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光似箭,回首望時已百年十六
片刻之後,太極宮立政殿。
媚娘托著茶水,徐徐吹了一口,便淡笑道:「怎麼樣?懷英果然把那件事給捅出來了?」
玉如欽服地看著她:「誠如娘娘所料,狄大人已經在回京路上了,且還著李雲前來回報求援。」
媚娘再點一點頭笑道:「那就好。人沒事吧?」
玉如點頭:「目下狄青還在,另外還有其他幾個人,也還能撐得起來。主上剛剛又下了旨,令慕容氏的神燕衛去支持。」
「本宮之前已經提醒過慕容錚,他可沒有懶著不辦事吧?每次他都是這般樣子,逢上治郎的令便是三推四卻的。」
「這一次是娘娘下旨,又不是主上……慕容氏辦事倒還伶俐,接了娘娘的信兒,就立刻去候著了。」
「那就好。」
點點頭,媚娘淡淡地笑。
玉如看著她,輕輕道:「娘娘是要讓越王安生點?」
「他與紀王,其實就是同在水面的一段浮木,按下了這一端,必然另外一端就會浮起來。所以要動紀王之前,先得把越王這一頭也給壓住了才行。」
媚娘斂了笑容,正色道:「何況一座村子數百條性命,可不是他一句話就能抹煞的。」
「娘娘,此事畢竟不是越王親為,只怕是會有些后仗啊!」
玉如難免憂心。
「的確是非他所親為,可做下這等大罪的,卻是他親手扶起來的人。而且那人也是自以為奉他之命,為他做事。他這任人不明釀下大禍的罪,除了他自己誰也給他承擔不了。左右,他是逃不過這一次的。」
一句話說完,媚娘便不再多說,只是一味淡笑。
大唐顯慶四年正月十一,被封了朱金的金門尚且未開,大理寺卿狄仁傑的一本密疏就把整個朝廷給炸成了一片狼藉!
「說什麼?!怎麼沒看住!」
午後,長安,越王府。
聽到這個消息的越王正在聽曲賞舞,這條消息讓他整個人從榻上跳了起來,雙目中的怒火,幾乎就要噴到那來報消息的小侍身上。
被驚著了的小侍咽了咽口水,結結巴巴地道:「回……回主上,那個送著狄仁傑身邊的,原本就有好些武林高手,後來陛下又派了慕容錚為首的神燕衛去了……這,這就更擋不住了……」
越王咬著牙,喃喃重複了神燕衛與慕容錚幾字之後,才恨聲坐下,一揮手斥退了所有樂伎舞伎,喘著粗氣兒瞪著眼問他:「眼下走到哪兒了?」
「已入皇城。」
「啪」地一聲,一隻水晶琉璃碗被越王摔得粉碎,心疼地看了一眼那價值千金的西域貢品一眼,小侍卻也不敢出聲。
好一會兒,越王才起身,突然道:「速請王妃!」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越王妃便含笑而來。
看著她這般表情,越王卻是有些不大樂意了:「看起來,王妃很是歡喜呢!」
「這個自然,殿下您得脫大難,妾身當然喜歡得緊了!」
越王妃笑盈盈坐下,仿若無事一般指動著左右把地上收拾乾淨,回望著他。
這一句話卻叫越王被怒火燒得發漲的頭腦,多少冷靜了一些,負手想了一會兒,他才坐下,緩緩道:「也對……畢竟此事非本王的意思。而且本王也是事後方知其情。一切都是那個蠢貨在自己作妖。便是老九查,也查不到本王這裡來。」
「查不到殿下這裡來?卻是未必罷?」
接了身邊人奉上的茶水,越王妃不解一笑:「這位心思極重的皇帝陛下自且不提,那位皇後娘娘,便能輕易放過了咱們么?她之所以暗中操持著引了長孫無忌的這位得意門生去查那案子,不是明擺著就要壓一壓咱們越王府么?畢竟最近紀王府上那位好王妃才把她惹得夠嗆,她若不回敬一二也實在不像個皇后的樣子。可在她眼裡呢,咱們紀越二府又是互通有無的。誠如水面浮木,按下這一頭,另外一頭必然要翹一翹……那位皇後娘娘,怕是要防著殿下與紀王殿下同聲連氣,給紀王妃做支撐呢!」
越王立時沉默,端起手邊小侍剛剛奉上的一盞茶水,細細品了幾口,不動聲色地道:「嗯,也是。她的確是太過張揚了些。」
「不是張揚其實紀王妃姐姐此番得了這麼大一個利器,本是對咱們越王府,與紀王府,都是最大的好事。可惜……她存著了些私心,有意在紀王殿下面前顯擺一二,壓一壓那位新王妃的風頭,結果就把事情給辦錯了。自古有言內外有別,這句話倒也並非全無道理。這世上的有些事呀,適宜我們婦道人家辦,有些就不適宜。紀王妃姐姐,就是這一點執念太過了。所以才毀了大事,惹得那位心細如髮的皇後娘娘上了心。否則無論如何,她也到不了這個局面的。不過這倒不失給咱們越王府了一個良機。親近那位皇後娘娘的良機。殿下,您不是一直想著要打通她身邊的關節,多少得些消息的么?這麼好的機會,可不能放過了。」
越王妃這一席話,卻叫越王動了神色:「愛妃似有所謀?」
「也不算什麼所謀罷?只是經著紀王妃姐姐這一樁事呢,突然就想到了一點:殿下,您說這好端端的,皇帝陛下為何要賜了一個新王妃,與紀王殿下呢?」
「這個咱們之前也說過了,本來便是要讓紀王夫婦分崩離析的離間計么!」
「對呀!紀王妃姐姐自己未必便不明白這個道理,可她不還是中了計?而且妾身聽言,前些日子她入宮去,那位皇後娘娘,可連半點兒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她呢!」
越王揚眉:「那又如何?」
「殿下,您說皇後娘娘這般不與她,這般輕視她,是為了什麼呢?」
「之前不也說過了?這離間之計,多半就是她的主意。她得了計,自然會歡喜。」
「對啊!人一歡喜,自然便會放鬆警惕。如果這個時候,殿下也再納了一房新妾,讓妾身也落入同樣的境地……殿下您想,妾身若是也這般去尋皇後娘娘,哭訴一番,再一副痛恨不已的樣子,把殿下您的一些『好事』告訴了她……那她會如何看待妾身呢?」
越王的目光亮了:「可是這樣,未免太委屈愛妃……」
「無妨,為了殿下大業,這一點小事,妾身還能受得起。」
越王妃看著他的雙眼,淡淡一笑。
正月十九。
狄仁傑上報的大案,尚且還在審查之中,這邊越王府里,就也鬧將了起來原因無他,越王眼看著自己的好弟弟得了一房美眷,也動了心思,納了一位新人入內,這可叫越王妃大為不滿,與他鬧了起來。
而這一鬧,就鬧到了皇後面前。
午後。
立政殿下,所有人的想象中,會哭著來向媚娘求助的越王妃,此時卻淡淡微笑著,立在媚娘身後,輕道:「娘娘果然好計策。」
媚娘回頭,對她淡淡一笑道:「那也得王妃妹妹好配合。」
目光微黯然一下,越王妃卻輕道:「話歸這麼說,妾身實在該謝過娘娘提點的。若非此番有娘娘相助這一試煉,妾身尚且不知,自己的枕邊人,竟真的早有異心原來他是真的,早就惱恨著妾身無子無嗣為繼的。」
她的目光中閃過微微的一絲傷痛,然後便立刻恢復了平靜:「娘娘,接下來,妾身該如何行事?」
「不是該如何行事,而是查清楚一件事:王妃妹妹身體康健,入越王府多年,越王也算寵幸多澤,為何至今卻一直無得孕子嗣?」
媚娘淡淡一笑,卻正說中了越王妃心事。她臉色微變:「娘娘,您知道了什麼?莫非……」
「王妃妹妹,本宮無論說什麼,都不如你自己親自去查明真相,來得好。你只消記得一事去問一問,那位跟著燕太妃的蕭氏老僕,先帝在時,卻是跟著哪一位的……接著便自然好查了。」
媚娘點頭一笑,再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