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廣白(18)
廣白(18)
吃過晚飯,陸自喃開車帶郁冬回了趟母校。
自從他們和好以後,每天簡訊膩歪時總要不經意提到幾句,這畢竟是包容了他們整個青春的地方。跟耳濡目染的家庭熏陶一般,學生時代的記憶總是輕而易舉融進每個人的骨血,無論滄海桑田,周身琢磨過的學生氣都總會在心底泛起。
尤其是對郁冬而言,大學是她真正找到歸屬感的地方。
仲夏夜正是校園情侶出沒的好時機,月夜微風怡人,牽小手、香香嘴巴順理成章。
模糊光影里的男女輪廓迷濛,從彼此眼中彷彿能看透此生纏綿,女生不必再矜持地垂眼、低眉,仰起臉便能勇敢的親吻。
郁冬蹦蹦噠噠走在前面,一手拉著陸自喃,一手在夜色里胡亂揮舞著。
「畢業后回來看過嗎?」陸自喃被興奮的小姑娘一路帶快腳步,忍不住提醒道:「慢點走,看路。」
郁冬索性倒著走,好凝視著陸自喃說話,「是呀,經過好多回,但是每次都是上班遲到的時候。」
「像你啊,以前每天叫你起床得打上十幾遍電話,叫早了會被你罵,叫晚了又會被你碎碎念一整天。」
「嫌棄我了是不是?」郁冬輕哼。
陸自喃捏捏她的手指:「沒有,喜歡叫你起床,聽你早晨奶聲奶氣的跟我撒嬌。」
「哪有奶聲奶氣的!」郁冬偷笑,「我明明是個很嚴肅的老幹部少女。」
「可能……」
陸自喃思忖片刻,直到自己的嘴角比迎著路燈拉長的身影更有倩麗的弧度,才說:「大概是審美問題吧,我自從喜歡上你,就會把你跟我說的每一句話自動轉化為情話,把你跟我鬧的小脾氣自動理解為撒嬌。」
「才沒有呢……」
「誒,審美不好我也認了。」畢竟是自己老婆……
郁冬傻笑了半天才發覺這句話好像有那麼點不對勁,瞪圓了眼睛說:「你是不是在罵我啊?」
「……沒,我在罵我自己。」
「哦……」
郁冬點點頭覺得甚至有理,驀地想起張小嫻給自己灌過的熱滾滾的雞湯,說道:「我記得我大學看過一本書,書里說一個男人的最高品味,不是從他的衣著、打扮和身份著手觀察的,而是要去考察他選擇的與之並肩的女人的品味。」
陸自喃細細想來,如實說道:「你的品味我不敢說特別好,這樣未免有自誇的嫌疑。」
「可是你本來就超級好的呀!」她舉手發誓,「超級超級超級好的陸自喃,是郁冬全世界最喜歡的人。」
郁冬眉眼得意,讓陸自喃看得心頭一動,嘴上卻忍不住笑話她「王/八看綠豆恰好對上眼」。
「哼,你是王/八,我才不是綠豆呢。」
陸自喃也不辯駁,就這樣由著她對自己補刀耍嘴皮子。
直到郁冬見路邊的山楂樹結了果,隨手摘下一顆往他身上蹭了蹭,丟進嘴裡酸倒牙,急得她連吐都來不及吐,陸自喃才一把將她摟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背說道:「你的品味不錯,可我的品味還真是不太好的樣子。」
郁冬酸得直吐舌頭,頓時抱緊他的腰:「我性價比可高了……嗯……」
靜靜相擁數秒,陸自喃便領著郁冬往學校著名的情人湖方向走去。
情人湖。
這地方對郁冬和陸自喃來說很特別。
大一那年因為選修課相識的陸自喃和郁冬,一直保持著不咸不淡的同學關係。
也不是沒有熟絡的時候,能一起在教室偷吃零食,雖然大多數是郁冬硬塞給他吃的,也能在大冬天煲上三、五個小時的電話粥,不過不是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而是高數考試在即,郁冬求了好半天陸自喃才肯教她做題。
儘管到最後……
郁冬還是全程抄了陸自喃的試卷,連選擇題都不肯修改,保持了試卷的高度完整性。
及,雷同性。
但那時候她根本不知道,陸自喃大學唯一一次掛科,就是大一那年的高數。
他跟郁冬的考試時間重合,學校開啟了屏蔽網路的設施,導致他想好的簡訊救急套路被完美打斷。郁冬又急得像是一隻腳已經被拖進熱鍋里的螞蟻,他就只好棄考去了郁冬所在的考場,先將卷子做了一遍,待郁冬抄完才回到自己的考場。
時間有限,但也足夠陸自喃再寫一份試卷。
只可惜當時考試不交卷不能離席,導致陸自喃提交了兩份一模一樣的考卷。
……
郁冬當然不知道,陸自喃也懶得說,反正於他而言,沒什麼比郁冬開心更重要。
這樣的念頭在現在看來自然而然,可在當時卻著實讓陸自喃嚇了一跳,他不敢相信,他竟然做了這樣衝動的事。
但比掛科更讓人無法預料的是,他後來竟然因為郁冬吃荔枝的樣子太可愛而……
而……擅自吻了她……
之後好長一段時間,郁冬都沒有來上課,兩個人的初吻在荔枝晶瑩的微甜中彌散。
直到某一天情人湖畔升起不少孔明燈的夜晚——
陸自喃再也按耐不住想見郁冬的心情,便將她約到情人湖附近,誰知半路遇到熟人聊了幾句的功夫,郁冬就鬧出了岔子。
帝都的冬天陰冷刺骨,湖面結冰是常態,沒落雪時就分外透亮。
郁冬原本只是好奇地在冰上走了幾步,傻傻地想起《甄嬛傳》中的冰上獻舞,越想越出神,越想越歡脫,走得離岸邊台階都快二十步時才有些發怵。恰巧陸自喃趕到,站在岸邊激動地喊了聲:「郁冬!」
嚇得她一個腳滑就踩進了半個冰窟窿里,棉靴濕了大半,郁冬驚叫:「怎麼辦、怎麼辦啊!」
陸自喃也試著往前走兩步,可無奈薄冰無法承受他的重量,他剛一落腳便出現窸窣的嘎吱聲。
「別!陸自喃你別過來了!」
他只能小心地退回到岸上,急促地說:「你慢慢走,慢慢走回來。」
郁冬抬腳,兩隻腳的重量不知如何分配,如履薄冰原來就是這樣的膽戰心驚。冒著隨時一腳踩塌下去的危險,郁冬慢慢挪向岸邊,直到還剩五步路時,薄冰嘎吱一聲斷裂開去,郁冬被凍得鼻涕眼淚一把流。
陸自喃四肢修長,儘可能朝郁冬伸出手:「把手給我。」
「陸……陸同學,我要是掉下去,你會跳下來救我嗎?」
陸自喃抓不到郁冬的手,卻不假思索地說:「會!我怎麼會讓你一個人掉下去……」
「哦——」郁冬聳聳鼻子,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那……那你還會像上次那樣偷親我嗎?」
「……可能會。」
陸自喃臉上一熱,好不容易握住郁冬的手,不敢使勁將她往自己身邊帶,只得引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像中世紀婚禮中的新娘,穿著最樸素的羊毛大衣,徐徐走向屬於她的少年,伸出手的那一刻,即是囑託自己後半生的幸福。
「會的。」陸自喃篤信。
郁冬「誒」了一聲,不可置信地問:「真的嗎?」
陸自喃是土生土長的北京爺們,毫不墨跡地用力將只剩最後兩步的郁冬拉進懷中,按住她的腦袋,用自己脖頸間的溫熱貼緊郁冬凍得冰冷的小臉,親親她的耳側說:「以後,以後我都只親你。」
郁冬傻愣愣地被他擁在懷中,好半天才哈出一口熱氣,問道:「陸同學……你剛剛算是在跟我表白嗎?」
陸自喃揉揉她的頭髮,一顆剛剛落定的心又被她撩得沸騰起來,他沒有敢跟郁冬對視,依舊保持著取暖的姿勢,一字一頓地說:「是,我是在跟你表白,我喜歡那個勇敢又迷糊,不愛吃胡蘿蔔,上課愛睡覺,愛撒嬌,愛吃零食的郁冬。」
「嘿,那太好了。」郁冬在他懷了蹭了蹭。
「嗯?」
「因為我也正好喜歡你啊。」
……
同樣的地點,不同的時節,冬景,夏夜,景色卻一樣熏得遊人醉。
幸好我也正好喜歡你啊。
幸好我當年喜歡的人,現在還在我身邊呀。
幸而我們在一起時,從過去走到未來,是我的還是我的,是你的還是命中注定。
郁冬,陸自喃。
越過時間的擁抱還帶著當年的少年氣,郁冬躲在陸自喃懷中,動容地說:「陸同學……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