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有話好好說
面對橫眉冷對滿目寒光的鄭毅,氣急敗壞的鄭恆膽怯了,直到鄭毅輕蔑地癟癟嘴揚長而去,他仍舊站在原地大喘粗氣,再也不敢罵出一句「小畜生」,而他那位自以為擁有崇高權威的娘親還處於獃滯狀態。
回到後院住處的鄭毅什麼話也沒說,神色平靜地對鄭嬸笑了笑便進入客廳,吩咐獃獃望著自己的徐茂富拿壺熱開水來,然後坐到冷冰冰的竹椅上擺上茶杯和茶葉,無意中看到茶几下層有盒中國象棋,取出來看了看,嘆了口氣默默把象棋放回原處。
徐茂富把熱水壺放到身邊的水磨磚地板上,主動打開茶葉罐,為鄭毅泡上茶:「以前你從不喝茶的,怎麼突然喜歡上了?」
「現在想喝了,喝茶有益健康。」鄭毅提起冒出茵茵熱氣的茶杯捧在手心裡。
徐茂富指指茶几下層的象棋:「來一盤怎麼樣?」
「我這水平你還不知道嗎,上中學之後我就沒下過象棋,反而是你常和你爹下棋,讓我兩個馬我也下不過你。」鄭毅立刻搖頭,雖然他下過象棋但從沒下過功夫,反而在圍棋上浸淫多年。
前世高中三年他喜歡的兩項活動分別是圍棋和足球,進入中南理工大學學習后也從不間斷,在各大高校諸多高手的不斷折磨之下,他的圍棋水平穩步上升,畢業後進入本市港務局工作,每年他都參加系統內和本地各種比賽,沒事的時候經常上網搏殺,在網上獲取的段位也比較高,雖然沒有領取任何證書,但他的圍棋完全達到業餘四段的水平。
徐茂富難得地嘿嘿一笑,想了想忽然湊近鄭毅:「剛才我把洗乾淨的衣服送進你房裡,看到牆邊一堆核桃殼,打掃乾淨才想起來怎麼回事,老實告訴我,什麼時候你能夠捏碎核桃的?」
「醒來之後的第五天,捏完才發現自己的手勁比以前大了許多,至於怎麼會這樣我也不知道。」
鄭毅如實回答,當時他只是躺著無聊,從邊上的小籃子里拿出兩個核桃把玩,邊玩邊想事情,不小心就捏碎了,驚愕之下他再次嘗試,細細體會,結果發現自己不但力氣變大了,聽覺、嗅覺等感知能力也變得非常敏銳,反覆思索之後,只能把這一現象歸功於神秘莫測的靈魂穿越,否則以如今這副高挑瘦弱的小身板根本就解釋不通。
徐茂富很快拿來一個堅硬的核桃:「你再試試。」
鄭毅伸出左手接過黑桃,「啪」的一聲輕鬆將其捏碎:「左手也一樣,我不知道怎麼回事,估計是得益於從小和你一起練拳,這兩天我想了一下,覺得自己應該繼續練功,以後只要有時間每天都練一會兒,武當的渾圓樁和太乙十三式確實是好東西。」
「人比人氣死人!你這傢伙兩年半前就不練功了,而我卻被逼著日夜苦練從不間斷,直到去年才領悟發力訣竅,又經過四個多月的不停練習才能捏碎核桃,至今也沒你這麼輕鬆,老天不公啊!」徐茂富發出兩聲哀怨,連續捏碎三個核桃才消些怨氣。
鄭毅忍不住笑了,想了想建議:「你得加緊讀書練字,要不是你基礎太差,我真想向你爹提出請求,允許你和我一起出去闖一闖。」
徐茂富頓時急了:「你真要走啊?」
鄭毅點點頭:「不走不行了,我已經和鄭恆鬧翻,當著他一家人的面宣布離開這個家,好在我娘留下了五百多大洋和不少首飾,我只要一百大洋就夠了,剩下的你們帶回去,連同我娘留下的照片和兩箱古籍和唱詞全帶走,回黃州鄉下買些田地安定下來,等我混成個人樣就去黃州找你。」
「這可不行,你一個人孤零零的怎麼讓人放心?別說我了,我爹我娘更不放心,不信你自己和他們說去。」徐茂富心裡一片混亂,從未過的失落和煩亂瞬間湧上心頭,
鄭毅看著黑下臉來的好兄弟不再說話,他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只能等晚上一家人聚齊再說,哪怕徐伯、徐嬸一時想不開接受不了,鄭毅也有信心說服他們,何況自己已經深深得罪了鄭家長子和地位超然的正房大太太,基本上算是自斷後路,想要留下都不行。
晚飯過後,心中忐忑的鄭毅終於將自己的決定和自斷後路的經過細細道來。
令鄭毅深感安慰和敬佩的是,徐伯在短暫的驚愕之後迅速平靜下來,連續吸了兩斗煙絲才發出聲長嘆:
「其實我和你嬸都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要不是鄭家對你不公,三年前我們一家就該離開了,可看到鄭家上下這麼對待你,我們不放心啊!」
「原本我們以為起碼還要等上一兩年你才會開竅,到時候我們再走也算是對得起你娘了,沒想到你大難之後忽然懂事了,說來也是好事啊!」
「只是,我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出去闖蕩,你還是隨我們一起回黃州吧,兩年之後你想去哪兒我們都能放心。」
鄭毅再也無法抑制充斥胸腹的感激之情,離開竹椅,來到徐伯跟前「咚」地一聲跪下,抱著徐伯和徐嬸的腿喊了一聲爹和娘,隨即失聲痛哭泣不成聲。
徐伯頓時淚流滿面,捂住滿是皺紋的臉抽搐起來,徐嬸一把將鄭毅的腦袋摟進懷裡失聲哭嚎:「造孽啊、造孽啊......我的兒啊,老天爺他不長眼啊.......」
盡情地發泄過後,徐茂富在父親的吩咐下擦去熱淚扶起鄭毅,啞著嗓子第一次喊出大哥二字:「大哥別難過,只要人活著,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先坐下,坐下再說。」
鄭毅抑制住奔騰的情感,老老實實說出自己的打算:「爹、娘、小富,做出這個決定有些突然,但這個家始終容不下我,不如借這次受傷之機離開。」
「遲走不如早走,事到如今兒子也不能瞞著你們,離開此地我將趕往上海,參加黃埔軍官學校的考試,然後坐船趕赴廣州參加複試,爭取儘快入學,這所軍校是當今中國最有前途的學校,只要到了學校,吃穿住行都不用花錢。」
「你從哪裡知道這個黃埔軍校?這所軍校是誰開的?」徐伯驚訝地問道。
鄭毅立即到自己屋裡拿來那本《新青年》,翻到招生廣告的頁面送到徐伯手裡:
「在這兒......孫中山先生領導的革命黨開辦的,獲得共產黨和蘇俄的大力支持,別看他現在還很弱小,很快就會發展壯大起來,我堅信最終統一中國的就是這兩個政黨,所以這所軍校很有前途。」
徐伯細細看了兩遍,很不放心地連續詢問幾個問題,最後指著招生廣告下方的一行字再次詢問:
「這個報考地址不就是我們武漢租界嗎?你看,上面講明需要經過初試,才能前往廣州參加複試,你何必捨近求遠跑去上海呢?不穩妥啊!」
鄭毅耐心解釋:「武漢這個招生地址距離我那便宜老爹的公司很近,我擔心負責招生的人和我那便宜老爹認識,再就是我聽人說,上海環龍路的招生負責人潤|澤先生非常了不起,他同樣是我心目中最值得尊敬的人,所以我打算直接前往上海參加初試。」
徐伯沉思良久,極為不舍地問道:「孩子,再等兩年不行嗎?」
「兒啊,娘捨不得你啊......」徐嬸再次撈起衣角捂臉痛哭。
鄭毅強忍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爹,娘,兒子已經十八歲了......」
徐伯飛快擦去眼淚,順手拍拍老伴的肩膀:「別難過,孩子長大了,懂事了,是該出去闖一闖了,想當年你和吳家妹子出去闖蕩的時候還不到十四歲呢,不是也熬過來了嗎?唉......小毅啊,你老實對我說,你真有把握嗎?」
鄭毅重重點頭:「真有把握,只要孩兒去考,一定能考上!我知道你們擔心我的身體,其實傷勢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重,今早起來肺腑之間已經不疼了,胃口比以前還好,連核桃都能捏碎了。」
徐茂富看到老爹滿臉的疑惑,連忙到牆邊長桌上拿來一把核桃遞給鄭毅:「大哥說的是實話,不信你看看。」
鄭毅也不做作,當著全家人的面連續捏碎三個核桃,看得徐伯欣喜不已,連連點頭:
「好、好!這樣我就放寬心了,記得把站樁和拳路重新撿起來,堅持下去不要間斷,只要苦練個三五年,說不定就能登堂入室,切記、切記!」
「孩兒記住了!」鄭毅立即作出承諾。
一家人又說了會兒話,哭累了的徐嬸頂不住先去睡了,徐伯父子和鄭毅很快就即將離開的事宜展開商量,一直說到天色將亮才依依不捨地分頭歇息。
天色大亮,陽光普照,徐嬸已做好豐盛的早餐,僅睡三小時的鄭毅洗漱完畢,用完早餐,立刻收拾少得可憐的行李,連同母親留下的兩小箱古籍唱詞一起裝入兩個大藤箱,最後收拾自己需要帶走的幾套衣物和兩雙鞋襪。
收拾完畢,鄭毅將裝著首飾、細軟和四百大洋的小皮箱送到徐伯屋裡,尚未把極力推辭的徐伯勸下來,就聽到一連串密集的腳步聲傳來,鄭毅和徐伯不用看就知道匆匆闖進來的人是誰。
徐伯緊張地抓住鄭毅的手臂,沉聲叮囑:「別犯愣,他怎麼說都是你親爹,雖然對不起你,但也養了你十八年,明白嗎?有話好好說,沒有過不去的坎。」
鄭毅點點頭,認真整理衣襟和衣領,深吸口氣,大步走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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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澤,澤被蒼生,知名不具,大家知道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