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梵音之悲
大多數人都懂花兒盛開的美麗,卻少有人能懂花兒綻放時的驚心動魄。一如這個素衣飄飄,如蓮盛開的婆婆。
當所有人都在感慨婆婆的風采時,只有天誅,這個天字型大小殺手,被婆婆的仙姿玉步驚得冷汗淋漓,氣息沉重。
白影如魅,彈指而至。
佛門有言,一彈指有二十瞬,一瞬有二十念。而天誅每生一念,就彷彿過了二十年!在這漫長的煎熬中,恐懼、愁苦、哀怨、無奈等等諸如此類的感受,天誅都經歷了個遍!
天誅不懂,一個冷血無情的殺手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又或者說,那些當殺手之前的感覺為什麼會通通都回來了。
但天誅知道,殺手只要有了這種感覺,就離死不遠了!
當那如蓮素衣在冷眸中落定,天誅頓覺天地一黑,似有驚雷閃過,隨之便聽到「砰」的一聲。
天誅十分確定,是自己被那驚雷擊中了……
不知過了多久,天誅一恢復知覺便睜開了雙眼……
「你究竟是誰!」
天誅的聲音依舊是平靜如水,卻再也藏不住水面下的波瀾。
婆婆端詳著手裡的鋼槍,旋即在槍桿上用力一握,便聽見「咔咔」的機括聲,一把一模一樣的鋼槍從裡面伸了出來。
婆婆繼續把玩著這兩把鋼槍,兀自說道:「江湖傳言不可信。」
聲音很清,語調很慢,沒有一絲或褒或貶的意思,像是一種陳訴,無悲無喜的陳訴……
天誅冷哼一聲,說道:「你什麼意思!」
婆婆用右手的鋼槍對準了天誅,內勁一摧,槍頭頓時綻開,一支三寸長針「叮」地一聲飛了出去。
天誅從不畏死,即便現在有了害怕的感覺,依然直直地看著長針刺來。孰料,就在這長針撲面之際,天誅竟側了側臉,堪堪躲過了長針。
叮——
長針瞬間沒入石磚,同時,天誅稜角分明的臉上赫然出現一條血跡……
這是氣!
不,應該是意!
若不是感覺到臉上有液體流出,天誅都不知道自己已然受傷。但自始自終,天誅都未感覺到痛,哪怕是一丁點的痛!
能做到此等手法的,只有「意」!
婆婆按下機括,將槍頭收成菱形之後,說道:「江湖傳言,天誅很少說話。」說著,便將兩把鋼槍對頭一接,擰合成長槍,道:「你今天的話比你一年說的都要多。」
天誅每年出的任務確實不多,有時甚至兩三年才出一次任務,畢竟他的身價已經擺在那,並且他還會給暗殺目標一個饋贈,一個僱主不希望存在的饋贈——遵辦遺囑!
天誅冷冷地看著婆婆把玩長槍,說道:「想必你不會是為了驗證這江湖傳言而來的吧?」
婆婆索然無趣地看著手裡的長槍,接著內勁一運,便聽「砰」的一聲,長槍頓時碎成裂片!
眾人無不駭目驚心,這長槍乃是精鋼打造,就連折斷都是難上加難,而這個婆婆竟然徒手將它震碎!
但聽婆婆說道:「你的槍只會污了他人的眼睛。」說著,婆婆似有所思,不禁頓了頓,方才說道:「你走吧。」
「什麼?!」
酒見愁與千手王瞪著眼瞧了個遍,拓拔峰與若愚雖然都流露出驚詫之色外,卻與眾人一樣並未發聲。
天誅面露蒼涼,譏笑道:「走?」
天誅莫名想起了斷臂的地母娘娘,雖然他們的任務是一致的,但地母娘娘的任務是消耗他們的戰力,自己則是要結果孤魂與秦天……
地母娘娘能殺秦天,天誅自然是省下了不少功夫。孰料這秦天也太過奇特,破肚穿腸都死不了。
也是,秦天若不厲害,影門就不會排出天地兩個字型大小來刺殺他。
一想到這,天誅便悲從中來,畢竟在這個以成敗定生死的影門,那無上的榮譽頂多也只能換個全屍。
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而這也正是殺手的最終歸宿!
天誅無懼,亦無悔,冷冷地看著婆婆,說道:「橫豎都是死,何不拉個墊背的,這樣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語畢,天誅便欲彈跳而起。孰料婆婆早已料到他會有此一招,竟一腳將他踢飛出去!而天誅所過之處竟還拖出了一條長長的塵煙……
婆婆終還是發怒了,沉聲喝道:「滾!」
就在此時,破頂之上忽地閃出一道煙火。不用想,這響箭就是影門的信號。天誅有些詫異,不知此響箭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天誅強忍著傷痛,忽地彈跳而起,轉瞬消失在大殿之上……
「婆婆!」小蟬兒一見天誅離開,便撲到了婆婆懷裡,泣聲說道:「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婆婆了。」
婆婆一見著這個小娃兒,怒意便作雲煙散,笑道:「小傻瓜,有婆婆在呢,怎麼會讓你有事?」
「婆婆……」
孤魂竟與凌佩瑤同時叫了起來,婆婆目光掃過凌佩瑤時不禁投去了讚揚之色,待落到孤魂身上時,不禁笑了起來,說道:「小蘭,好久不見。」
小蟬兒一臉懵懂地「咦」了一聲,好奇地打量起孤魂來,瞳孔盈盈似天上的星星那麼美,那張白裡透紅的臉蛋雖不及瑤姐姐那麼精緻,但她們二人在小蟬兒眼中,卻有著同樣的感覺——冷。
這是小蟬兒唯一能想到的詞,但小蟬兒知道這只是外表上的冷,就像是自己跟婆婆鬧脾氣一樣,表面上氣嘟嘟的,內心裡其實不是這樣的……
孤魂見得小蟬兒那天真無邪的目光,便微微一笑,旋即對婆婆說道:「婆婆,你就是妙姑子?」
「嗯。」婆婆頷首,說道:「這老道還真是多嘴。」
平靜的聲音並無一絲不滿,反而帶著幾分揶揄與自嘲。
原來,妙姑子在上山時正巧遇到了西寒子,二人久別重逢,本應有一番促膝長談,奈何西寒子似有急事要辦,閑聊幾句便匆匆下山了。而當中便聊起了他新收的徒弟,孤魂。
待妙姑子來到梵音寺,便見到眾人與天誅大打出手。繼而,妙姑子便叫凌佩瑤出手相助,於是便有了二人對戰天誅的一幕。
至於她為什麼沒有親自出手,一是想看看這凌佩瑤在自己的教導下,到了何種境界,二是不想參與這江湖上的紛爭。
通過此役,凌佩瑤的表現似乎達到了妙姑子心中的期望,不然她就不會對凌佩瑤投去青眼。
孰料到了最後,這天誅竟然跳過眾人,去攻擊一個將死之人。妙姑子無奈,只好現身相救。
天誅沒有認出妙姑子,這也並不奇怪。畢竟當年在行走江湖時,妙姑子還是青絲如瀑,貌美如仙的絕代芳華。
唉,終於還是老了。
對於天誅的「瞎眼不認人」,妙姑子還是有點傷感的,心想,這個江湖已經不再是她的時代了……
得知一切后的孤魂不禁問道:「老道他可還好?」
西寒子以一人之力對抗無人知曉的轉經**陣后,不說緣由,匆忙離去。孤魂不免認為西寒子是因為要面子,而強忍著傷痛,故作從容地離開了梵音寺。
對於此事,妙姑子亦從閑聊中知道一二,自然明白孤魂所指何意。但眼下有求於梵音寺,自然不能得罪他們,遂笑道:「好不好,他都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
說完,便轉身看向玄悲,雙手合十,虔誠如信徒一般,向玄悲施禮,說道:「敢問大師法號。」
玄悲合十還禮,輕念了一句梵語,說道:「貧僧玄悲,見過妙姑子前輩。」
玄悲雖比妙姑子年長,但妙姑子十五歲出道,無論是見識還是武功,都比玄悲要長。況,妙姑子與祖師爺千葉大師乃忘年之交,在這極重輩份的江湖中,玄悲對妙姑子自然會有前輩之稱。
妙姑子欣然受之,問道:「玄悲大師,怎不見玄空大師?」
梵語輕嘆的玄悲說道:「玄空師兄已然圓寂。」
此話一出,眾寺僧俱都一一念起了「阿尼陀佛」,似在嘆息,又似在追憶……
想當年,在妙姑子最惶惑的時候,玄空曾開導過她。沒想到十幾年不見,重登梵音寺竟聽到了玄空的死訊……
妙姑子難免有些傷感,卻並未有悲慟之色。蒼海浮沉早已死生不惑,想必玄空亦是有此領悟之人。
何況,幸與不幸,本就是一種片面的感覺……
良久。
妙姑子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玄悲大師能否援手。」
玄悲說道:「若能為前輩盡綿薄之力,實乃貧僧之榮幸。」
妙姑子轉頭看向凌佩瑤,說道:「佩瑤,你過來。」待凌佩瑤來到身邊,妙姑子便對玄悲說道:「是這樣的,佩瑤因內力耗盡而記憶全失,而今只有打通她的任督二脈,方能進行下一步施救。不知……」
任脈主外,通大腦;督脈主能量,通五臟六腑。
凌佩瑤在與鬼手齊一戰時將真氣耗盡,致使氣、血、力在頭部堵塞,積壓。妙姑子雖能以土療之法將其救活,不料凌佩瑤醒來時竟想不起任何人事。
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下,凌佩瑤的容貌亦回復如初,只是這白髮卻再也變不回青絲了。而當妙姑子要為其治療失憶症時,卻被任督二脈給卡住了。
以妙姑子的修為本可輕而易舉地打通任督二脈,奈何凌佩瑤的身子太弱,根本承受不住渡功時的寒邪。
因此,只能以純陽內功來打通凌佩瑤的任督二脈!而放眼天下,只有梵音寺的內功心法是純陽至剛的!
玄悲為凌佩瑤把完脈后,說道:「前輩,此事貧僧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