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犯人
一輛飛速行駛的大型越野車上,坐著四個人,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子,留著寸頭,臉色陰鷙,眉頭緊鎖著,眼睛里同時充滿了「我早已知道是這樣!」和「怎麼會這樣?」這兩種複雜的神情。
此人叫做李星瀚,手上戴著手銬,手腕處已經被勒出了半厘米深的傷口,臉上被打的指痕不是清晰是四道,而是不計其數的不知多少道,已經看不清楚了。
其餘的三個男子端著槍。其實他是個挺愛笑的人,只不過此時實在笑不出來。
李星瀚剛剛經過了四個月的審判,正要前往最後一次,汽車行駛在不平的土路上,不斷地顛簸著,他一點也不隨著汽車的節奏搖晃,他有點希望,這段路程永遠就這麼走下去,永遠不要結束,也有點希望這斷路程快一點到達,馬上就到。
這最後一次的審判,他簡直一句話都聽不進去了,心裡充滿了矛盾,感覺無所謂,又感覺深深的委屈。
兩個小時后,李星瀚被帶進了秘密監獄中的牢房,裡面有一張床,李星瀚剛坐下,忽然有人敲了敲門,李星瀚向門口望去,充滿了恐慌和無所謂,等待著結果。
那人卻道:
「一小時后宣布最終結果。」
這一個小時,是李星瀚人生中最長的一個小時,他想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走上這條不歸路的,想起他第一天上了這條路,就被告知,這條路的最終結果只有一個,就是死刑。
他想起了,自己在走上這條路之前,也是一個小時,也是在等最終的結果,人生是如此的相似!
。。。。。。
明萬曆十五年,皇帝從被窩醒來,準備起床先看看昨天的公文,然後去上朝。一起身,只覺頭暈眼黑,力乏不興,原來是沒睡夠,那再躺一會吧!
這一躺,沒時間補作業了,只能洗洗就去上朝,又一起身,只覺頭暈眼花,原來還沒睡夠,算了!洗臉也不要了!再躺十分鐘直接去上朝!
躺著躺著,萬曆兄依稀看到一個高大的道士形象,這位仁兄潛心修道,二十多年沒上朝,不是別人,正是他爺爺嘉靖皇帝。道士走了,萬曆皇帝夢中又看到一位二愣子,看著下面的大臣唾沫橫飛,他在上面一言不發。二愣子不是別人,正是他爹隆慶皇帝。
有了兩位榜樣現身說法,於是萬曆皇帝這一躺,直接躺到了萬曆四十八年。
這是一個不想早起上班的故事。
李星瀚在正式走上這條路之前,就在上海上班做銷售員,天天早上起不來,每天起床的掙扎,大約於當年的萬曆皇帝相似。
不過他起不來歸起不來,業績卻不差,每個月大概能拿兩萬左右提成。
李星瀚當時雖然住在上海,但是他居住的地方,其實完全和這個繁華的都市所隔絕,那地方就像一個鄉下的村子而已。
當時在那個極偏僻的地方,李星瀚和另外兩個人合租了一幢別墅,一共三層的小樓,一人一層,外面還有小院,院子里有游泳池,只不過三人中兩人都太懶,而不懶的那個卻是個女孩子,所以他們在這住了多年,卻從來沒有人游過泳。
游泳麻煩啊,要清洗池子,放水,換水,夏天的時候,李星瀚寧肯熱死也不肯游泳。現在池子里已經髒的像乾涸的魚塘,以至於路過的人常常會以為這是一幢沒人住的空房子。
還記得出事前那天晚上,李星瀚一回家就遇到孫宇飛,孫宇飛絕不是多嘴的人,如果他是的話,就不可能住在這裡,但是他也不是啞巴,所以每天李星瀚回來,他都會用一句話和李星瀚打招呼:「李星瀚,你怎麼還沒被你們公司抓走啊?」
這句話有點意思,為什麼他會認為李星瀚應該被公司抓走呢?
做銷售的,尤其是電銷,一律看名單,所以李星瀚的心裡,一直深深回想著這麼一句話:
「公司嚴禁挑名單!拉名單!違者一律開除!」
這些事情,李星瀚絕不敢做,連想都不敢想,但是他敢做一件事,就是刷名單,因為大家都在做嘛。李星瀚知道,什麼樣的名單是好名單,什麼樣的名單是差名單,所以他一個月只打兩百多筆名單,卻能做三十萬的業績。
孫宇飛知道他一天只打八九筆名單,也知道這八九筆名單卻是從一千筆名單中挑出來的,能不好嗎?
所以孫宇飛一直認為,李星瀚應該早點被他們公司抓走。
李星瀚從來不和孫宇飛解釋什麼,他只是笑笑上了樓,開了自己房門休息。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但是因為李星瀚從來不收拾的緣故,看起來幾乎像是豬圈。這也是李星瀚為什麼能接受和孫宇飛做鄰居的原因之一:他從來不會勸他打掃房間,甚至他自己的房間也比李星瀚的整潔不了多少。
李星瀚打開電腦,看的那個三人的群亮了。
那個群裡面就三個人,李星瀚,孫宇飛,還有一個女的,叫李如,也就是租了這幢別墅的三個人。
其實李星瀚打開電腦,主要是為了看看,李如有沒有在群里說話,因為如果李如說話的話,那就表明今天有晚飯,如果李如沒有說話,這個群幾乎就不會亮。
這個群不亮的時候,李星瀚就會選擇餓著,或者下樓下的小賣鋪買包乾脆面,就是5毛錢一包的那種,叫小浣熊什麼的。
他從來都不做飯,因為做飯還要接水,燒水,切菜,吃完了還要洗,洗完了還要放,他不做飯孫宇飛也不做飯,只有李如做飯。
所以李星瀚看到那個群亮了,就下了一樓。
李如住在一樓,因為她是女孩子,而一樓總是比較方便的。李星瀚和孫宇飛當然不能占這個便宜。
李星瀚很享受吃晚飯的時間,因為他很餓,也因為李如長的很漂亮,她簡直就長著李星瀚夢中情人的模樣,而李星瀚卻不去追她。
因為他不敢,他知道李如是絕對不會喜歡他的。
他就默默地吃著,不時偷偷看幾眼李如,就滿足了。等飯吃完了,李如便道:「今天還是老規矩,誰能答出我的問題,就不用洗碗。」
「你問。」
「我們今天吃的是什麼?」李如道。
「魚。」李星瀚答完了,便上樓去了。
「是什麼魚?」李如問道。
「我只知道不是帶魚。」孫宇飛道。
「我問你是什麼魚,你沒答出。」李如道:「那我在給你個機會,這頓飯你一共吃到了幾種不同的魚?」
「兩種。」孫宇飛道。其實他根本吃不出魚和魚之間有什麼區別,只不過她既然問了,就說明不是一種。
「回答錯誤,洗碗!」李如道。
「靠!幾種啊?」孫宇飛問道。
「七種!」
真是變態!孫宇飛心想,只好乖乖洗碗去了。
李星瀚上樓蓋上了被子,他在想一個問題:李如到底知不知道他喜歡她?
李如不是傻子,如果她不知道,那只有一種解釋:她不喜歡李星瀚,當然不是討厭他,只是沒想嫁給他。
每當想到這裡,李星瀚就難過,但是又毫無辦法。
雖然毫無辦法,但他又很滿足,他希望這樣的生活就這麼一直繼續下去。
。。。。。。
早上,李星瀚的鬧鐘已響了七次!
他不到最後一刻,是絕不會起床的。
為了能多睡一會,他已犧牲了吃早飯的時間和不少洗漱的時間,但最終還是不得不起。起來以後,李星瀚看看錶,實在不早了,就只好節約了刷牙的時間,然後下樓。
他還像往常一樣出門,他只是在想,少刷一次牙也沒什麼關係的,甚至他知道孫宇飛的話,早晚有應驗的時候,但他卻不知道是在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