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別
密道高三丈,闊兩米,盡頭古老的石階層層通向上方。
石階頂端靜靜躺著一座棺槨。
夕野笑著說:「這麼多年過去了,它們還是沒變。」
陸輕塵道:「原來是條墓道。」
夕野道:「只是棺槨,裡邊沒有棺材,更沒有屍體。」她的語氣帶著一絲釋然,令人不得不信。
陸輕塵道:「最好還是不要冒......」話未說完,夕野已爬上巨大的棺槨,從包內拿出鑿錐鏟等工具,令人嘆為觀止。想起來,陸輕塵也是在車站遇到她的,她那時就背著大大的背包,加上向前所說的「這麼多年都沒變」,想來她也是離開了納崎村多年,最近才歸來。
陸輕塵上前幫忙,邊問道:「你那時在車站附近做什麼?」
夕野道:「還不是買些生活用品嘍,我兩個月前才回來呢。車站附近有一家雜貨店,就在田野中,店家是個很好,很好,超級好的老奶奶。」
陸輕塵道:「有這麼好?」
夕野道:「每回都送我吃噠,怎麼可能是壞人?」
她這種思維方式著實令陸輕塵佩服地五體投地,況且一個這樣漂亮的女孩子竟有如此的建築天賦。她挖掘的準度與速度令盜墓賊都望塵莫及,陸輕塵因為不了解地勢,只伴隨著她的挖掘路線,他們每次的動作都很有規律,防止挖到薄壁,造成坍塌。
這感覺就像在打地道戰。校領導們高舉著勤奮好學的旗幟,腳穿鋥亮的軍靴,大吼一聲「八嘎呀路!」,舉行著三光政策,殺光學生的思維;搶光學生的自由;燒光學生的個性。
夕野挖的不是土,是自由!
聽說納崎中學是制度比較嚴格的學校,有數不清的條條框框,按照夕野的脾性,肯定日夜盤算著如何反抗,於是她就在雜貨店轉悠,鍥而不捨地搞了這麼套裝備,準備挖出個黎明。
夜深人不靜。
兩人忙的腰酸背痛,總算見到地磚的痕迹。夕野抹了抹頰邊的汗水,道:「這裡上去就是貯藏室,雖然平時無人進入,但盡量小心點,可不要功虧一簣啦。」
許多藝術品就毀在最後一筆上,凡事到最後,反而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陸輕塵托起她的腳。
這實在是很細膩的一雙腳,皮膚瑩白如玉,腳踝纖細潤滑,粉嫩而修長的腳趾頭與涼鞋完美地契合在一起,許多男人被這雙腳踩死也心甘情願。
夕野道:「抓穩點,我若摔死了就找你索命。」
陸輕塵求之不得,一手托起她,另一隻手扼住她細嫩的腳踝,這樣若她摔下來,就會摔到他的身上,而不是厚重的棺槨。
夕野奮力地推開了那塊地磚,只在上邊開了條小縫,她忽然怔住了。
陸輕塵發覺不對勁,連忙將她抱下棺槨。
未來得及發出一個音節,夕野便捂住陸輕塵的口鼻,迅速地關掉手電筒。
頂上有東西。
陸輕塵的眼睛已經開始適應黑暗,他忽然看見了一隻眼睛!
地磚掀開的縫隙里,竟有隻恐怖的人眼。
毫無疑問那是人眼,有人眼一模一樣的虹膜、瞳孔,甚至是血管。人眼就這樣盯著他們,沒有眨眼,只有死人才不會眨眼!
陸輕塵再也忍不住了,他打開手電筒,直直地照在眼睛上。
血管沿著瞳孔擴散,那隻眼就這樣盯著兩人,沒有一丁點的動靜。
陸輕塵恍然明白了,他道:「那好像不是人,活人總要眨眼,死人的瞳孔則會放大。」
夕野立即從陸輕塵身上站起,道:「再送我上去。」
她緩緩地卸下地磚,果然是虛驚一場,那只是倒在地上的人體模型。做得真是逼真,也難怪嚇到她。儲藏室因為常年無人,地磚都沒有接縫,所以容易拆卸。
夕野咬著手電筒,將貯藏室環視一圈,確認安全,便欲退下。
陸輕塵道:「最好做些掩飾,免得被人發現。」
夕野道:「哼,你倒頗有些反偵察手段哪,是不是經常幹這種事?」
陸輕塵道:「莫說這種事,我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你小心點別被我強暴了。」
「哼,你只敢說,卻不敢做?」她費力地將人體模型挪到地磚上方,再緩緩地合上地磚。陸輕塵也從底下尋來一根木棍,將甬道與地磚撐實。
夕野鬆了口氣,她拍凈身上的塵土,滿意道:「誒嘿,不錯不錯,只要願意走,路總是有的。」
奇怪的是,夕野明明也參與了挖掘工作,身上卻沒有多少灰塵,反倒陸輕塵不停地吃灰,本來白凈的臉面也成了挖煤工人一樣。
陸輕塵還有些疑慮,道:「這塊地磚鬆動得很明顯,一旦有人進入儲藏室,很容易就發現了。」
夕野道:「儲藏室本無人出入,但不排除......」
「不排除什麼?」
夕野道:「你來納崎村第一感覺是什麼?」
陸輕塵仔細回想,確實感覺有些不對勁,像是缺了些什麼......寬廣的大街,四處林立的房屋,一切都很現代化,甚至還有屬於村子的鐵路,他忽然驚醒。
「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夕野與他走過了的地方竟沒看見一個活人,火車嗚嗚地開著,猶記得車廂里也是空無一人。
就像被世界拋棄的村莊。
可陸輕塵天生的觀察力還是能觀察到一些細節。屋簾上攢動的人影,房前晾曬的衣服,剛剛施過水的花草香味......還有些孩童們的嬉笑聲,老嫗腳踩著織布機那種連續不斷的聲音。
陸輕塵又得出了新的結論:「這裡有人,但已不多,且村裡人都不願在夜晚出來。」
夕野道:「因為村裡人越來越少,許多孩子沒人管教,喜歡小偷小摸,縱然納崎中學校規嚴格,可也終究只有那麼幾個老師,想管也管不住的,來儲藏室偷點東西也不是不可能的。」
陸輕塵道:「所以我們明天要第一個來到儲藏室,隱蔽好這條密道。」
夕野拍了拍他的腦袋,「聰明。」
陸輕塵還有關於夜晚的疑惑,可夕野卻草草敷衍,只與他一同走出了密道。
他們一直走到校門前。
保安室的燈火還很明亮,街邊的路燈也吸引了一些鳴蟲,長長短短地叫喚著。陸輕塵的家只需沿這條路一直走到盡頭,走到那江河邊。
陸輕塵忽然不太想回家,因為他的家只是一處建築,常年沒有人,按照前幾年的習慣,陸父會留下一張字條,寫著討生活難哪、工作累哪之類的託辭,大意就是租住在邊城不回來了。最痛苦的是陸父從來不留下些點心,陸輕塵搬家的第一個晚上總會挨餓。
陸輕塵忽然很好奇:「夕野住哪裡呢?」
夕野一瞬間有些羞怯,忽道:「你心懷不軌呀?不準問。」她忽又用手指纏著髮絲,那柔緞般的頭髮在雪白的手指尖纏繞,豈非是心裡有些波瀾了?
晚風習習,涼涼的又帶著花香。
夕野道:「對、對嘍,你叫什麼名字呢?」
陸輕塵笑道:「姓陸,陸輕塵,世間一抹輕輕的塵土罷了。」
「陸輕塵......明天見!」她忽又跑了起來,大大的背包晃來晃去,很快沒了影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