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身為一個半吊子神棍,商慈的方向感一向很差,分不清東南西北,所以羅盤從不離身。聽見不同以往的腔調,她的腦袋忽然一懵,她這是一下到了千里之外的京城了?

夏國雖然幅員遼闊,但她記得,她和師兄原本應該是在夏國的東南方,靠近沿海的區域,而京城作為一國之都,則是坐落在夏國的中心偏北處。

這下可好了,一下子竄了不只上萬里,這兩地的行程,光坐馬車就要耗上數月,想到這,商慈將下巴擱在窗框上,滿臉愁苦。

自己這一窮二白,盤纏完全沒著落,外加自己容易迷路,還不知道有生之年能不能回到家啊?

師父最喜歡在山野的犄角疙瘩處安家,說這才有採菊東籬的隱士氣質,好似住在城裡就不能襯托出他的曠達,所以商慈從小在各地山溝溝里長大,住遍了各種竹屋、茅屋。

京城是夏國最繁華的地段,商慈從未見過這麼寬敞的青石板大街,連酒樓門口掛的錦旆都十分氣派,看著馬車外緩緩掠過的景緻,心情也漸漸平靜下來。

下了馬車,看到面前雕樑畫棟的府邸外加上書「肅親王府」的匾額,商慈越發堅定要破煞的信念了。她心想,為王爺解決了生育大計,想必他也不會吝嗇酬金,盤纏問題就解決了,兜里有錢就什麼都好辦,其他的可以從長計議。

踏過門檻,遠遠地看見兩個小丫鬟攙扶著一位體態瘦削的婦人朝這邊走來,蕭懷崇見了,提步迎了上去,商慈亦跟隨其後。

那婦人看樣子不過二十齣頭,烏鬢粉腮,但走近了才發現她氣血不太好,唇色很淡,像是大病初癒的樣子,許是常常皺眉頭,眉心有幾條細紋,一身綾羅綢緞,發間綴滿了明珠步搖,舉止貴氣端莊,應該就是肅王妃了。

「王爺。」肅王妃一眼就瞧見了蕭懷崇身後的商慈,雖對著蕭懷崇福身,眼神卻一直不善地打量著她。

商慈瞧見了,心中哂道,想來也是,自家夫君陡然從外面領回來個女人,而且還是個一臉「狐媚相」的女人,任誰臉色都不會好看。

蕭懷崇上前一步,對肅王妃低語了幾句,肅王妃的表情先是驚訝,再看商慈的眼神立馬不一樣了,雖還帶著狐疑,但和善了許多。

肅王妃輕扶著她的胳膊,柔聲道:「姑娘,隨我來。」

商慈在進王府的那一刻就在處處留意,整個王府坐西北向東南,是為干宅,府門開在兌位,這種布局,宅子主人富貴多銀,光憑宅門便能斷吉。

穿過大堂,徑直來到後花園,庭院東南方有一泓水池,池上建著荷花亭,抄手走廊橫貫其上,水池西角有三塊高低錯落、兩人高的假山置石。這池塘的水是活水,在低凹處儲水,再由翻水車運到高處,形成源源不斷的小型瀑布。

池裡的菡萏開得正盛,荷葉間隙處,有幾尾肥大的金色錦鯉游得正歡暢,清風徐來,荷香繞鼻,水波瀲灩,輕霧裊裊。假山置石與池塘、疊水、水口之間形成正蟠龍形的風水局。

正蟠龍形局寓意家藏金玉、福澤綿綿,是上好的風水局啊,商慈毫不錯眼環顧了一周,整個王府的風水都是極好的,並沒有發現哪些不妥的地方。

趁著商慈看風水的空檔,身旁的肅王妃不時和她搭著話。

「看不出來,姑娘年紀輕輕,竟然還懂風水?」

「我擅長的是相術,風水只是略懂一些……」

「我與王爺成親后便一直住在親王府,住了近十年,並沒有發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當初建親王府,用的都是御用的工匠,請得也是頗有名氣的風水先生,我聽王爺說,你說親王府被人下了煞局?這……」

「要麼是請的風水先生有問題,要麼是工匠有問題,敢問王妃您與王爺成親十年來,是不是未曾有過子嗣?」

聞言,肅王妃的臉色頓時黯淡了一些,手指緊緊絞著帕子,蒼白的嘴唇有些抖,「是……我與王爺成親十年,一直沒有懷孕,後來王爺又陸續地納過幾房小妾,皆無所出。有個妾室倒是懷上過一次,但是……」

肅王妃像是回想起了什麼恐怖的東西,眼底閃過厭惡和懼意,迅速岔開了話題,偏過頭沖商慈慘然一笑,「我和王爺都是喜愛孩子的人,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塊心病,這兩年來,我身子不大好,加上思子心切,想著實在不行就從旁支抱個孩子來養,但我和王爺還年輕,實在是不甘心。

「說得多了,王爺大概也嫌我煩了,每次下了朝都臨近傍晚才回府……呵,想來也是,這偌大的王府一片死氣沉沉,若換做是我,也不想整日悶在這清冷的府中……」

商慈摸了摸鼻子,想安慰肅王妃卻不知從何開口,又該以什麼立場開口。方才肅王爺和她介紹自己的時候,肯定是省略了他們兩人認識的過程,不然肅王妃此刻也不會用這種推心置腹的語氣同自己說話。

換成任何一個重名節的女子,只怕寧願再死一次,也不願跟那尼姑庵扯上關係。不過商慈心大,她能死而復生,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哪還容得她挑剔醒來的時間地點。

這就如同商慈對那暴脾氣的肅王爺全無好感,明明王妃都身體抱恙,他不陪在夫人身邊照料,還跑出去尋花問柳,真是徹頭徹尾的爛人!

短短一日,比她過去十七年加起來都要驚心動魄,先是被裕王墓穴掉下的亂石砸死,后被師兄用北斗七星陣續命,醒來之後差點節操不保,現在還要幫這混蛋王爺解決生育問題……商慈想想就覺得心累。

忽然間,腦海中閃過一個白髮飄飛、盤膝而坐的身影,衣衫滿是血污,參天星辰在他身上灑滿了細碎銀光,臉色蒼白如紙、眉眼含霜,像一座冰晶堆砌的雪人。

商慈覺得鼻尖一陣陣地泛酸,不知師兄他……現在還好嗎?

在庭院里逛了一圈,再次回到大堂,這時蕭懷崇派出去置辦物件的隨從回來了。

隨從手中拎著個沉甸甸的包裹,躬身遞給蕭懷崇,「王爺,您要的東西。」

蕭懷崇側身,示意他交給商慈。

商慈接過打開一看,要的東西一樣不少,隨手拿起那件桃木羅盤,上手很輕,有一股若有似無的檀香氣,邊角沾著些許香灰,顯然是一件開過光的法器。

法器是指帶有某種氣場,會起到招財、辟邪、納福等特殊效用的器物。

法器又分先天法器和後天法器,先天法器是指天生帶有氣場,一般是由生來帶有靈氣、罕見的木材山石雕琢製作而成,如百年菩提、舍利子之類,存量稀少,可遇而不可求。而後天法器通常是指被佛教高僧開過光的器物,或者是經過高人們長期使用過的羅盤、佛珠等等,長年累月下來會漸漸自己形成一種氣場,只是效果通常比先天法器要差一些。

像商慈之前那隻跟了她十年未離過身的袖珍羅盤,已達到了後天法器的入門標準,無論是方位堪輿還是尋龍點穴,比一般的羅盤更具穩定性和精確度。

商慈打量著這件羅盤,心想應是被某個高僧開過光,加上是桃木材質,有些辟邪的效用,不過對破煞沒什麼幫助,但也算是件不可多得的寶貝。

裝備齊全,接下來就該工作了。

商慈手捧羅盤,轉身對蕭懷崇道:「勞王爺引路,從東邊的屋子開始,我們逐個尋查,包括下人的房間,一間也不能放過。」王府整體的風水布局沒有問題,那這煞局定是隱蔽在某個不起眼的房屋內。

商慈全神貫注地盯著羅盤上的磁針,跟著蕭懷崇走馬觀花地穿廊過院,走到房屋前也不進去,只在門前逗留片刻,繼續去往下一間。

整個王府佔地數十畝,走上一圈要耗費不少功夫,肅王妃身體抱恙,仍執意要跟著一起去看。

商慈本就不著急,為了照顧肅王妃,故意放慢了腳步。

王爺、肅王妃以及兩個隨從丫鬟同一個面生的女子,閑庭信步地在王府里兜著圈,不少王府的下人們瞧著這場面,大感稀奇卻不敢湊近,只遠遠地觀望著,圍在一起,指指點點的低聲議論。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並沒有什麼進展。

眼見著就要走完最後幾間房,這時羅盤上的磁針幾不可見地往下沉了沉,商慈驟然停下腳步。

抬頭看著面前煙熏火燎、人聲嘈雜的矮房,商慈愣了愣,問道:「這裡是……灶屋?」

肅王妃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柔聲道:「是啊,現在已近酉時,膳房裡的下人都在忙著準備膳食。」

膳房裡不時傳來清脆的鍋碗碰撞聲,刀剁砧板的沉悶聲響,柴火味混著飯菜的香氣從門縫中溢出來。

商慈推開虛掩的門,抬腳走了進去,可能是因為從事這行久了,她比尋常人更加敏感一些,剛走進灶屋,她就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只是具體哪裡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只覺得有股陰氣從腳下冒出。

灶屋裡的下人們分工明確,擇菜的擇菜、掌勺的掌勺,鍋灶燒得正旺,乾柴劈哩啪啦地炸著火星,一切都很正常,但是商慈在走進屋子的那一刻,心裡就能斷定,煞局就是在這兒沒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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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運福女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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