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61章 醒
赫連琉獃獃地頹然坐在地上許久,直到侍女回來,見她居然癱坐在地上的這副模樣,連忙扶了起來,給她撣撣身上的灰塵,關心道:「大小姐,怎麼跌在地上了?哎呀,小姐的臉色蒼白如紙,莫不是中了暑氣?或者突發的不舒坦?」邊說邊殷勤地給赫連琉拍拍胸口,這時侍女才發現赫連琉臉上滿是淚水,頓時被驚到了:「大小姐?怎麼了?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是……」侍女轉眼想到先前支開她們,說是要單獨跟赫連琉談話的平王爺,輕聲嘀咕道:「難道,是平王爺不成?小姐,平王爺,他,他莫不是輕薄於你了?」侍女看赫連琉哭成這樣,忍不住會聯想到是否一向正人君子的平王爺,到底是血氣方剛的男兒,禁受不了赫連琉美貌的誘惑,做出些難以啟齒的齷齪之事……
「沒有。他不敢。」赫連琉稍微平靜了下心緒,道:「給我打盆玫瑰花水,我要洗臉,再拿條熱毛巾過來。」
連帶著拒婚那日,今日已經是她被拓跋翰羞辱的第二次。她絕不能,再讓任何人知道,拓跋翰竟然會掐住她的脖子數落威脅她。
想到此,赫連琉下意識地摸了摸脖頸,又跑去銅鏡邊仔細端詳。看到脖子上的指痕紅印,赫連琉撲了幾層平日里塗臉的珍珠粉膏遮蓋,翻出來紅玉串珠的長鏈,在脖子處繞了幾圈戴好,想讓外人看不出指痕印子。收拾妥當,她這才對著鏡子照了許久。侍女端來清涼的玫瑰花水,給她輕輕擦拭滿臉淚痕,再重新補了妝容。
在鑲著金邊的銅鏡中,赫連琉的臉色終於恢復了往日的紅潤。
「方才,聽王爺給我講了個故事,心內難受,這才流了眼淚,可是又不想被他看見,只能趁他走後垂淚。此事不要與任何人說起,免得人家覺得我們二人有何曖昧之事,盡說些胡亂猜測的謠言。」
「是。奴婢也想著,小姐如花似玉,平王爺怎麼捨得輕薄。再說了,往後啊,」侍女悄悄抬眼打量著赫連琉的表情,恭維道:「小姐早晚都是王妃的嘛。」
王妃?拓跋翰竟然敢為了維護那個女人對她動手,這個王妃,還要嗎?
赫連琉沉默著,轉念又一想:這樣遂了他的意,豈不是便宜了他?你拓跋翰不是瞧不上我嗎?你既瞧不上我,這個王妃,我還偏要當定了!我就是要讓你一生都躲不過我!
一想到拓跋翰剛才對自己的態度,赫連琉就是又氣又怕又恨。氣極生怕,怕極生恨。
她的面目漸漸狠了起來,暗自切齒思道:拓跋翰,你維護她?我偏要叫她死!你想逃過我?我偏要糾纏著你一生!
侍女看到赫連琉一時沒有回應,忙閉了嘴,以為自己說錯話要被責罵。誰知赫連琉卻回頭對她輕輕一笑,道:「那是當然,我生來就是王妃的命。」
「是,是。」侍女忙不迭地應聲。
窗外,有一人隱蔽於花木中少時,此刻正蹲著挪步,小心翼翼的起身,四下打量,確定周圍環境安全,才直起腰,快步回自己房內。
「二小姐,你回來了。」
「嗯。」赫連璃僅點點頭,便獨自回房內。她向來話都是極少的,在眾人面前均是低著頭,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這也難怪,她的生母是低賤的丫鬟出身,去世前的兩年又總是卧病在床,連帶著她,在赫連府中毫無地位可言。赫連璃從小就是做赫連琉身邊的小丫鬟,赫連府從來不承認她的身份。直到她的母親去世,赫連府才決定安撫她,按年齡,給她一個「二小姐」的名份。然而,雖說晉陞了赫連府「二小姐」,卻只寒酸地給她配了一個侍女,連名字取得……都是依附於赫連琉。
赫連璃本不就赫連璃。她為侍女時,是母親取的名字。還記得那日,那位高高在上的將軍,陌生的父親,從沒看過她一眼,他們的眼中,只有明珠般的赫連琉。
大夫人端著慈眉善目的表面,道:「既然升了名份,往後也該改個名字了。琉兒,你與她從小一起長大,最了解她,你說,給她取什麼名字好?」
赫連璃當下心就寒了:讓赫連琉給自己取名字……為人兒女者,誰不是父母取名?輪到她,竟只讓赫連琉給她取名……呵,自己還曾抱了一絲希望,以為升了「二小姐」,就能分得些關注的目光,當真是太幼稚了。
「女兒也不知啊。平常都是她伺候我,早就習慣了,這般突然的升了二小姐,怪捨不得呢。」赫連琉表面上裝出來的一副姐妹情深的假模假樣,實則提醒著眾人:她,始終是赫連琉的奴婢。
「那便叫……赫連璃吧。琉璃是姐妹,也算念你們自幼長在一塊兒的情分。」大夫人慢條斯理道。
「璃妹妹,傻愣著幹嗎?還不快謝恩?」赫連琉喚她。
赫連璃……璃……
她心內清清楚楚:琉意同「留」,屬火行之字,意為吉。而「璃」……不僅通離,更是毫無實際意義,只能依附於「琉」之後,「琉璃」才是光彩奪目的美玉,璃,什麼都不是。
大夫人取名時,還要這樣仔細思量,時刻提醒她只能依附於赫連琉,也真是難為了。赫連璃心內冷笑,面上卻是感恩戴德的謝過眾人。
只有能隱忍,才能好好為自己打算。赫連璃深刻地明白這個道理,從孤苦一生,死後無人挂念的生母身上,她就知道,她的命運,必須靠自己改變。她要為自己打算,一步一步來,絕不能重蹈生母的覆轍。生母太軟弱了,被人欺負了一世,而她,絕不甘心一輩子只做個被人遺忘的「二小姐」。
而現在,她最想知道,那位被赫連琉「毒殺」,讓一向清冷平王爺大動肝火的宮女,到底……是誰?
突然,她腦中靈光一現:是不是那個,赫連琉在姊妹前提過一嘴,說是態度囂張,不知天高地厚的宮女?
赫連璃眸子中有光閃過,她微微一笑:真想見見那個女子。
景穆王府。
白衣醫者細心地給霽月處理了傷口,包紮好紗布,轉頭道:「差不多了,血已凝住。」
拓跋濬在旁看著,眼睛一眨不眨,他點點頭:「是,我也看到了。多謝醫者,真是辛苦了。」
「她已服了四次藥丸,毒清得差不多了。想來。近日該能醒來了。」
「太好了!多謝……」
「哎,別急著多謝,我是說-該醒來-,可她若是自己不醒,我也沒辦法的。」白衣醫者無奈攤手道。
「什麼意思?」拓跋濬皺眉:「怎樣是-自己不醒-?」
「我也跟你說過,她不是因毒而昏,是身子太過羸弱。實際上,更是精神上。你知道,人受了折磨,會想逃避,」白衣醫者望了望霽月,道:「看她這副樣子,定是受了不少折磨才昏厥過去。若她沒有堅韌的心性,遲遲不想醒來,那就會繼續昏睡。就怕她一直昏睡下去,體內殘留的毒素攻入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