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御畫丟失
在鱉曬蓋的這種時候,它非常容易被抓住。只要踮腳過去,看準了,就能飛一腳把它踢翻。
鱉就仰面朝天躺在那裡,頭縮回蓋子里,爪子亂動,拚命想要翻身。
這時候,走過去捉它,手到擒來。
可以抓它的上蓋與下底,也可以把五手伸開,捉它蓋子四沿。
也有人膽大,就張開了虎口,拿手指頭夾住鱉頭縮進去后留在外頭的殼,只是務必得掐緊,不然鱉頭會伸出來。
俗話說鱉嘴咬動鐵,它牙齒是上下完整的兩塊骨頭。一咬人,就咬著不放,恐怕要將人的手都咬斷。這種時候,唯一辦法就是點火燒它。
捉完鱉,還有螃蟹。那裡石頭下則會有小螃蟹。或許一隻、又或許一窩。
捉螃蟹的時候,要從它屁股後頭,拿兩隻手指去一夾。
若從前頭捉,它就會夾住你。所以不可以不小心。
這樣聊著,辰星覺得兩個少爺本質上也不是太壞的人,只是缺乏管教。
很多昏君,本質上也不是多壞的人,只是被拱到了不合適的位置上。
忽然聽說本地退休還鄉的一位老學士,家裡丟了重要的東西。本地太守都搞不定,就請辰星這個欽差來幫忙了。
乍見辰星這麼年輕,年太守的表情一時有點怪異,但很快控制住了。
辰星和年太守對座聊天,了解了一些情況,就去那失主家裡了。
老學士名為劉伯尊,接待辰星時,神態非常平和,點頭打招呼:「欽差大人,麻煩您跑這趟真對不住。昨宵,寒舍是失竊了。」
只是被偷東西而已,照理說不要緊。但辰星聽年太守提起過內情,就關切問:「那小偷竟敢來騷擾老學士,真是太不像話!一共失去了多少東西?」
劉學士回答道:「是字畫,還有鄙人的一個小妾。」
辰星微微皺眉,然而神情還是鎮定,問具體經過。
劉學士道:「昨宵三更后,小妾蘭英於綉樓上一聲驚叫。等家人去看,但見侍奉的丫環花雲倒在地上,小妾蘭英已失去蹤影。奇的是門窗明明都關得好好的,然而在她房中的五幅字畫卻不見了。」
年太守忍不住在這裡插口道:「老學士是鑒賞的名家,那些字畫聽說都是珍品。」劉學士卻道:「東西並非名家名作,然而丟了總歸不好。」
既非名家名作,丟了卻不好,這話倒是令人費解。
但見劉學士擦著額汗:「那些畫,乃是前朝光明末帝的御筆,丟了可是我的大罪了。」原來思凌頂著光明帝國的名義復國,前朝又變成了今朝,御筆就成了無價之寶,不比別的物色,還能折價論錢。
年太守道:「原來如此!先帝的潑墨山水果然氣勢磅礴。」
他們看辰星是欽差,以為在復國公主身邊得寵的、一定對先帝很推崇,就盡量說好話。劉學士也道:「先帝的仕女也很具功力,我等想珍藏下來留個紀念,誰知就出了這檔子事。」
辰星在此問道:「那些畫,都印上了御寶嗎?」
劉學士說:「印上了,是『乃成方圓』的閑印。」
年太守奉承道:「晚學記得,那還是您祖老先生刻的吧?祖老先生的金石火候,舉世無雙。」
劉學士苦笑道:「先祖有天份。鄙人也是很景仰的。」
年太守又道:「聽說學士的尊寵也精通繪畫。」劉學士點頭道:「沒錯。她本姓胡,是冰鑒先生的女孫,可稱家學淵源深厚,然而她沒有乃祖的才氣,只能臨摹人家的畫,倒也可以以假亂真。」
年太守嘆道:「不知怎麼才能把尊寵和東西都找回來。」眼望辰星。
如果東西找不回來,辰星不知道領什麼處分,總之太守的頂帶前程可能就完了。思凌雖然好說話,大祭司可是最重視這些的。
劉學士安慰年太守道:「父母官,物色是我的人弄丟的,我自請處分,與大人無干。」年太守難過道:「學士!您老人家年高德邵,怎能對您怪罪?只是晚生未盡職守,怕要死無葬身之地。」
辰星也安慰道:「這是突發事件,怎能怪你。我儘力,能找回來最好,實在找不到,我先擔責就是。」
年太守連連稱謝,可還是汗水直流,顯見事態嚴重。
只有劉學士跟辰星保持沉著。辰星問劉學士道:「學士,失竊現場可以讓我看看嗎?」劉學士道:「自然行。鄙人曉得那兒關係很大,講不定有蛛絲馬跡,故將現場封閉,保留了案發的原狀。」
辰星又問:「學士,那丫頭花雲,能否叫來問話?」
劉學士道:「那丫頭還躺著,如今都沒醒過來。她胸口猶溫,脈搏也正常跳動,只是人事不省,不知道是何緣故?」
辰星奇道:「有這種事!請容晚生去看來。」
劉學士連聲「請」道:「容我這管家請欽差去看。可惜舍下人口少,妻房早病故,惟有小妾,如今也亡去了,就我這管家與四名下人,都供大人差遣。大人要問什麼也請隨意。可嘆老朽精神不濟,只怕難以作陪了。如果還有什麼要問老朽的,老朽在書房恭候如何?」
年太守忙道:「學士休息,學生無事不會打擾了。」
辰星也對他道聲辛苦了。劉學士就去休息了。年太守仍然面無人色,憂心難過,只怕辰星跟劉學士兩個人的友善,仍然保證不了他的前程。
劉學士倒是修養夠、看得開,辰星也是臨事不亂的。
然而,這案子實在蹊蹺。到綉樓上偵測半天,竟然無一點蛛絲馬跡可循。
那屋裡點塵不染。出事的時候,那多才多藝的妾室應該正在臨畫,墨都已經研好,還用炭條勾勒了大半張藍圖,也拿毛筆填了個完整的女人臉相。
根據年太守的印象,那臉譜就是御筆仕女圖中的人,畫得相當神似。
年太守的丹青也有些根底,說是十分神似,應該不會有錯。
看了一會兒之後,年太守問辰星道:「欽差,依您的看法,這怎麼說?」
辰星答道:「劉學士說是聽見驚呼后才發覺出事的,那時在遠處還可以見到樓上人影幌動。上樓之後,才不見書畫與妾室蘭英,這就蹊蹺了。」
年太守「哦」了一聲:「依欽差之見,蹊蹺在哪裡?」
辰星道:「看情況,妾室蘭英在臨畫的時候,被強盜潛入所劫。而下人也說看到了人影在桌前掙動,然而這地上沒有一點墨灑出來,筆也好好地放在旁邊的筆架上,明明相當從容。」
年太守贊同了一聲:「說得是!欽差細心,真是見微知著。」
辰星也請年太守說說他的看法。年太守就不客氣了:「如果學士的如夫人是正在作畫的時候被劫,一定發生得突如其來,那畫筆就不可能放得如此端正。再看且筆正放在筆架的正中,應該不是倉促能做到的。這表示她被劫的時候,分明從容而鎮定,絕沒有掙扎驚惶。」
辰星含笑道:「然而學士府中家人的確見到掙扎的影子。」
年太守猜測:「難道是家人們看錯了?又或者,是那如夫人勾結好了的監守自盜?」辰星點頭道:「不可放過任何可能。」年太守請教道:「依欽差之見,是那種可能性比較大?」
辰星果斷的回答:「我更相信監守自盜。」年太守問道:「欽差可找到了證據?」辰星搖頭道:「沒有,不過已經有了不少旁證。首先,光明先帝的御筆,珍藏在這裡,主要只有他們自己曉得。而屋裡還有些別的值錢古董,卻沒有受損,只是偷去了御畫,目標明確。」
年太守提醒道:「還是有幾件古董受損。」辰星笑了:「這正是疑點所在。那些古董摔破,只是為了證明妾室蘭英被劫曾經掙扎。但是掉在地上打碎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而名貴的東西卻絲毫未損。看那口細磁瓶,放得很高,價格也不菲,竟然沒碎,倒是重心低的當代墨洗摔碎了。那墨洗不僅是重,在那位置也很難掉下來,可見恐怕還是人為做的現場。」
年太守連贊高明。辰星說下去:「此外就是劉學士的態度:被劫的蘭英是他心愛的妾室,平白無故失蹤,落於誰人之手?他毫無悲戚之容,對整件竊案也毫不在乎,明明胸有成竹,早曉得丟不久的。」年太守聽得捻須點頭,連聲佩服:「下官最多看到前面兩點,欽差卻能看出這第三點,真不愧少年俊秀。只是……賊人的動機是為什麼?」
辰星答道:「照常理推想,他們把御畫藏起來,過一段時間,事情過去了,等本朝再發揚光大,再找個人拿將出去賣。只要當時沒被發現是失竊的贓物,按這御賜墨寶來說,恐怕萬兩一幅也有人要。」
本地富饒。很多商人出身淺薄,常以大量銀子向名士求字畫以假裝斯文,也是風氣。如果真能有御寶來裝點家世,恐怕多大的價值也在所不惜!
只是,等風頭過去將是很多年後的事了。年太守對此略有疑慮。
辰星胸有成竹:「懂得書畫的內行人,曉得字畫的年代越久,就越值錢。」
年太守遲疑道:「很有道理。不過劉學士我一向很了解。他為人清正,照理說不會為錢而做這種事。」辰星「哦」了一戸:「以太守之見,還有什麼可能呢?」
年太守小心道:「也許那如夫人在臨摹時,不小心將御畫弄污了一幅,罪名太大了,嚇得一不做二不休,讓所有的畫都消失?」
辰星點頭道:「太守猜得很有道理!一樣獲罪,失盜的罪過比大不敬污損罪要輕些。而且,他損失了心愛的妾室,我們幫他求情,上頭瞧他老可憐的,想必也不忍罰得太重,也就過去了。」
年太守憤然:「然而下官就吃苦了!守土不力、辦案不力,輕的話丟官,重的話丟腦袋,太過冤枉。」
辰星安慰道:「公主仁厚。卻對學士能加以矜憐,也不會對太守如何,最多申斥降級罷了。」年太守道:「那下官的前程也全完了。虧下官這樣尊敬他,他卻不惜害了下官,真是可惡。」辰星淡然回答:「他哪裡故意要陷害你,只是官場里,顧著自己,不得不為。自顧不暇的時候,哪還理會委屈別人?」
年太守怒形於色:「實在豈有此理。容下官去問問他。」
辰星卻道:「太守去不得。我們都還只是猜測的旁證,哪裡作得准。學士如果矢口否認,我們毫無辦法。倒是抓破了臉,就不好相處了。不抓破臉的話,他對你還有愧疚心,自己求情時也會為你帶上一句;如果抓破臉,他惱羞成怒下,說不定對他那些門生故舊們施加影響,將責任都推到你頭上,說你治土不力,以至於盜賊橫行無忌。」
年太守委屈:「治安也不是下官一個人的事,緝拿盜匪,地方治安隊也有份。」
辰星道:「說得對。然而哪怕你把縣郡全拉進來陪坐,學士又在乎什麼?他只要讓他自己脫罪就好了,你說是也不是?」
年太守「那」了一聲,問道,「該如何是好?」
辰星答道:「我倒有一計,你就裝著憂心如焚,在他面前多去磨,請他千萬多求情,我則在這裡努力求得破案,爭取人贓並獲,再作打算不遲。」
年太守應道:「說得好!等找到了東西,且看那老兒怎麼說!」
辰星則提醒年太守道:「此案還是不能公開辦。就算案子破解,也只好送到他那裡交代,不便公開究問。如果敞開辦,劉學士固然是完了,然而他一個退休的老學究,公主還能真讓大祭司將他充軍殺頭么?他的門生們現在卻多有在朝中受倚重的,只怕會怪你太不會做人,找個由頭群起而攻你,你如何樹得起這麼多敵人?」
年太守嘆息道:「還是欽差見得明!的確不能公開辦。何況學士在名頭上還是我的老師,只有我受委屈了,欽差明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