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中少女

傍晚，夕陽最後一絲金色的餘暉在高樓的縫隙間緩緩退走，彤紅的晚霞在城市中灑下大片斑駁的光影，如同一幅晦澀難懂的抽象畫卷，靜寂無聲的向天邊延展。

林奕寒抬頭看了一眼天色，臉上現出緊張與期待混雜的神色，繼續徘徊在新紀元影院門口。他瞪大著眼睛，盯緊每一張由此經過的面孔，期待著能有意外的驚喜出現在眼前。然而隨著時間的緩緩流逝，他心中的失落感又開始變得強烈——那個曾在夢中無數次出現的少女仍未出現在這裡。

已經兩個小時了，即使心中很不情願，他也不得不停止漫無目的搜索。眼睛已經發出了疲勞的信號，眼球乾澀得厲害，隨著光線的變暗，映進瞳孔里的每一張臉都開始變得模糊。

來來往往的人流，交錯而過的身影，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冷漠的、迷茫的、興奮的、呆板的，不停地在眼前劃過，漸漸化成一片迷離的光影。

有那麼一瞬間，林奕寒心中有種如處夢中的茫然，即使此刻正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當中，他也分不清到底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幻。眼前的情景總是覺似曾相識，總有種曾在過去的某一刻有過相同經歷的怪異感覺，然而細細品味時卻又覺得陌生感越來越濃。

頹然坐在臨街的長椅上，不知不覺間，林奕寒心中再一次產生質疑。

她，那個夢中反覆出現的女孩……

真的會在這裡現身么？

或者說，在這個現實的世界中，那個曾反覆出現在夢中的女孩子真的存在嗎？

這已經是林奕寒守在這裡的第三個周末了，而他之所以這樣做，僅僅是因為一個奇怪的，反覆出現的夢中少女。一個月以來，每晚入睡后他的夢中都會浮現出一個少女的身影——她總是貯立在無盡的人潮之中凝望遠方，象是在等候著某個人的出現。在夢中，無論來來往往的有多少行人，所有人面目都是模糊的，整個世界也都是寂靜的，只有她在他的夢中清晰無比，就彷彿有一束無形的舞台罩燈籠在她身上，她就是整個世界的中心，是他眼中唯一的主角。

林奕寒偶爾也會懷疑，那或許只是個普通的夢罷了！

然而，終究還是有些奇怪之處的。每次林奕寒在夢中以一種上帝視角觀察她時，她彷彿都能感應得到什麼似的，會突然扭回頭，向他的方向凝望過來——雖然每次夢醒之後林奕寒所能記得的部分都非常有限，然而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忘記那雙深邃而又清冷的眸子。

在那一瞬間，她那雙每次回憶起來都彷彿能讓他靈魂悸動的美麗眸子，彷彿跨越了遙遠的時空，直接穿透靈魂之間的阻隔，在他心底輕聲訴說著什麼。林奕寒經常有種不知由來的肯定——她的確是告訴了自己一些東西，而且是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然而……她告訴自己的到底是什麼呢？每次夢醒后，林奕寒卻又完全無法記起。

最怪異的是，類似的夢境已經連續重複了幾十次，彷彿每晚都地受到少女的召喚一樣，一閉上眼就立刻夢到少女那雙凝望過來的深邃眸子，隨後腦海中便會迴響起一種宛若呢喃的輕聲傾訴。

但是到現在為止，林奕寒每次回想起來，能夠依稀記起的，除了少女的容貌，便只有眼前這個在夢境中出現頻率最高的地方——新紀元電影院的大門口。

然而連續守了三周，卻沒有任何發現，林奕寒心又開始不確定了——那或許只是個不具任何意義的夢而已！雖然夢中出現的那個電影院看起來的確跟這眼前這個影院一模一樣，雖然那個夢中的少女望來的眼神總是讓他靈魂悸動……可是……大概只是一個夢吧！

「唉！看來終究只是一些毫無意義的夢……算了，以後不再來了！」

無奈地嘆了口氣，林奕寒頹然坐在一邊的長椅上。

「先生，需要喝點什麼嗎？」憨憨的電子合成聲音在身邊響起。

林奕寒抬起頭，是一台肚子里裝著五顏六色的瓶瓶罐罐的自動巡迴販賣機。想要推辭，卻又口渴的厲害，心中盤算了下這個月的救濟金餘額，林奕寒揮手叫它過來：

「一杯綠茶，謝謝！」

「三元，先生！」

「那個……學生可不可以打折？」

對於連三元錢都要還價的怪事，從身邊經過的路人忍不住投來詫異的眼光，惹得林奕寒一陣臉紅。只可惜，對於他的提問，販售機完全沒有理會，只是直接發出道線線的綠色光線，照在他胸前的校徽上，從賬戶餘額中扣除了三塊聯邦幣。

這東西的智能程度似乎相當低呢！林奕寒無奈地垮下肩，把綠茶接過來。

生活的負擔，無論在哪個時代，對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來說都是一種殘酷的壓力。雖然才只是十六歲的年紀，他已深切地體會到了其中的艱辛。

林奕寒今年十六歲，仍徘徊在未成年人的行列里，再加上無父無母，一直以來都是靠著為數不多聯邦政府救濟金過活，在生活上的節儉早就成了一種習慣。

曾經有很多次，他心中有過衝動，以自己的能力，若是真想改變現狀的話，似乎並不困難，至少弄些錢來還是輕而易舉的。可想歸想，直到現在為止，他終究未做出一件超出自己身為一個平凡少年的本份之外的事。

師父說過：「那些不平凡的力量總有一天會用得到，但絕不是現在。等將來遇到那個人以後，你的力量就用得到了！」

但是……好奇怪哦！

那個從未見過面的傢伙又怎麼會知道自己肯定會遇到什麼人的？

這算是一個預言嗎？

師父不會是改行當算命的了吧？

他所說的「那個人」，又到底是什麼人？

「呼！！」林奕寒深吸了一口氣，垂頭看向自己的杯子，想把那些莫名其妙的話拋在腦後。視線凝在熱騰騰的杯子上，溫熱的茶，一次性的無污染紙杯，裊裊而上的蒸氣中夾著一絲怡人的清淡茶香，杯中茶水有著淺淺的顏色，漣漣波紋倒映周圍的景物，彷彿夢境一般扭曲……一想到夢境，林奕寒又忍不住一陣遺憾。

雖說已決定放棄，可心中終究還是有些掛懷。夢中那個反覆出現的，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隱約藏著脈脈溫情的少女，真的只是一個無法變成現實的幻想么？每次那個柔弱身影自腦海中升起時，他都會惹起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眷戀。她……真的只是個並不存在於現實世界的女孩么？

茫然地抬起頭，目光掃過來來往往的人群……正值影院散場，人潮如海，隨後失落地垂下頭……

等等！猛然再次抬頭……

下意識中，他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一個似曾熟悉的美麗身影。

目光尋找過去，果然，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少女正從人潮穿過，夕陽從她身側灑來，勾勒出她臉部秀美無倫的輪廓，光潔如玉的皮膚上染著一層淡淡的紅暈，更顯得晶瑩剔透。

用力地揉揉眼睛。

不是幻覺！

是她！那個夢中少女，她就那樣在夕陽的餘暉下，如同墜入凡間的精靈一般，自洶湧的人潮中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