算做到皇后又能怎樣呢?一場大火,說不救就不救了。」傅玉穎的身子冷得厲害,「就好像這冷宮,說死也就死了,無人問津。」
她輕嘆一聲直起身子,「你下去歇著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秋嫻點點頭,行了禮退下。
不多時,雲兮走進門來,略帶遲疑的望著這樣的傅玉穎。
傅玉穎道,「你也都看到了,皇上心狠手辣,連相伴數十年的皇后也落得如此下場。若是讓皇上知道你跟我的事情,恐怕你我都會死得很慘。不管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我,能走就走吧!」
雲兮俯身蹲在她跟前,伸手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即便掌心捧著熱茶,可她的手依舊涼得厲害。
傅玉穎微微揚起唇角看他,「我配不上你,出去的時候帶著咱們的女兒一大道,山高水長,去哪都比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要強得多。」
雲兮頓了頓,「我想帶你一起走,我們一家三口隱姓埋名,從此以後再也不涉足權利鬥爭。」
「可我走不了了。」傅玉穎斂眸,「我有太子。我是玉嬪。我的弟弟還在趙無憂的手裡,而此刻趙無憂正在剷除攝政王,所以趙無憂需要我來穩定後宮,需要我來扶持太子。趙無憂縱然願意放了我,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時候。可是雲兮,我一刻都不想讓你留在宮裡了。」
雲兮不語,仍是握著她的手,力道微重。
傅玉穎說的是事實,無可更改的事實,他也沒有辦法。如果現在直接把傅玉穎帶出宮去,他們會變成欽犯,別說是一家三口安居樂業,恐怕連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
這皇宮到處是趙無憂的眼線,還有皇帝的人,雲兮一個人是不可能帶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傅玉穎離開的。做不到裡應外合。休想離開這個囚籠。
一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不知是怎樣的悲哀。
相顧無言,唯有兩情脈脈,不知何處安放。
直到黎明時分,這場大火總算被撲滅了,京城裡的人都看見了皇宮大內那一角的火燒半邊天。第二天一早所有人才知道是坤寧宮著火,然後便傳來宮裡大喪,皇后命喪火海的消息。
詭異的大火,來得真當奇怪。
國母歿了,這宮裡頭當然得開始辦喪事。
瞧著滿目的白綾翻飛,夏季蘭唇角微揚,低低的笑著,「姐姐,我終於為你報仇了。你可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多久嗎?這假孕的日子不好過,如今夏家就剩下我一個人,我什麼都沒有了,實在是不想再讓你們繼續等著我了。」
桌案上放著一杯酒,酒香四溢。
她指尖微涼的撫過這杯口,眼睛里流著淚,嘴角帶著笑,「其實我早就知道夏家大勢已去,卻不死心非要試一試。如果不是我念著姐姐的孩子,也許他們也不會想起你,不會讓你死得這樣慘烈,以至於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
「姐姐,你可曾怪我?怪我害死了你?還害死了你的孩子。」她端起杯盞,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姐姐,我好懷念我們在國公府的日子。如果不曾入宮。也許這會你我早就兒女繞膝,也許……相夫教子,此生安逸無比。」
「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人都是被慾望害死的,如爹,如你,如我……都沒有機會重新來過。」
她伏在案上,閉上眼睛聽得外頭的喧鬧聲,「不過現在,什麼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嬌眉微微皺起,有血沿著她的唇角緩緩滴落。
若不是皇帝前陣子一直被蕭容控制著,治不了她的罪,她早就該死了。而今她不需要任何人動手,她有自己的驕傲。這條命就算要放棄,也該由自己來抉擇。
至於旁人的生死,她也顧不上了,橫豎這輩子總該為自己自私一次的。
錦衣衛趕到的時候,夏季蘭已經服毒自盡,她本就是假孕,而今皇帝重掌大權還來不及收拾後宮,這些人就自覺的把自己弄死了。
不但是夏季蘭,後宮裡頭當日依附坤寧宮的那些女子,都受到了牽連,被一個個抓起來言行拷問。說是要查出坤寧宮的起火原因,其實只是皇帝在肅清後宮罷了!
後宮里死的人太多,多得讓人心寒,一牽連便是整個宮殿的人都跟著。
整個皇宮,又開始了人心惶惶的日子。
不過這對於趙無憂來說。並不是什麼壞事,傅玉穎一人獨大,後宮之中無人能抵,也算是一種穩定。畢竟現在的傅玉穎,手中有個太子。
趙無憂揉著眉心,聽得沈言的彙報,這才知曉那一場大火的幕後推手還有秦安。
「不過是添了一把火,所以這坤寧宮的火才能越燒越旺,直接燒毀了整個寢殿。」沈言道,「皇后雖然也可憐,左不過很多事都是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趙無憂點點頭,「皇后本來就該死,就算沒有夏季蘭這把火,皇帝也不會放過她。這夏季蘭果然是個厲害的。不過也虧得她不像她姐姐那樣心術不正。這樣聰慧的女子,但凡有些邪心,恐怕這後宮早就不得安寧了。」
素兮斂眸,「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夏季蘭這一死,直接是死無對證,讓皇帝更有借口剷除皇后在宮中的勢力,並且清了攝政王的眼線。這一把火,夏季蘭是給她自己放的,拉著眾人給自己和國公府陪葬。」趙無憂輕嘆,「她早就想好了自己的下場。」
「這女人鬥起來還真是可怕。」素兮輕嘆。
趙無憂無奈的笑了笑,「因為男人都盯著那皇位看呢!因為女子的心很小,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就會跟誰走。」
可男女緣分這種事,不分先來後到,只有剛好遇見你。
「我已經給皇上……上了一道摺子,若是皇上能答應,我大概是要出京了。」趙無憂沒有半點憂鬱,反倒多了幾分笑意。
遇見他之後,離開這囚籠成了她畢生所求。
而今,離開京城才能跟他靠得更近。
沈言斂眸,「關外有消息,說是兄長往大祁方向去了,但具體在何處尚未可知。」
「不打緊。」趙無憂音色低沉,「橫豎我尋他就是,也不是頭一遭了。」
沈言頓了頓,沒有吭聲。
「京城裡頭還需要人打點,你就不必跟著了,畢竟是東廠的人,你此刻可以回去重掌東廠大權。朝上還有個趙嵩,所以京城裡頭不能沒有人。」趙無憂細細的叮囑。「穆百里的事,我會自己看著辦。若然找不到,我便也不會回來了。」
沈言定定的看著她,「不回來?」
「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找,總歸能找到吧!若是找不到,那就黃沙埋骨,黃泉再見。」趙無憂淡淡的笑著,袖中五指蜷握成拳。
沈言畢恭畢敬的行了禮,沒再多說什麼。他沒想到,這兩人的情義這麼深,原來已經這麼深了……
對於趙無憂想要領兵追剿蕭容叛軍的請奏,皇帝自然是允許的,讓趙無憂領兵也算是眾所期待,畢竟這蠻夷大軍還是她給退的。一個文官去領兵,朝上的勢力就會減弱。這對皇帝獨攬大權,重建皇權威信而言是件好事。
所以,皇帝一定會答應。
畢竟誰都知道,趙無憂這身子骨,怕是撐不了多少年的。如此也給皇帝機會,好好處理趙嵩的黨羽,免去了趙無憂親自動手的麻煩。
對於趙無憂要領兵追剿這事,趙嵩有些摸不著頭腦。最近這記性越來越差,腦子有些不頂用了,難道真的是老了嗎?
「趙無憂難得掌控了大權,如今離開京城不是把到嘴的鴨子拱手讓人嗎?」趙嵩很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平頓了頓,把安神湯遞上,「相爺還是覺得,公子這麼做恐怕有所深意?」
趙嵩揉著眉心,厭惡的瞧了一眼湯藥,「本相最恨這些湯藥。」他這才明白,趙無憂昔日的苦楚。日日夜夜的湯藥,吃不完的葯,喝不盡的苦,是怎樣的煎熬與折磨。
「相爺的身子不好,大夫說這葯不能停。」陳平擔慮,「若然不行,去把太醫請來吧!」
趙嵩點點頭,隨即將湯藥推開,「去把太醫院的院首請來吧!這幫廢物,沒一個中用的,就是染了點風寒,竟然一直治不好。廢物!」
陳平頷首,當下吩咐人去宮裡請太醫。
揉著眉心。趙嵩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缺覺的人,精神格外脆弱,極容易情緒崩潰,因為神經衰弱導致了整個人的體內失衡,此刻的趙嵩格外暴躁格外的癲狂。
夜夜不能成眠,一閉上眼睛就想起那些自己殺過的人,怎麼都睡不著,怎麼都睡不好。這噩夢連連,簡直快要把他逼瘋了。
等著陳平回來,趙嵩面色蒼白的靠在那裡喘氣,「相爺要不要眯一會?您看上去很累。實在不行,咱們歇一歇吧!與皇上告假,在府中療養幾日。」
「趙無憂要出京,蕭容已經成了喪家犬,如果本相此刻退下來。皇上就該開始收拾我趙家了。放眼朝堂,現下的大鄴只有丞相府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朝廷里有多少本相的黨羽,皇帝就有多恨本相。」趙嵩心裡還是清楚的。
「本相執掌朝政十數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變得這般狼狽。皇帝歷經攝政王一事,已經成了驚弓之鳥,對誰都不會信任,否則你以為他怎麼敢放趙無憂出京?皇帝,也防著趙無憂呢!」
「呵,接下來,等趙無憂一走,皇帝就該收拾本相了。本相這丞相若是告假休養,恐怕這病沒好,皇帝的賜死聖旨就到了。古往今來,哪個皇帝是真當仁慈的?哪個皇帝不是殺人不眨眼的?」
陳平斂眸,「相爺。那咱們該怎麼做呢?」
趙嵩睜著一雙眼睛,「現在趙無憂還在京城,皇帝顧忌著她所以不會對丞相府下手。只要趙無憂前腳走,皇帝後腳就會對付本相。沒了丞相府,趙無憂沒了後盾,在皇帝眼裡,那就是剪除了羽翼。本相得好好的把握內閣,需得跟六部好好商議對策。」
「皇帝不理朝政太久,很多東西一時半會不會懂,本相就得趁著這個機會,拿住他!」趙嵩覺得腦袋更疼了,看東西都有些天旋地轉的,腹腔內有幾欲作嘔的感覺。
這幫庸醫,真是越治越嚴重。
「密切注意趙無憂的動向,等本相歇一會。你再去跟諸位大人說一聲,本相要悄悄的……」趙嵩實在是累到了極點,連眼皮子都扛不住,卻始終硬撐著不敢睡。
那接二連三的噩夢,已經讓他的精神狀態處於崩潰的邊緣。不敢睡覺是什麼滋味,趙無憂體會了十多年,如今便輪到趙嵩了。
趙無憂收到皇帝的聖旨,便開始了整頓軍務,她不是很懂軍政,可這個時候她這樣一個弱女子還是得硬著頭皮頂上去。
一想起離開京城,就能越來越靠近他,她覺得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何況蕭容的手裡,還有自己的女兒,為了這爺倆,她可以豁出命去。
一輩子能有個值得你豁出命去的人,也是一種幸福,雖然這可能稱不上幸運。
但是,值得。
東廠已經恢復了正常,沈言也回了東廠。
趙無憂一個人站在園子里,望著滿樹的梨花低低的笑著,「也不知明年的今日,還能不能再看到這梨花盛開的美景。」
這梨花,開得可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