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悠悠我心(3)
翌日清晨,白疏桐是被刺眼的陽光照醒的。
她有些日子沒有睡過這樣的好覺了,雖然一晚夢境不斷,但因為有邵遠光那句「有我陪著你」,白疏桐這一覺披荊斬棘一般,覺得元氣十足。
她醒來后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去找邵遠光,可身邊的椅子上卻空無一人。
白疏桐有點急了,坐起身扯到了傷口,不由叫了出來。
護士正在給隔壁床的大媽輸液,聽了白疏桐的叫聲,看了她一眼,按動了呼叫鈴,叮囑她:「別動,一會兒高醫生就來。」
高奇聽見了鈴聲很快就趕了過來,看見白疏桐坐在床邊,急忙把她扶住,問她:「醒啦?昨晚燒得厲害,現在燒退了,還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
白疏桐搖了搖頭,看了眼床邊昨晚邵遠光趴著的位置,欲言又止。昨晚的交談對白疏桐來說有幾分真切,卻也不乏虛幻,邵遠光的溫柔細語還留在她的記憶中,但床邊空出的位置已是人去樓空一般顯得有些寂寥。到底是幻覺還是真實的記憶?白疏桐有些分不清了
高奇似乎看出了白疏桐的憂心,故意逗她:「你們邵老師走了。」
走了……
白疏桐心裡有些失落,吐了口氣,假裝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高奇心裡笑笑,從她床尾拿出護理記錄掃了一眼,一臉正經,邊看邊說:「昨晚上Chris可是守了你一晚上,你打著針,他怕你不老實,手亂動,就抓著你的手,連覺都沒睡。」他說著,偷瞄了白疏桐一眼,見她下意識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不由狡黠一笑,「他走的時候讓我告訴你,他早上有課,下了課就回來。」
高奇這麼一說,白疏桐也想起來了,邵元光今早有課,多半等不到她醒來就走了。
只是一晚沒睡,再加上一上午的課,不知道他的身體能不能受得了。
邵遠光不打招呼離開她憂心,打了招呼她依舊憂心。高奇看了聳聳肩,把護理記錄放回原處。「我要是你呀,我就趁著Chris回來之前趕快在樓道里走幾圈。」
「走幾圈?」白疏桐不懂。
高奇笑笑:「把氣放了啊。難道你要在Chris面前放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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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理學院的博士生課堂,學生們頭一次見邵遠光如此衣冠不整地出現在講台上。他一改往日乾淨、利落的著裝風格,今日只穿了件普通的Polo衫,頭髮也蔫蔫地垂了下來,不僅如此,臉上滿是倦容,好像一夜未眠。
學生們見狀不由交頭接耳,討論著邵老師昨晚可能去了哪裡風流快活,說不準還是夜不歸宿。
曹楓聽著刺耳,公然在課堂上帶上了耳機。他不想聽這些閑言碎語,更不想聽邵遠光講話。
好不容易挨到下課,曹楓準備溜邊離開教室,卻被邵遠光叫住。
曹楓無奈,只好垂著頭走到講台邊。
邵遠光收拾著講義,抽空看了他一眼,問他:「你對我有什麼意見?」
邵遠光的課堂,沒人睡覺、沒人開小差,只有低著頭奮筆疾書記筆記的學生。曹楓在課堂上戴著耳機,不但沒有表現出對導師應有的尊敬,反倒像是一種公然的挑釁。
挑釁的背後必有原因,邵遠光追究起來,曹楓卻滿不在乎地揚了揚頭,玩世不恭一般看著邵遠光:「你自己清楚。」
看著他的態度,邵遠光不由惱火:「你有什麼意見就直接說,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邵遠光要求他直來直往,曹楓也不推脫,冷哼一聲問他:「昨天晚上桐桐是在你那兒嗎?」
他的口氣不善,聽著好像是在質問。邵遠光抬了一下眉梢:「你問這個幹嘛?」
「我昨晚在她家門口等到十二點,她都沒有回來!」曹楓說著不由紅了眼,咬了咬牙靠近了邵遠光一步,一把揪住邵遠光的衣領,「外公外婆信任你才放心讓你勸桐桐,你倒好!乘人之危!」
兩人身高相仿,但曹楓勝在年輕力壯,而邵遠光累了一晚自然體力不支,輕易被他佔了上風。
他垂眼看著曹楓的手,輕笑了一聲:「你腦子裡就只會想這些?十幾年的書都白讀了。」
「你……沒把她怎麼樣?」曹楓愣了愣,手勁兒鬆了松,但想到什麼,手上不由又加了把力道,「那她為什麼不接電話?今天也沒來學校!還有你,你昨天晚上去哪兒了!」
曹楓的態度讓邵遠光忍無可忍,他拍掉了曹楓的手,把他推離開自己身邊,語氣冰冷:「我的行蹤有必要向你彙報嗎!」他說著,收拾了桌上的東西,臨離開時瞪了一眼他,「你最好去了解一下什麼叫尊師重道,如果再有下次,結果不會是現在這樣。」
「尊師重道?」曹楓聽了不由笑了一聲,「你這麼對桐桐,也算是為人師表?」
曹楓聽聞過坊間對邵遠光的不好傳言,認定昨晚邵遠光趁虛而入對白疏桐做了些什麼,邵遠光無從解釋,也懶得與曹楓爭辯,更不能違背和白疏桐的約定,把她住院手術的事情告訴曹楓。
他聽了曹楓的話,乾脆停住腳步,扭頭走回到曹楓面前:「一,小白是成年人,她有判斷力,她能夠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二,我們不是師生,只是同事,不存在倫理問題。三,我單身、未婚,即使追求她也不為過。」
邵遠光說得有理有據,曹楓張了張嘴,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邵遠光看著他,緩了一下語氣道:「我知道你喜歡她,你為她擔心我不怪你。但是這樣不理智地亂咬人,並不會給她幫什麼忙。」
邵遠光說罷看了曹楓一眼,扭頭離開教室。
邵遠光回到辦公室,癱坐到沙發上,摘下眼鏡捏了一下鼻樑。茶水桌上的水燒開了,他沖了包速溶咖啡,未等涼透便一飲而盡。
喝完咖啡,邵遠光清醒了幾分,匆匆收了東西回家,稍作洗漱便又去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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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醫院時已過了午飯的時間,白疏桐恢復的不錯,已經可以進一些流食了。
醫院的伙食還算不錯,雖然是流食,但味道還算過得去,白疏桐喝了一小口,突然覺得以往對醫院伙食的印象可以改觀一些了。
隔壁床的大媽看著白疏桐碗里的粥,不滿地用筷子戳了戳自己碗里的乾飯,撇了撇嘴,轉頭問護士:「那個粥還有嗎?給我也來一碗。」
護士正在給她換著藥水,抽空瞧了眼白疏桐,笑了笑,壓低聲音說:「人家是值班院長的準兒媳,吃的是院長的私糧。」
護士的聲音很低,白疏桐自然是沒聽清楚。她看了眼大媽,對昨晚吵鬧的事情有些過意不去,便主動提議:「我喝不了那麼多,大媽你要嗎?分你一半?」
大媽看了眼,咽了咽口水,剛要應承下來,那邊護士就插了句嘴:「邵院的心意,怎麼能隨便分給別人。」
「邵院?」白疏桐不太明白,抬頭看了眼護士。
正巧邵遠光從門外進來,護士聳了聳肩,和邵遠光打了個招呼,便貼著牆邊溜走了。
看見邵遠光,白疏桐不知怎麼突然有些羞澀。她早上照了鏡子,術后她的臉色像白牆一樣,看著怪可怕的。這還不算什麼,她身上這身病號服也是丑的不能再丑了。
在邵遠光面前,白疏桐向來都是很注重儀錶的,現在丑成這個樣子,實在不好意思見她。白疏桐想著扔了勺子,急忙鑽進被子里,又把被子蓋住臉,說什麼也不出來。
邵遠光看著她的樣子覺得好笑,走到床邊拽了拽被子。兩人叫著勁兒,邵遠光怎麼也拽不動,便忍不住叫她:「小白,出來,不憋嗎?」
被子里傳來白疏桐悶悶的聲音:「不憋。我……我這樣挺好。」
邵遠光對著床上一坨被子哭笑不得:「有什麼可躲的,你什麼樣子我又不是沒見過。」
昨晚白疏桐當著邵遠光的面哭得稀里嘩啦,鼻涕眼淚都混到一起了,那個狼狽的樣子讓她悔不當初,事後更是氣了一整個上午。現在邵遠光這麼說,白疏桐更加悔恨了,手裡又把被子攢緊了些,不管邵遠光在外邊怎麼叫她,她都一律回應:「我不出去……」
兩人鬧了一會兒,大媽在一邊看得不明所以,高奇也從值班室那邊過來了,看著邵遠光在床邊跟著一坨被子較勁兒,不由好奇:「幹什麼呢?小白呢?」
邵遠光看了眼高奇,頗為無奈,伸手敲了敲被子里的人:「聽話,出來,你這樣會憋壞的。」
被子里「嗚嗚」回應了一聲,接著有沒有動靜了。
高奇看了一眼邵遠光,又看了一眼床上的被子,這才恍然大悟,不由笑道:「你就隨她去吧,這丫頭為了不在你面前出醜也是夠拼的,一上午繞著醫院走了好幾圈,就為了在你下課前把氣都放……」
高奇話音未落,白疏桐一下掀開被子,叫了聲:「高醫生!」也顧不上傷口,直接撲過去捂住高奇的嘴。
高奇見了嚇了一跳,急忙往後退了一步,邵遠光卻上前迎了一步,白疏桐這才沒有撲空,一下子撲在了邵遠光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