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咸吃蘿蔔淡操心
?(貓撲中文)徑點蒼苔,牆隔翠柳,閑亭面面開疏牗。
穿過催荷院的月洞門,沿途一步一景,粉牆青瓦翠竹,空窗山石芭蕉,景雖小,大有文章,阿瑤的眼睛根本用不過來。
平常見慣了別院的景色,也沒覺得多有趣,倒不如拆作練武場,可看阿瑤嘴巴情不自禁張開,目不暇接的模樣,裴朔感覺自家的院子到底有可取之處。
「以後看的時間可多了,當心你的腳下。」
只是不爽她顧著看風景忽視他這個主人公,裴朔今天仍然使勁刷存在感。
阿瑤笑道:「今天得以踏入裴府已是我三生修來的福分,哪還會有以後。」
這番話說得她身後的搖翠生香暗暗點頭。
裴朔停下腳步,恨不得戳著她的腦袋:「從哪裡學來的諂媚話,都給我忘掉,好好說話!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在這住下,這就是你的家。」
目光掃及阿瑤身後的搖翠和生香,她們兩人低下了頭。「別院我做主,你管別人怎麼想。」
無念微笑,伸手摸了摸阿瑤的腦袋。
以後,這裡就是我的家?
她迷茫,眼睛彷彿也蒙上了一層薄霧。
這是裴朔的家,不是她江瑤的家,她的家不知道在有生之年還能否回去。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有了容身之所不已經達到了第一個目標了么,有了麵包,房子早晚也會有。
裴朔穩聲,像是蠱惑,又像是保證:「是的,這是你的家,我會好好待你的。」
唱歌不如跳舞,承諾不如吃飯~
枇杷園以庭中一株枇杷得名,與催荷院有些相仿,催荷院突於水,它則是面水而建,半弧形的亭檯面向一塘清池,岸邊垂楊柳,暑天送來幾分清涼。
坐下沒多久,丫鬟們魚貫而入。
小瓷碟裝著蜜汁乳黃瓜、清炒蝦仁,緊接著是豆粥,荷葉粉蒸雞,紅燒斑鳩,山家三脆,不多會桌面已經布滿了菜。
雞肉鮮嫩,帶著荷葉的清香;咬一口斑鳩,燒得恰如其好的斑鳩肉外脆內嫩,滿口皆是鮮美的肉汁;紅燒味濃,粉蒸雞幾分清新,作為味道清淡的素菜,山家三脆卻沒有被掩蓋下去。
嫩筍、小蕈、枸杞頭在鹽湯焯熟,加入少許鹽和香油,加上醬油和滴醋拌勻。
這道本是春季時令菜卻出現在初夏的飯桌,彷彿時光倒流,回到初春。
「這是用香蕈油拌的吧?」無念驚訝,阿瑤吃得停不下口,胡亂點頭跟著附和。
旁邊侍候的丫鬟道:「后廚的蔡嬸把香油換成香蕈油,沒想到竟被沙彌尼吃出來了。」
幾道菜被阿瑤,裴朔幾人風捲殘雲掃光,丫鬟撤下空盤,荷包鯽魚,素蒸鴨,蟹粉魚翅,牡丹生菜,便如流水一樣端上來。
就連白米飯,米粒顆顆飽滿,米飯的香味還帶著幾分清香。
阿瑤熱淚盈眶,距離上一次吃白米飯像是過了三年五載。
她跟裴朔大口扒飯,毫無形象可言,反觀無念,一口米飯叩齒三十下才吞咽。
最後一碗冬瓜湯,湯色清亮如水,不見油花,清淡少鹽,味道依然鮮得不得了,人生得到滿足,肚子飽飽的,好想揉一揉。
無念也放下筷子,丫鬟們撤了殘羹剩菜,最後端上一小碗甜點剔心蓮子羹。
裴朔問:「沙彌尼,吃得可好?」
「裴檀越有心了,這是貧道吃過最豐盛講究的一頓,就連米飯也用了多種花露混合攪拌,吃起來芬芳撲鼻,卻又沒掩蓋了米飯的原味,實在人間美味。」
「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
「我並沒有受比丘尼戒,沒拿度牒算不得真正的比丘尼,此番離開慶寧庵,打算……」
他們兩人一問一答,阿瑤插不上話,低頭一口一口慢慢抿著蓮子羹,蓮子一破為二,剔了綠芯,加上發開的銀耳熬成濃稠膠狀的甜羹,再撒了幾顆紅艷艷的枸杞,只有少許的甜味,恰恰正好,漸漸地連他們的話都沒聽見,滿腦子想著眼前這碗甜羹。
幸福的甜味伴隨她進入夢鄉。
直至第二天,阿瑤穿戴好去找無念玩,卻發現她留下了一封信,人已經離開了。
她拿著信箋怔怔地發獃。
裴朔找她玩,故意抽開她手中的信箋吸引她的注意,才恍如夢醒。
「你看不懂上面寫什麼,我給你念?」
阿瑤動作更快,裴朔壓根沒發現她的動作,信箋又被她奪了回來,折好收起,「我知道上面說的是什麼。」
「你知道?」
「她說她去雲遊四海,學一身本領嘛。」開展新的人生,新的旅途,不會有人知道她過去的不堪,多好,可是為什麼她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一時說不清,她情緒的低落是因為無念離開,還是她得離開裴家另謀住處,為以後煩惱。
她臉上的悵然若失揮之不去,裴朔見不得她露出這樣的表情,想方設法將她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我們去報官吧,拆了慶寧庵,給你報仇。」
語不驚人死不休。
「不要去吧。」
慶寧庵香火鼎盛,前去上香的都是四鄉八縣的婦人,不乏南潯縣有名望的人家。她記得有天廚房要洗的碗碟特別多,路過的尼姑無意間提及知縣夫人帶著女兒侄女祈福,中午在庵中吃素菜。
可見它隱藏夠深,連知縣都被瞞過去。
「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貿然去報官,會打草驚蛇的。」
而且,信眾的威力也不容小覷。
「哼,就是個膽小鬼!你不去,我自己去,不能由著她們去禍害女孩子,無念的前車之鑒你還想再見幾次?」
裴朔想了一晚上,打定主意非要揭發慶寧庵的惡行。誰知她的態度出乎他的意料,他目光流露失望,不曾想這話戳傷了阿瑤。
她抿緊唇,是,她就是膽小鬼!
她始終是異鄉客,身如浮萍,原主的家有親人磨刀霍霍,等待她自投羅網,那個家是不能回去的,以至於不得不寄人籬下,每天戰戰兢兢琢磨著頭上瓦盤中餐。
如果她再大一些,何愁不能憑自己一雙手掙出美滿生活。
裴朔是富家公子,有身份有錢財,他想要的,哪怕是水中月鏡中花,僕人會將東西準備好送到他手邊,他想報官想弄垮慶寧庵,自然也會有人打點好一切。
本來不是一路人,咸吃蘿蔔淡操心什麼呀。
想通了,她打起精神,點頭承認,「我承認,所以我不會去的,待會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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