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但為君故(4)
邵遠光打車帶白疏桐去了城裡,下了車七繞八繞繞進了衚衕里。
北京白疏桐來得很少,對這裡絲毫不熟悉,便只能跟在邵遠光身後。走了幾分鐘,邵遠光拉著她進了一處四合院,是個連名字都沒有的私房菜館。
菜館主人和邵遠光似乎非常熟絡,看見他熱情招呼:「好久不見了。」
邵遠光笑笑,帶著白疏桐落座,沒等她看完菜單,便徑自和菜館主人報了幾個菜名,末了又說:「開瓶紅酒,你幫我選就行。」
他點菜霸道,一點都不像在江城時那麼順從。白疏桐不滿地撅了一下嘴,極不情願地把菜單還了回去:「邵老師,你怎麼不讓我看菜單啊?不會是怕我點貴了吧?」
邵遠光笑笑,給她倒了杯清水:「北京沒什麼好吃的,再點也點不出花樣。」
白疏桐不以為然,首善之地,雲集八方美食,怎麼可能沒有好吃的!她在家憋了一兩個月,還指望這次能開葷解饞呢。
白疏桐看了看周遭的環境,老宅古樸素雅又不乏生活氣息,牆壁上還貼著幾十年前的舊海報,看著挺有年代感。
白疏桐悄聲問他:「這麼偏的地方你怎麼知道的?很有名嗎?」
地方雖偏,聲名卻也在外,只是知道的人還是有限。
邵遠光道:「我小時候在這附近長大的,當然知道。」
附近的房屋街道經過拆遷、整改,已是面目全非,唯有這條衚衕還維持著原貌。邵遠光在北京時,偶爾會過來看看,這次過來,更多的是想讓白疏桐看看他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白疏桐在南方長大,對北京的衚衕似乎很感興趣,沒想到邵遠光小時候還是衚衕串子,便拉著他問東問西。
說話的功夫上了菜,邵遠光舉杯慶祝白疏桐首戰收尾。經過這些日子相處,白疏桐反倒有點不適應邵遠光這般正式了,低頭笑了笑,抿了一口清水。
白疏桐手術初愈,還不能飲酒,邵遠光看著她低垂的眉目和翻著淺紅的兩頰,倒是覺得比喝了酒還好看。他不舍地挪開眼,淺抿了一口酒。
美酒、佳肴,對面還坐著佳人,邵遠光看著有些沉醉,酒便也有些上頭,弄得他心裡發熱。
這家私房菜主打清朝宮廷宴,口味偏甜。白疏桐本不愛吃甜的,可現下卻覺得這些菜吃起來倒也爽心,還透著股甜甜蜜蜜的治癒感,直接讓她把下午糟糕的演講拋諸腦後了。
她悶頭吃飯的樣子滿足又可愛,邵遠光看著眼角泛起笑意,不停地往她的盤中夾菜。
-
吃完飯,兩人從衚衕的另一邊饒了出來。
秋涼入水,風一吹,白疏桐不由哆嗦了一下,伸手抱了抱臂膀。
她的動作還沒做完,雙臂不由一暖,邵遠光已將自己的外衣脫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
「邵老師……」白疏桐扭頭看他,「你不冷嗎?」
邵遠光裡邊只穿了件單薄的襯衣,在北京秋夜裡似乎也不足以抵擋風寒。
邵遠光現下內心像是燒了一把火,不但不冷,反倒有些心火旺盛。他搖了搖頭,只說:「你穿的少,小心著涼。」
邵遠光的衣服上一如既往帶著些清冽的氣息,這氣味白疏桐已然十分熟悉,然而每每嗅到都還是會心神一顫。
有了他的衣服、他的氣溫,白疏桐四肢漸漸有了溫度。她跟在邵遠光身後,沒走幾步便到了大路上。路很寬闊,兩邊種了兩排高大的銀杏樹。入了秋,銀杏樹葉變黃,秋風一吹,飄飄洒洒落了一地。
這種景觀,白疏桐在江城不曾看過,更沒有見過鋪滿一地的金黃落葉。
她腳步頓了一下,快步走到了邵遠光前邊停了下來。壯觀、大氣、深沉,這是白疏桐當下感受到的,這裡是邵遠光長大的地方,這種氛圍自然也陶冶了他的脾性。
白疏桐回頭看著邵遠光:「邵老師,這裡好漂亮!」
邵遠光笑笑,問她:「喜歡嗎?」
白疏桐點頭,邵遠光看著她,眼神定住,眸中的光亮顯得有些迷離。他走近,伸手摘下了掉在白疏桐頭髮上的落葉,繼而手順勢滑落,落在了白疏桐的肩上。
突然拉近的距離和邵遠光無意間流露出的溫柔,讓白疏桐不由面紅耳赤。她急忙撇開臉,遮掩一樣自己撣了撣肩膀上的落葉,撣落之後又獨自低頭走在前邊。
這一路,車不算多,但車速很快,白疏桐踩著落葉,身邊的車子飛速通過。
邵遠光看著皺眉,眼見迎面駛來一輛摩托車,邵遠光伸手拉住她,把她往身前拉了一下。
白疏桐悶頭想著心事,突如其來的力量讓她身不由己,驀地就被邵遠光拽到了懷裡。
他的懷抱寬厚、溫暖,雖然之前曾受到過這裡的庇護,但這次與以往的情況截然不同。
白疏桐呼吸突然急促起來,耳邊甚至聽見了劇烈的心跳聲,她急忙推開邵遠光,悶悶說了聲:「謝謝。」
她的反應和之前一致,那次在醫院的樓道里,邵遠光的擁抱也讓她有了逃脫的衝動。也許還是太快了。邵遠光呼了口氣,將白疏桐拉倒自己的內側:「小心車。」
他拉著她,想了想沒有放手,手指扣住她的手腕,不讓她跑遠。
邵遠光指間的力度不輕不重,掌心的溫度恰如其分地傳遞到了白疏桐的腕間。這樣的觸碰也不是沒有過,只是在當下的時刻顯得尤為曖昧。
白疏桐抬頭看了眼邵遠光,他神色自若,唇角微微翹起,側顏的線條依舊優美,迎著夜晚的燈光更透出幾分性感。白疏桐下意識咽了一下口水,深呼口氣,順從地跟著邵遠光往回走去。
兩人一路走著,誰也沒有提議坐車,誰也沒有打破平衡,他拉著她的手腕,她低頭落後他半步,被他牽在手中。
接近B大,人也越來越多了,邵遠光指間的力度大了些,將白疏桐緊緊拉在身邊,似乎怕被人群衝撞。
一路上,白疏桐的注意力不在腳下,而在邵遠光的指間。她的氣息隨著他的用力而變得急促,她極力調整著呼吸,眼睛卻不由看了眼邵遠光的手。
這時,白疏桐耳邊突然響起了兩聲聒噪,擾亂了心境。
遠處有三、四個三四十來歲的女老師看見了邵遠光,遠遠招手喊他。那幾個女老師白疏桐白天時見過,應該是地方院校跑來參會的老師。
邵遠光絲毫不想搭理她們,只點了點頭,拉著白疏桐往邊上走。
邵遠光的面並不好見到,那幾個人逮到了機會窮追不捨,圍追堵截一般迎了上來。
幾個人接近時,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白疏桐肩上披著的衣服,繼而滑落到邵遠光和她緊扣的手上。白疏桐不知哪來的心虛和害羞,驀然掙脫了邵遠光的手。
邵遠光沒料到,扭頭看了她一眼,還沒開口,便被幾個人團團圍住,被七嘴八舌地問候道:「邵老師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你上午的演講很精彩!」
「邵老師本人比網頁照片帥氣!」
「邵老師,你的文章我都拜讀過!佩服佩服!」
邵遠光敷衍著,那幾個人卻說得來勁,不給他留說話空隙,更是把白疏桐擠出了圈子。
白疏桐遠遠站在圈外,看著幾個人對著邵遠光大獻殷勤,不由有些吃味。她撅了撅嘴,拉緊了肩上的外套,悶頭往賓館的方向走。
-
邵遠光好不容易打發了幾個人,再看周圍,白疏桐早就沒了身影。他回到賓館敲門,白疏桐這才遲遲應門。
她開了門,鼻尖通紅的,像是受了風寒。她的情緒挺好,並不像生氣離開的。邵遠光呼了口氣,心裡放心了下來,便問她:「怎麼自己走了?」
白疏桐揉了揉鼻頭:「看你有事,就沒打擾你。」
打擾?這丫頭到現在還沒弄明白什麼叫打擾,那幫老師對他們兩人算是打擾,而白疏桐和邵遠光的只能叫做纏綿。邵遠光想著緩緩搖頭,真應了她的名字,白疏桐,一根木頭。
「那不算打擾。」邵遠光乾脆直言不諱。
白疏桐摸不著頭腦,問他:「邵老師,你說什麼呢?」
邵遠光也懶得和她詳細解釋,便說:「你記住,你找我、跟我說話,不管幹什麼,都不叫打擾。」他頓了一下,又說,「即便是,你也可以隨時來打擾我。」
邵遠光說得直白,白疏桐在木訥也聽出了端倪,她面頰紅潤,抬頭看他:「真的嗎?」
邵遠光笑著點頭。
白疏桐對著他扭捏地笑了一會兒,兩人這才互道晚安。
關了門,白疏桐捂嘴偷笑起來,看到了床上邵遠光的外套,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著外套猛嗅了一口。邵遠光的氣息頓時充斥了她的鼻腔,白疏桐抱緊外套,就像抱緊了邵遠光,猛地一頭扎進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