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遭雷劈的
「媽,咱家這豬圈得翻修了,到處漏雨。」老大顧擁軍在豬圈掏茅坑裡的糞,這活也只有她和老二肯幫著屠八妹干,老三顧建新是打死不幹的。
「要有錢我也知道要翻修,可錢在哪?」屠八妹沒好氣地撂下豬食桶,兩隻豬崽看見她進來就「吭哧沆哧」往食槽邊擠來。
「吃吃吃,一天到晚張嘴就知道吃……」屠八妹嘴裡喝斥著手上卻加緊了動作,她用鐵勺把豬食一勺勺舀到槽里,剩下半桶時提起桶擱在槽沿,腳尖一頂桶底,悉數倒進了槽里。
扔下桶,屠八妹拍拍手,偏頭扯下腦後綁發的白手帕咬在嘴裡,抬起兩個胳膊用十指插進長發里攏了攏再用手帕重新綁好。自男人出事後她就絞短了兩根大辮子,一年四季用根白手帕綁在腦後。老三覺得這樣好看,有回也學著她用白手帕綁了個低馬尾,結果被屠八妹追著打,屠八妹說她還沒死呢老三戴的哪門子孝!
「把糞瓢給我,你去看那幾個活祖宗起床沒。」屠八妹從老大手裡拿過糞瓢,餵了豬還得給菜地施肥,她家吃菜基本都是自給自足,飯桌上除了青菜就是豆腐。一周開次葷肉還從不切片都是直接剁碎和別的菜一起炒。但即便餐餐青菜豆腐她也把女兒們養得如花似玉個頂個的漂亮。
老大顧擁軍拎著豬食桶出來沿菜園邊的土坎走到平房檔頭,跳下土坎先去自來水池前洗凈豬食桶和鐵勺再轉回家。這時天已大亮,老三顧建新站在外屋窗前,微弓腰對著窗框邊掛著的小圓鏡在梳頭。在老三身後的大床邊,老七散著一隻小辮在幫不到五歲的老八穿衣服。
「哎呀,別亂動。」老七嘴裡嬌聲叫著讓老八別亂動,她兩手扯著毛線衣往老八頭上套,老八自己也扯著毛線衣用力往下拽。由於兩人力沒往一處使,老八頭頂到了袖口處。老七拚命扯著往領口拉,老八卻死命想往袖口鑽,嘴裡還「伊伊呀呀」攢著勁。
「錯了,錯了。」老大扯出毛衣,三步並做兩步走去後院擱下豬食桶,返身回來抱起老八放到床上,再斜目瞥眼顧建新,「也不說先幫老八穿下衣服,就知道管你自己,自私自利。」顧建新從鏡里瞪眼老八,「都快五歲了讓她自己學著穿唄。」老大說:「你五歲時自己知道穿?去打盆水來,給老七老八洗臉。」顧建新扔下梳子,轉身白眼老大,「我是侍候她們的?」
顧建新馬尾一甩,昂首去了廚房。
裡屋,睡在一張大床上的老四、老五、老六相繼起床,老五顧夏蓮揉著眼屎走去廚房。廚房裡,老二顧愛民一手舉著鍋蓋一手在熱氣騰騰的鍋里撿著紅薯,剛煮熟的紅薯太過燙手,她每撿起一個扔進漆痕斑駁的黃瓷碗里就汲口氣摸下耳垂。顧愛民和顧擁軍一樣勤快,只是她做事手腳慢,又不愛言語,屠八妹常說她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悶屁,可她偶爾蹦出一悶屁卻總能輕易激怒屠八妹。
「又是紅薯,天天吃紅薯,都要吃嘔了!」老五嘴刁愛挑食,當下抓起一個紅薯發脾氣扔進了廚房排水溝里。
「你個遭雷劈的……」
屠八妹一腳跨進廚房就看到這一幕,她順手從牆角豬食桶里抄起舀豬食的鐵勺直取老五,「我看你是皮癢了,一天不打你就渾身不自在……」
老五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顧擁軍在外面屋子給老七梳頭,聽她哭得凄厲,扔下梳子快步走來。顧擁軍奪下屠八妹手中鐵勺,抬手也打了老五一掌,斥責她太不懂事。屠八妹猶不解恨,用手指狠戳老五額頭罵道:「早餐有紅薯給你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下回再敢糟蹋糧食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我就是不要吃紅薯,嗚嗚……」
見老五還敢犟嘴,屠八妹衝過來又要收拾她被顧擁軍攔住,顧擁軍轉身喝斥老五,「你怎麼打不怕?不吃紅薯你要吃什麼?」
「我要吃饅頭,別人家早餐都是吃饅頭還有吃花捲包子的,就我們家天天吃紅薯,我不要吃!」
「別人家吃得好你去別人家啊?誰讓你不會投胎死來我家的?」屠八妹氣不過,伸手去奪老大手中鐵勺嚷嚷著說:「今天我就成全你,有本事你重新投胎看你能投去哪個富貴人家……」
「媽,媽,老五不懂事你別把自己給氣壞了……」顧擁軍把鐵勺遞給顧愛民又扭頭吼老五,「你還忤在那幹什麼?還不快躲開!」
老五反手一抹眼淚,衝到廚房門口推開擠在門口看熱鬧的其他姐妹,回頭又沖屠八妹大叫兩聲:「我就是不吃紅薯,就不吃!」
老五跑了屠八妹氣正沒處撒,偏偏悶葫蘆顧愛民這時掇一句,「要不咱們也買點饅頭票吧,家裡現在有四個人掙錢又不是吃不起。」
「你好大的口氣!」屠八妹戧到鍋台邊,一把搶過老二抓在手裡掃灶台的竹笤帚,照著她肩上就是一笤帚,「你一月掙幾個錢?家裡九張嘴要吃要喝,早幾年你爸沒死的時候紅薯都不夠吃你忘了?」屠八妹轉過身一邊掃著灶台一邊罵,「現在能掙兩個臭錢你就忘本翹尾巴了,小的不懂事你也不懂?老三每月……」屠八妹邊說邊拿眼去找老三,老三顧建新早在她質問老二一月能掙幾個錢時就知她會扯到自己頭上,早撒丫子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