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琉璃佩
李百兒不理會我倆的談話,自顧自地一面品茶一面讚歎,還央求子昴有空也送她一盒。
我尋思著該怎麼引出下一個話題,可面前這倆位喝完茶,吃著點心,就嘰嘰喳喳個沒停,都在講哪個大臣上朝出了糗,諺城內的哪家新館子好吃,哪個制香鋪又進了新貨這樣的話題。
靜潭,琴音,香茗,還有八卦。
這倆人真是無憂無慮啊。
找他們探聽消息,難道是犯了方向性錯誤?
大約是子昴終於察覺我這邊已半天沒有言語,認識到不能只顧自己高興而冷落了主人,於是扭頭問我:「未央,我看你都沒怎麼吃,是不是不合口味?聽說廚子是個新人,我去安排給你換個老廚子來吧?可能做出的點心菜肴更合你口味些。」
我搖了搖頭:「不是呀,只是聽你與百兒姐姐講那些新鮮事,聽得入神罷了。好多是我不知道的。」
李百兒哈哈一笑:「殿下離宮三年,這期間發生了好多事兒呢,以後有的是機會待我同你慢慢講來。」
「那甚是好呀,」我眉眼笑開,「我最喜歡聽故事了。」
「故事是有趣,可惜帶著太多的血雨腥風,哎。」子昴重重嘆氣,原本輕鬆的眼神黯淡下去,透出疲憊,似乎光是想到那些爭鬥就生出無限的厭煩。
我凝視著子昴那白皙細緻,幾近完美的面龐輪廓,看他拿捏著杯盞的纖長手指。
我想象著他可能滿懷豪情地一步步走入權力的暴風眼,卻因為不夠沉穩堅定,而被四面涌動的勁風撕扯得凌亂破碎的場景。
一旦進入了那個風眼,便是另一片天。
那時,不管四周之風如何暴虐,自己頭頂上方的藍天永遠晴到無盡。
一旦進入了那個風眼,只要遵循規則,便可輕鬆地佔據權力這個漩渦中,最有利的地形。
可很多人,在試圖靠近它時,便在無盡掙扎或不知所謂中,被吹得暈頭轉向,靈魂迷失,粉身碎骨。
子昴正處在風暴眼的邊緣,他出身高貴,懂得遵循規則,說話小心謹慎——比如,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喝了兩壺茶,燃了兩塔香,曲子都換了好幾首,但他一直在閑聊些有的沒的,完全不問我的過去,也不提他人。我們在靜靜地,無聊地,純粹地享受午後。
「對了,子昴,下個月你會和我們一起去往逐鹿么?」李百兒放下茶盞發問。
我的心一跳。
子昴:「哦,這件事,聖上有和我提起過,不出意外的話,我是會陪同一起的。」
他接著說:「想來,逐鹿是個好地方啊,幼年我也曾和家父家母去過一趟,好風光好人情。誒,未央你也去吧?到時候我們一起去逐鹿的邊界看看,那裡臨近徽國,出產的玉石原礦是整個北暝大陸東部最好的。我們去挑一些回來,可以製成最上好的玉器。」
但他又突然想起什麼來,歉意地對我:「呃,一起去逐鹿,沒有關係么?」
我搖搖頭,作輕鬆狀,表示無妨。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何況我又沒有錯,但方才,原以為自己早已無謂,卻還是心頭一緊。
「我猜猜看,是因為我朝佔下了逐鹿而要去處理的後續事務么?」我問。
子昴:「對對,就是這事。說來,逐鹿雖好,物產富饒,但民風粗莽,動亂不堪,整治起來頗為麻煩,和南面相鄰的徽國那般出了名的強勢國談國界立法問題,更是棘手。」
李百兒抿一口茶:「沒事,一般這樣麻煩的事務,聖上多半會交由玄信處理的。」
我在一旁聽著,努力理解著。
看來這次牽扯到的不僅是給我帶來深重怨念的逐鹿,還有強勢凌人給我造成了更嚴重心理創傷的徽國——一想到可能即將面對的他們,我深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給自己打了一針雞血。
負擔會變成禮物,苦難會成為財富。
而最終,內心積壓的能量會變成刺回去的一把鋒利匕首。
匕首或許會傷人傷己,但我並不害怕。復仇從來不是生命的全部,但可以是一種必然的使命,一種從無聊中誕生的樂趣。
而這種莫名的使命感,大約,是來自於骨血里,不容觸犯的深刻的自尊。
子昴樂得當他不用吃苦受累的准儲君,我卻注意起玄信這個人來。
但凡棘手之事,艱難之事,姥姥都會交由他處理?
也是,早上,那雷厲風行之姿,也正印證了這點。
在我顯示了同行願望的情況下,子昴表示,回去請示聖上,下月即帶我一同出發。
飯畢,送走酒足飯飽的他二人,獨自回到寢殿,卻赫然發現,透過窗欞撒下的月光正朧在輕紗曼舞的床上,而床沿邊,正放著一枚反射著月光的琉璃佩。
走近拿起,這是一枚由五色琉璃雕琢成的火吻之形。
我皺了皺眉,是齊朔!
這個傻瓜,幾年過去了,還想著讓侍女送來這枚當初未能送出的琉璃佩么?他這是何必。
宮中的匠人說,琉璃並不是什麼名貴的料子,但冶鍊方法一直是傳說中西域大陸的秘傳,所以千金難求,比國內最上好的玉石還要昂貴得多。
三年前,在我快到十一歲生日的某一天,齊朔問我要什麼生日禮物。我有心為難,便任性說要一個琉璃佩。
其實我也僅在眾多貢品里見過那麼第一次,整個琉羽宮就那麼一隻琉璃尊,那樣的五色晶瑩,流雲漓彩,見之不忘。
琉璃的線條流暢,雕刻精細,尤其顏色可隨心調配,呈現迷幻之美,這都是依靠天然原礦再行雕琢的玉器所比擬不了的。
其實我也是隨口一說,齊朔幾乎什麼事都能想著法兒滿足我。這次,我就將他一軍,也免得他一直得意洋洋地在我身邊黏乎黏乎的。
在我壞笑著提出要求的那一刻,果然他思略了一會兒,道:「若我能辦到,你可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本姑娘要先想一想。」
「我一直提,你一直拒絕的那件事唄。」他在前面走,背手看天,不時側身偷瞄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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