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端陽
端陽之日的松陵江畔已經沒了往日的寧靜,被趕來看龍舟競渡的人們圍的水泄不通,擠擠挨挨看得卻不是江中蓄勢待發的龍舟,而是江邊不遠處的望江台上高高坐著的太子和世家子弟們,爭相一睹他們的風姿。
顧沅下了驢車時,看見的便是被侍衛擋在道旁滿是期待的人群,見這群姑子下了馬車,人群中頓時沸騰起來,都踮著腳擠著向前,想要多看一眼這些高貴的世家姑子。
「看,快看那一輛馬車,是隴西李氏的馬車,那個姑子是隴西李氏的姑子!」
「看那輛,快看那輛!是清河盧氏的姑子!長得真美!」
「那位盧氏姑子真是高貴不凡,只有這樣的百年清貴世家才能教養出這樣美貌高貴的姑子來!」
圍在望江台邊的人們已經被盧嫻娘的美貌和高雅所吸引,齊齊看得失了神,口中都是仰慕和誇讚之詞。
盧嫻娘早已習慣這樣的追捧,她下了馬車,帶著李慧娘等姑子們,扶著侍婢一步步款款向著望江台而去,顧沅跟在她們身後,衣著打扮都是尋常,在一眾打扮華貴的姑子中看起來十分不起眼,她卻不在意,毫無羞慚之意,步子從容如常。
望江台上鋪開數十張榻席,太子與諸位世家郎君坐在榻席上飲著酒看著松陵江上一艘艘龍舟,聽到侍婢通傳聲,都回過頭來看。只是他們的目光除了在盧嫻娘身上略停了停,便都停留在走在最後的顧沅身上。
太子看了眼身後的小宦,小宦忙上前去,攔在顧沅面前:「顧氏阿沅,殿下吩咐了,讓你過來。」
顧沅只得跟著小宦走到檯子跟前,等她行禮之後,太子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張榻席:「你就坐在這裡,孤有話要說。」
那張榻席就在太子的席位旁,與謝軒這幾位建康世家郎君相對而坐,卻是這望江台上席所在,論身份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顧沅坐的,一時間與顧沅一道上來的姑子們都愣住了,看向顧沅的目光更加滿滿都是敵意和不滿。
顧沅倒也不扭扭捏捏,欠了欠身,轉身走到榻席上坐下,才開口道:「不知殿下喚阿沅過來有何事吩咐?」
太子吃了一口嵐姬捧來的酒漿,嗤笑一聲:「你這小姑不像那些世家姑子一般縮畏首畏尾,倒是有趣。」
「今日喚你過來,就是要與你再下一賭,先前那一賭,雖然你所寫得絕無可能,但還要幾日北境的戰況才會送到,權且留你幾日性命!」太子指了指望江台下的十餘艘龍舟,「今日龍舟競渡,若是這般看著也好生無趣,不如孤就與你賭一賭,就賭這下面哪一艘龍舟能夠拔得頭籌。」
眾人沒想到太子竟然是打算要與這個顧家小姑賭龍舟競渡之事,一時嘩然,議論紛紛起來,看向顧沅的目光也不由地帶上些憐憫,這小姑原本跟太子賭北境戰局已是必輸的定居,也不過能再苟延殘喘活上幾日,如今太子又要與她賭上著龍舟競渡,只怕一個不小心,今日便要丟了性命去了。
盧嫻娘看了眼顧沅,輕輕一嘆:「雖然是旁支,終究也是世家出身,只怪她太不自知,身份低微卻偏偏要任性妄為。」
朱箐忙點頭,應道:「嫻娘所言極是,明明是低賤的旁支,卻非要拋頭露面信口雌黃,便是今日被賜死,也是活該!」
幾位姑子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只有李慧娘與陸秀面露不忍,望著顧沅嘆氣。
顧沅也不怵,微笑著道:「殿下,若是作賭,當需有賭注,不知殿下以何為賭注?」她竟然應下了這個賭局。
太子挑了挑眉:「果然大膽,竟然這般乾脆應下了。」他看了看顧沅,「孤今日還不想要你的命,等戰報送來之時再拿你餵了黑豹,那才有意思。」
「那就賭五百金吧。」太子笑得放肆,「你一個小姑,只怕也沒有別的可以下賭的了。」他招了招手,小宦忙讓人端了數盤沉甸甸的金錠上來,放在顧沅跟前。
可是她現在連五十金都沒有好嗎!顧沅直想翻白眼,她現在可不是聞名天下的北燕沅夫人,她只是寄養在顧府的旁支姑子,所有的家產財帛都還在顧府掌管著,她連體己都沒有,從哪裡拿五百金出來放在這裡與太子作賭。
見她毫無動靜,一時望江台上的郎君姑子們都有些疑惑,還是朱箐先笑了起來,嬌嬌地說道:「阿芸,莫不是你這位族妹壓根拿不出這五百金賭注來?」區區五百金,雖然已經是尋常百姓眼中的天大的財富,可對於這些世家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他們自然不放在眼中。
一時,在座的許多郎君姑子都笑了起來,連舉止端莊的盧嫻娘都忍俊不禁,用團扇遮住自己的臉,只是看向顧沅的目光更是輕蔑。
謝軒微微皺眉,與身後立著的小僮吩咐了幾句,小僮欠身退下,不一會便有僕從捧著數盤金送上前來,擺在太子先前吩咐人擺下的五百金旁:「此為沅小姑的五百金賭注。」
顧沅愣了,先前還在笑話顧沅的其餘郎君姑子也都愣了,太子目光漸漸轉冷,望向謝軒:「謝三郎莫非也想插手這賭局?」
謝軒站起身來,長身玉立身姿筆挺如松,溫潤如玉的臉上露出平和的笑容:「殿下,軒敬仰沅小姑的琴藝,送上五百金權作沅小姑這次賭局的賭注。」
顧沅愣怔地看向謝軒,她沒想到謝軒會替自己出這個賭注,更是出言讚賞她,這是前世沒有的事。前一世顧沅雖然費盡心思接近這些世家嫡出郎君姑子,卻一直被他們看不起,即便一言一行都學他們,還被他們取笑東施效顰,謝軒這等身份的郎君更是看都不曾看過她一眼。這一世她已經不想再攀附這些世家中人,只求保全自己,沒想到反而得到他的讚賞,這叫顧沅都很是驚訝。
更驚訝的是席上的姑子們,顧芸幾乎要失聲叫了出來:「她是什麼東西,謝家三郎竟然肯替她說話,還要為她出五百金下注!」
顧瑤沒有開口,只是嬌艷的臉上煞白一片,她今日穿著一身桃紅如意綉大袖衫裙,此時華美的衣裙也已經被她的手攥得皺了,她咬著唇死死望著顧沅,一言不發。
「謝三郎,你倒是會打算,想要贏了太子殿下的五百金去?」王彥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來,「這樣吧,我也出五百金,賭這個小姑能贏如何?」他揮了揮手,僕從又送上五百金放在一旁。
一直不曾開口的陸靳起身來,向著太子欠了欠身:「殿下,陸靳願意代顧氏小姑出這五百金為注。」
只是僕從送來的卻不止五百金,端上來的怕是有數千金,卻是各個世家送來的,世家領袖的謝家、王家嫡子都送上了金,其餘的世家也都只好跟著送來給顧沅做賭注。
太子望著那一盤盤金錠,慢慢抬起眼,看向謝軒與王彥等人的目光越發森冷,口中道:「好,你們既然願意為這小姑出賭注,孤自然不會攔著,今日就與你們賭上一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