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人設這回事
?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唐青這會兒，正坐在一夥戴著紅肩章的人中間。
「大嫂，老大那個悶葫蘆，怎麼把你騙過來的？」
「怎麼能說騙，那叫人格魅力！是吧，大嫂。」
「大嫂，劇本抄好了，你先看看。」
早在那天初次見面的時候，唐青就已經和孫一舟攤牌了，這會兒礙著他的面子，不好當面反駁。只是真的隨他們叫自己大嫂，又不免內心煩躁。
梅娘說，寧可死在唐青手裡，也不願意倒在別的不相干人面前。一哭二鬧三上吊，種種手段都使全了，只為了讓唐青能幫她把劇本改得像樣一點。
唐青再次確認道：「你真信得過我，讓我改劇本？萬一搞砸了，你也要擔責任的。」
偽中二青年孫一舟，語氣鑿鑿地：「信，怎麼不信，女主角，女主角奶奶都提議讓你改劇本，別人又都沒意見，那還有什麼好說的。要知道，我們是民主的大家庭，任何時候都是尊重大家的意見的。」
為什麼要說他是「偽中二青年」呢，大概是因為他就算中二，整個人還是陽光的不像話。該好脾氣的時候還是一副老好人的樣子。除了時時刻刻熱血沸騰的信仰，孫一舟也沒什麼好讓人指摘的。偏偏唐青實在沒辦法有好態度對他，也許是命中不搭？
話說到這裡，為顯禮貌，唐青還是語氣淡淡地道了聲謝。她模樣嬌艷，聲音甜美，哪怕語氣再冷淡，旁人看來也只覺得這小姑娘，家教甚好，很懂得保持人之間應有的距離。
只是看她沒什麼意願搭話，一雙極好看的眸子更是懶得看自己，孫一舟難免有些失落。再想到那天晚上兩人的對話，她說自己已有心上人，更是心中忿忿不甘。
「婚約的事，我媽跟我說了，但是歸根究底，那是他們上一輩人的約定，跟我們不大相干的。我希望你和我，都沒放在心上。我媽這個人有時候固執的很，但她心裡還是最疼我的，我相信她不會為了一個莫名的婚約犧牲我一輩子的幸福。她只是一時想不通而已。」當時，女孩像對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說話。那天晚上的天氣糟糕透了，月亮也不見，星星也不見，抬頭看，儘是黑壓壓的雲，孫一舟的心情就跟黑雲一樣，深不見底。
「我另外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也希望你早日找到適合你的女孩子。」唐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覺得眼前的人表情委屈極了，好像他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心裡愧疚是一回事，但有些事一開始就說清楚，才比較好。
攤牌的結果就是，孫一舟要求她幫忙把《紅燈記》這部戲排完，排完就主動跟唐家退親。趕鴨子上架的唐青，覺得自己又能玩一票，又能找個理由進出家門，何樂而不為呢。只要出了門，找戚安約會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排練戲劇的地點在縣裡的城西公園，公園裡五月的時候最漂亮，各種各樣名貴的、不名貴花開遍花圃。只可惜現在已經六月，很多花已經走完花期，只剩下寥寥幾棵松樹鬱鬱蔥蔥，讓人一見就心喜。
城西公園面積不大，但在全省名氣很足。公園深處有一株據傳有上千年的菩提樹，祖祖輩輩流傳前朝有位高僧就在樹下「成佛」。傳說不可盡信，但從外觀上看的確根葉茂盛，生長茁壯。甚至還有人提議專門建造植物園來培育這棵樹，只是後來，提議不了了之。早些時候，還經常有外國旅人專程為了這棵樹來遊覽，只為了瞻仰被佛光普照的「佛樹」。
要是早幾年來宛新縣，街坊四鄰遇見外人總要借「佛樹」的名頭誇耀一番，現在卻都默契地不再提起。
「佛樹」下不愧是風水寶地，坐在底下只覺得神清氣爽，初夏的燥熱一下子揮之而去。大家圍著坐，胡蝶和梅娘很自然地坐到最邊上，和紅肩章們隔開。
原先定下的女主角扮演者，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棄演了，胡蝶自告奮勇頂上去，才解了燃眉之急。
主線劇情唐青並不打算做太大修改，因為比起劇情，台詞什麼的才最讓人頭疼。梅娘和胡蝶走的是崑曲路子，講究的是婉轉柔美。而傳統的革命板子戲則要求唱腔高亢嘹亮。直白平實的唱詞讓梅娘來唱，一句能拖個幾分鐘，真要命。
「不需要有什麼心理負擔，我們需要表現的是精神，尤其是先輩們的機智勇敢，無私奉獻，為了人民可以不要父母的精神。」孫一舟一熱血起來，似是早就忘記唐青那天晚上給他的打擊。
他想得開，唐青更想得開，不相干的人管他作甚。況且七月戲劇演出，彼此還要相處一月之餘，要是說個話都尷尬還能交流嗎？
試演了兩幕戲，一群人里只有胡蝶的表現算得上可圈可點，其他真是差強人意，梅娘一身矜貴的氣兒，看起來賞心悅目，可是跟大家湊在一起，整體的格調立刻就顯得詭異了。你見過哪個農村太太老唱「打漁的人經得起狂風巨浪」這句，也要翹起蘭花指的。
「嚴肅堅毅的眼神，不是讓你扮傲嬌情痴。」對著梅娘和胡蝶，唐青口下不留情也就算了。對著其他人，話都沒說過幾句，要怎麼開啟毒舌模式。唐青原本以為答應孫一舟幫忙排戲，是兩全其美，現在發現根本是接個了爛攤子，都快把自己砸死了。
然而事實證明，認命之後只會接受更殘酷的命運。
一言不合就要開打，唐青差點以為自己回到了小學時代，小孩子打架就為了誰多一根棒棒糖，誰能和喜歡的小姑娘過家家。本來聚在樹下，有一搭沒一搭聊天的紅肩章們，一看到另一群紅肩章，立馬刷刷刷都站了起來。簡單地打個招呼，言語間儘是刀光劍影。
「看，二愣子帶著一群傻獃子。」
「二愣子說誰呢？」
「說你呢。」
「嘿，兒子真乖。」
「你！你們也只會甩甩嘴皮子了。大好時光，不去搞什麼思想活動，在這兒排戲。精神是奮鬥來的，不是講出來的。」
「哎呦喂，你以為都跟你們似的，身上強盜的那身皮還沒扒下來呢，一天到晚忙著革革革，天王老子來了恐怕管不住你們。」
孫一舟這邊最激動的莫過於他左邊的小伙兒，一來一往，挖苦起對方就沒歇停過。別看這小伙兒人小，熱血起來跟孫一舟一個樣，不愧是混一堆的，嘴皮子溜得讓唐青嘆為觀止。果然高手在民間，最不能小瞧看上去不起眼的人物了。
眼看著兩方就要打起來，對面有個穿白衣服的姑娘走出來勸和。
呵，又是她，吳心蓮。唐青在對面一撥人里找了找，沒看到自家哥哥，不由鬆了口氣。幸好唐霈只是感情小白，中二期早就過了。要是真在這兒，兄妹倆碰上，那場景太美，真心不敢看。
鬼使神差地，唐青扭頭瞧了瞧胡蝶的表情，果然這丫頭表情跟撞鬼了似的，整個人都躲到梅娘身後，只時不時探出個小腦袋，警惕地看著吳心蓮。也不知道她們倆是結了什麼怨，胡蝶再在心底扎小人都不敢正面跟吳心蓮對上。欺軟怕硬，見風使舵，胡蝶在這方面真數得上一代宗師了。
「合著全天下就你們有文化，講究品格。不就排戲嗎？我們也排，而且肯定會比你們好。你們等著，七月二十那天，讓你們心服口服。」對方放了話，不做再多糾纏。
唐青一直糾結著該怎麼處理唐霈和吳心蓮的事，看這一行人離開，還有些恍惚，也就沒注意到吳心蓮臨走時往自己這裡深深地看了一眼。
唐青沒留意，可一直盯著吳心蓮的胡蝶，怎麼可能沒注意到。當下，她不禁打了個寒顫。吳心蓮那一眼儘是些陰暗偏執的情緒。
紅肩章甲：「大嫂，劇本一定要改得驚天地泣鬼神，這幫孫子，不把他們打得心服口服，不知道馬王爺幾隻眼。」
紅肩章乙：「就是就是，不僅目中無人，還一天到晚不幹正事。」
紅肩章丙：「哼，一幫只會鑽營苟且的傢伙。」
紅肩章丁：「大嫂，你別被嚇著了。我們跟他們不一樣，他們就知道搞破壞，我們是好人。」
唐青：「......」一開始的確會因為他們戴著紅肩章，心裡排斥他們。但相處下來，就會發現其實這就是一群熱血過頭的毛孩子，心地還是很善（蠢）良（萌）的。
只是吳心蓮為什麼會跟那一群人混在一起，唐青百思不得其解。女主的性格，向來是無利不起早，做什麼事都要先考慮自己的既得利益。有時候就算做一些讓人莫名其妙的事情，往深處想，也都是有原因的。
那跟這些被稱作不是「好人」的人，混在一起，勾搭唐霈，又是為了什麼呢？
別說唐青不知道了，號稱最了解敵人的胡蝶，也被吳心蓮臨走時的眼神嚇懵了：這人設崩得我親媽都不認識了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