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74章
太陽炙烤著大地，有三兩隻知了了無生趣地在樹上叫著。
這樣的天氣，如果不是必須要出門，唐青勢必要在家裡躲上個三五天的。正巧戚安出了門，唐媽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裡，便時不時地招呼她跑點腿，不是讓她往家裡捎點東西，就是讓她從家裡拿點東西走。
唐青感念自家母上的關心，自然也不會在意她的這點小心思：「就是這麼熱的天，都要曬化了，呆在家裡不出門吃冰鎮西瓜，多舒爽呀。」
一路上惦念著剛剛看的那部，不知道男主角和女主角有沒有解除誤會。
今年的天熱得實在不像話，街上也不見什麼行人。唐青專挑著陰涼點的小巷子走。
「這小兔崽子跑得真快，眨眼地，人跑哪兒去了？」巷子口傳來一串噠噠得腳步聲。
唐青左手提著布袋子，右手騰出空來，擦了擦頭上不斷滾下的汗珠。忽然眼前一黑，還沒來得及做反應，就被一個黑影撞倒在地，滿滿得布袋子翻了個個，東西撒了一地。
只見一個清瘦的小男孩，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也不敢呼痛，歉意地看了一眼唐青。
「小兔崽子，看你往哪兒跑？」巷子口稀稀疏疏地出現兩個成年男子。
撞倒唐青的男孩子，立刻扔下幫唐青撿起的東西，慌慌張張地逃走了。
「他跑不遠，趕緊追。」這兩個成年男子也不管地上的東西，直接從上面踩踏過去，地上轉眼間全是綠色蔬菜的汁液。
唐青滿心的痛惜，這可都是唐媽媽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蔬菜，就這麼被糟蹋了，只剩下幾顆殘存的。
這點子小插曲，唐青也只是當時憤慨一下，轉頭就忘了。
沒想到，接下來的幾天里，縣裡突然發生一件大事。
靠近衛生站的有幾戶人家突然遭遇火災，家裡面的東西都燒得精光。
平時老來衛生站串門子的李家嬸子，這幾天往衛生所來得更勤了。隔個一兩天就來問衛生站里的工作人員，發生火災的這幾天有沒有看到什麼形跡可疑的人。
回答自然都是沒有。房子著火的時候正好是晚上，衛生所里值夜班的人本來就好少，僅有的那麼幾個還都是大門一關，躲在屋裡睡覺。再加上這年頭，人都吃不飽，沒有人家養得起貓狗，自然也沒有半夜狗吠來引起大家警覺。
眼見著這案子就要成為無頭公案，石沉大海。李家嬸子還真有了點突破，她在家裡的地窖里發現了個活生生的小孩子。
「大家都知道的，這幾天正趕上農忙，地里的糧食才打下來，哪來得及放進地窖里，我那天好巧不巧想找個釘耙，家裡哪兒都找不著，就想著可能放進地窖里了，誰知道找到這麼個小娃子。」李家嬸子現在逢人就說，「也不知道這孩子哪兒冒出來的，一個人不吃不喝，躲在我們家這麼多天。剛看到人的時候，別提多可憐了，全身黑漆漆的，都是爛泥，渾身瘦的只看得到骨頭。」
「也不是我們家狠心，你們說說，這年頭，家裡麵條件都不好，天天吃了這頓沒下頓的，又遇到這種糟心事，不知道哪個殺千刀的把家裡的糧食都燒沒了。」李家嬸子領著個骨瘦如柴的小孩子，在衛生所里訴苦，「這半大小子，跟著我們吃糠咽菜，喝沒有米的粥，哪長得大呀。再說，我們家裡還有個小的要養呢。誰家還不得先供著自己家的孩子。
「我看著這孩子，也是個懂事的，在家裡頭什麼活都搶著干，飯也不敢多吃幾口。」李家嬸子把這男孩子推到衛生所里的幾個老醫生面前，「我尋思著，讓這孩子到先生們這裡幫幫忙，先生們省口飯給他吃，多點少點，只要能長大就成。至於將來，這孩子的父母要是找來了是最好，要是沒有消息的話，那隻能說是他的命了。」
這一番話，哪怕是唐青這樣的局外人看著，也有些感動，雖然不是真正的親身父母，但這一番拳拳之心也值得感恩了。
可這男孩子卻只知道獃獃地低頭站著，從頭到尾話也沒說一句。
衛生所里的幾個前輩，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同情還是尷尬，要是把孩子留下來吧，雖然眼下是能給口飯吃，可是這年頭誰家都不寬裕，把孩子留在衛生所里，這糧食飯票誰出，日子久了，一般人家哪裡負擔得起。可是要是不把孩子留下來，這李家嬸子一天來個幾趟，說出去，衛生所里的人都難做。
「李家的，這也不是我們不想幫這孩子，只是我們衛生所也不管收留孩子這事，我們就是個看頭疼腦熱的地方。你這不是為難我們嗎？」所里的老前輩最先開口說話，同情是一方面，但也不能因為一時同情背上個大麻煩。
唐青眼見著這孩子的頭垂得更低了，恍惚間有些心酸，她穿越前穿越后，哪怕遭遇點什麼破事，也沒經歷過這種不斷被人拋棄的事，這麼一想，又覺得這孩子真有點可憐。
「嬸子，您問問咱們縣裡的黨支部，看看上面有沒有辦法幫幫這孩子。」唐青忍不住出口問道。
「問啦，都問啦，跟你們這老前輩說一樣的話。」李家嬸子嘆了口氣，「我也是沒別的法子了，這不才問到這兒來嘛。」
院子里一下子靜了下來，
李家嬸子突然把話頭引到唐青身上：「唐家妹子，不如你把這孩子領家裡去吧，你們家家庭條件好，你又剛結婚，你爸媽老兩口在家裡，也沒個孩子陪，你把這娃子領回去陪你爸媽，又能幫幫做做家務，又幫助了個小同志，兩全其美。」
唐青真是哭笑不得，這帽子扣得可真是有點大了：這年頭，哪還分得了家庭條件好不好。
神奇的是，剛剛一直低著頭沒吭聲的孩子，猛得抬起頭，眼睛死死地盯著唐青。
唐青跟他大眼瞪小眼，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好傢夥，可不是那天那個小孩子嘛，被兩個成年男子追著跑，還把自己袋子里的蔬菜毀得一塌糊塗。
這都是什麼孽緣。
「小傢伙，還記得我嗎？那天那幾個人幹嘛追著你跑？」唐青湊近了這孩子，笑了笑。
李家嬸子有些尷尬：「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不會說話，從在地窖里找到他，到現在，還一個字都沒說過呢。」
就在大家都以為這孩子不會開口的時候，他動了動嘴唇：「他們是壞人，要把我抓走跟著他們做壞事。」可能是很久沒有開口說話的緣故，這孩子的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有種摩擦木材的質感。
「我不能......我不能被他們抓住。」男孩子用很低的聲音說道，像是餓得沒有力氣，又像是自己在跟自己說話。他說話的時候，一直看著唐青的眼睛。
唐青莫名得覺得有種熟悉感，彷彿在冥冥之中，兩個人好像有點什麼親密的聯繫一樣。但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不管是上輩子還是下輩子，她都沒有弟弟，除了上次被他撞了一下，她可以肯定，和他之前並沒有見過面。搜遍了記憶，也找不到認識這孩子父母的可能性。
唐青一面困惑著，一面又仔細打量這孩子：恩，眼睛夠大，像我；睫毛這麼長，跟我有得一拼，除了長得比我瘦了點，其他還是很像的。將來，我要是和戚安有了孩子，估計也跟他長得差不多。
越想越偏，唐青自己都被自己豐富的想象力逗樂了。
還和戚安的孩子，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自己這剛結婚呢，要孩子的事還太早了點吧。再說這孩子看起來都7歲了，哪怕是自己以後真有了孩子，他估計也成了叔叔輩了。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李家嬸子在一旁看著唐青，心裡更覺得有戲：這唐家妹子雖然剛結婚，但是這小姑娘就是心軟，要面子，在攛掇她幾句，讓她養下這孩子不成問題。
要說這李家嬸子為什麼這麼熱心地把這孩子領出來，到處找人收養他，也不完全是因為好心，她心裡另有一把算盤，至於算的是什麼，總歸還是她家那口子的事。這不，正好趕上縣裡幹部調配的時機，她丈夫年前就念叨著，再不升一升這輩子都可能沒指望了。原本也是想著把家裡的糧食賣掉，多點進項，上下打點下，現在房子也燒了，還多出個拖油瓶，可不得想辦法擺脫掉。可是再想擺脫掉，也得想個妥當點的辦法，說不定還能賺點好名聲。
所以說，她這一招也還是用對地方了。
這麼想著，她心裡更熱乎了：「唐家妹子，看來你和這孩子是真有緣，他在我家呆了幾天了，也沒見他開口過。這不，剛見著你，他這話就一句接一句的。」
也不知道是真的被李家嬸子的話勸著了，還是被這孩子像自己的眼睛給迷惑了，唐青迷迷瞪瞪地下了決心，跟衛生所里的前輩商量：「這樣吧，你們看能不能在咱們衛生所里騰出個地方，讓這孩子至少有個窩。至於吃飯問題，他的伙食就從我的配額里扣。成嗎？」
一時間也沒有人提出反對意見，這孩子就這麼在衛生所里的小隔間里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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