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前男友的方法
?門外,二人站著,四目對望。
一分鐘前,高申喊住了段然。並無任何特別,她只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低低的,沉沉的。或許是這其中隱含的留戀,讓他停下了腳步,抑或是他原本就未曾打算真正離開,所以才轉頭折了回來。
只是,兩人都沒有說話,他望著她,神色平靜,辨不出喜怒。
高申忽然笑起來,清澈的黑眸中,漾出真摯的歡愉。
你笑什麼,他好奇地問。
想起從前了,她說。
從前的什麼?
她又笑了一下,笑聲掉落在嘈雜的走廊里,幾不可聞。
「想起年少時,你總是分不出我和高邑。」她從段然身上收回視線,轉而盯著走廊對面的黑色牆壁,聲音輕輕地:「那時我還和高邑一般有一頭黑黑的長發,母親總將我們打扮的一模一樣,梳一樣的馬尾,編一樣的髮辮,唱一樣的歌,走一樣的路。那時你也經常和我們一起回家,可你總是分不出我們,你說左邊是高邑,右邊是高申,可是我明明是左邊那個,高邑才是右邊那個,那時,你總會撓撓頭說,下次一定不會搞錯,可是下一次,你還是分辨不出。」
段然輕笑,斂下眉目中的冷淡:「那時,我每叫錯一次,都會鬱悶好一陣,為此我還想了很多辦法來區分你們。」
「可是後來,不知道從哪一天起,你就分辨的出了,而從那次開始,你再也沒有叫錯。」
他想起從前區分她們的法子,是他仔細觀察了許久,才得出的結論,成功率極高,為此,他還沾沾自得了一段時日。而今想來,倒也不難,不過是看眼神。高邑的眼神充滿生機,靈動而活潑,而高申的眼神卻平靜堅定,帶著一點點勝負的**,又含著絲絲縷縷敢於直面結果的坦然。
高申擰了擰眉,抬起眼睛盯著段然,眸子里有晶亮的光芒一閃而過:「其實,你知道嗎,那時我也鬱悶了好久。」
段然下意識地追問「鬱悶什麼?」,未幾,像是又回想起什麼,抿了抿唇,不再言語。
高申笑了笑,想起那時的情景。年少時她以為,他們三個是真正的好朋友,不管發生什麼,彼此都不會離開對方,後來,她才發現,他確實沒有離開,但他們卻再也不像從前那般要好了,他再沒有單獨找過她,再沒有和她手牽手一起回家,再沒有送過她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從那一天開始,他認出了高邑,也認準了高邑。那時小小的她還安慰自己,反正都在一起,和誰牽手不一樣,過後,嘻嘻鬧鬧間,她便把這事拋之腦後了。而今想來,才發覺自己真是傻,他喜歡高邑,其實從那時就開始了吧,她卻渾然不知,直到死去的那天,段然說出口,她才了悟。
可此刻再說什麼,又有多少意義呢,她搖搖頭,淡淡道:「沒什麼,不過是……」
話未說完,有兩個女子從她身邊擦肩而過,高申不想讓別人聽到他們在說什麼,遂閉了口,沒有繼續。
她目送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不知怎的,她忽然覺得其中一人的衣裳有點眼熟,那是一套剪裁良好的紅色紗質短洋裝,飄逸的袖子,深V的衣領,常出現在時尚雜誌版面的款式。
待兩人要進入角落的包房時,她才猛然回味過來,對了,是她。那個戴著墨鏡的,就是剛才和凌晨,繾綣纏綿的女明星,阮憐。
可是,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現在,她不應該和凌晨在一起嗎?難道凌晨也在這?
一時間,疑問充滿頭腦。但轉瞬,想到自己已經下班,她便冷靜下來,也不想再繼續深究。
下班后的時間,僱主的安危已經與她無關,況且,裡面也不一定有凌晨。
她回想起重生前的新聞,大約是兩年後,那時阮憐已經成為娛樂圈內舉足輕重的女藝人了。但諸如「阮憐與某某小鮮肉舉止親昵」,「阮憐與XX男星共游歐洲」,「阮憐和某姓富商共赴豪宅」之類的花邊緋聞,還是時常出現在娛樂版面的頭條位置。高申知道,那是炒作也是宣傳。
娛樂圈的事情,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誰又能真正分得清呢,或許,阮憐和凌晨,也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段然也發現了那兩人,但見兩人從身邊掠過後,便沒再關注。轉而低頭看著高申,她剛剛話才說了一半,還沒說完。可高申仍緊緊盯著那兩人的背影,直到對方進了包間,她還沒有轉回頭來。
「認識那兩人嗎?」
段然的問話,打斷了她的沉思,這才回過神來,想起今天的正題。
「不認識,看著有點眼熟罷了。」
「你剛才要說什麼?」段然繼續追問。
探究的口吻,讓高申突然慌張起來,大腦一時空白。但未幾,便恢復平靜。隨後,開口道:「你喜歡高邑吧?」
段然一驚,忽然有種隱隱不安的預感。
「如果你喜歡高邑,那就追吧!」
語氣是一貫的平淡,但他卻發現,高申的臉微微有點紅,像是長途跋涉后,用儘力氣的樣子。
他想起之前,他向高邑表明心意時,她說過的話,她說:「你知道的,我妹她很單純,這麼多年沒有喜歡過別人,可現在不一樣了,她喜歡你,非常喜歡,倘若有天她向你表白,請你不要告訴她你喜歡我,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答應她。」那時她的表情那樣誠懇,甚至帶著些許卑微,讓他的心也跟著疼起來。
他沉著半晌,醞釀著說辭:「可是……」良久,沒有說下去。
可是什麼呢,高申其實知道的,她死的那天段然都告訴她了。他說要不是你姐求我,我怎麼會和你在一起。是啊,怎麼會和她在一起?他明明是喜歡高邑的。
「沒什麼可是的,若她也喜歡你,我希望你們能在一起。」她定定望著段然,眼神炙亮,像小時候她對他說,我來保護你時一樣,真誠而堅定。
段然卻沒有回答。其實,高邑說那些話時,他也沒有回答,他只是頹然無力地鬆開了她的手。
如今,聽到高申這樣一番話,他除了訝異之外,再無其他。高申應該是喜歡他,雖然這份喜歡,源於何時,他並不知情,但高邑不會騙他,更不會平白無故的拋下自尊,低聲下氣地求他。至於高申為何突然轉變,他不得而知,也頭緒全無。
「高邑喜歡你嗎?」
段然一楞,半晌,眉壓著眼,表情灰敗道:「不清楚。」
「這麼久了,你一直沒跟她說過,你喜歡她嗎?」
他有點沮喪地將背靠在牆上,聲音悶悶地「說過。」
「那她怎麼說?」
雙手習慣性地插入口袋:「她什麼也沒說。」
「那你也沒問?」
「問了,但她沒說。」
高申嘆了口氣,走向段然,鼓勵般地拍拍他的肩膀:「沒關係,我會幫你弄清楚的。」話罷,扭身回了包廂。
段然躊躇一陣,也跟了進去。他雖然不知道高申,葫蘆里賣什麼葯,但他還是隱隱覺得,她依舊是年少時,那個勇敢義氣,內斂凌厲的少女。所以,他願意,相信她。
包廂里。
蛋糕已經擺上桌子,啤酒也放的到處都是,高邑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大束玫瑰,高申轉頭看向段然,發現他的臉色陰鬱又難看。
她忽然發覺,頭有點疼,絲絲拉拉,時斷時續。高邑從小到大都很受歡迎,這點她清楚,如今,風頭更勁,她也早有耳聞。但像這樣,眾目睽睽之下,收人玫瑰,她倒是頭一遭見,而且,是在段然面前,這讓她多少有點憂心。
高邑朝她招招手,輕快道:「快來,吹蠟燭啦!」
高申舔了舔嘴唇,慢慢磨蹭了過去。
吹完蠟燭,又喝啤酒,高申不喜歡啤酒的味道,就沒喝,自己動手切起了蛋糕。
切完一塊,小心翼翼地放進盤子里,端著送到了段然跟前:「給你的」
段然還在生氣,臉色陰沉的厲害。接過蛋糕的手,不免有些顫抖,眼睛卻在高邑身上打轉,捨不得離開。
高申並未停留,回去又切了一塊,拿起叉子自己吃了起來。她晚上,跟凌晨去參加公司新電影的發布會,直到10點才結束,而這期間,她一直沒能吃上飯,早就餓得飢腸轆轆,此刻,能吃上香甜美好的蛋糕,簡直讓她滿足得飛上了天,儘管心裡還是有點堵,但已經不能影響她大快朵頤了。
凌晨1點,大家紛紛作鳥獸散。被高邑挑選唱歌的那個男生想送高邑回家,被高申拒絕了。「我們倆回去就行。」她說。
「可是你們兩個女孩子,這樣安全嗎?」
高申將醉酒的高邑推給段然,大喇喇地擺擺手:「你忘了,我學散打,況且,段然和我們一路,沒事。」
那男生這才依依不捨地離去。
高邑醉酒醉的厲害,走起路來東倒西歪,段然看不過,一把將她抱起,讓她像樹袋熊一樣掛在自己身上。高邑倒也乖巧,像小貓一樣,安安靜靜地趴在他肩頭,雙手自然地環著他頸項,她水墨般的黑髮柔順地滑落,蔓延到他腰間,后又延伸到夜幕中,半夢半醒間,她蹙著眉喃喃道:「唔,對不起」,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轉瞬,哼唧一聲,又變成嬌憨的語氣:「段然,你……你真厲害。」
段然鼻子一酸,心裡忽然湧起一種情緒,來勢洶洶,又無從抗拒。
或許,這輩子都栽在她手裡了吧。他想。
高申微挑起唇角,胸中有暖流倏然而至,綿延著,繾綣著,於是,就這麼釋然了。上一世,見到這樣的場面時,她還傻傻的混不知情,甚至連段然眼中的擔憂和疼惜,也視若無睹。如今,再一次經歷,目睹,注視,才發現,其實,他未曾騙過她,他的一舉一動,一默一笑都與高邑的世界緊密相連,只不過是她自己笨,即便這場景充斥眼帘,仍然看不清其中的因果糾纏。
也罷,還好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次,她知曉了,便不會再執迷了。此刻想來,做出這樣的抉擇,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困難。還以為自己會哭,像小時候送出心愛的玩具時,一樣,難過又不舍,決絕又傷懷,但,都沒有。她還好好的,心情也不錯。
不禁抬頭望了望天,遙遠的天際,星雲疏淡,一輪圓月,正悄悄照耀著,四下無人的街,深沉的黑暗裡,她堅毅地走在前頭,手插著兜,哼唱著歌。
「高申,謝謝你。」段然輕輕說。
高申笑了笑,沒有回答。
道路兩旁的路燈,仍舊亮著,昏黃的光線,被拉得很長很長,風,婆娑著,從遠處駛來,輕揚、溫煦的捲起她的衣擺。那些無限延伸的,飄搖的光影,就這麼溫柔地,將她帶入了回憶,恍惚間,她想起,她死去的那個黑夜。
那時,她和段然已經在一起一年了,感情雖不見得多好,但也並不十分平淡。亦或許是她一向祈求的少,所以哪怕他只給她一點點回應,她也會覺得十分滿足。
她去找他的那天晚上,是高邑去外地工作,離開后的第五天,那一天,她沒有提前打招呼,而是破天荒的,用了他給她的鑰匙開的房門。可開門的那一瞬間,她就愣住了。
當時,他正跪在地上哭號,歇斯底里,是她從沒見過的樣子,床上卻躺著一個沒有穿衣服的陌生女人,濃妝艷抹,豐乳肥臀,冷冷地看著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