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14.第十四章

之後發生了什麼,她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師父回來后心情不佳,茶添而不飲,書翻而不閱,整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清閨猜測可能發生了什麼,欲問又不敢問,只能私底下問傅泰,傅泰道:「還能有什麼?都是因為情,冷宮秋挾持人質,逼大人娶她為妻,大人不堪挾制,失手射傷了冷宮秋!」

「後來呢?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冷宮秋受了箭傷,放了文華殿的學子,回去修養了。」

清閨就知道冷宮秋會吃虧,雖然師父表面上溫文爾雅,什麼都可以包容,其實是最沒有心的人,他可以保護弱者,卻絕不容許他人的惡意挑畔,很明顯冷宮秋過了底線,他無法姑息下去,所以才採取了強硬的手段。

可是,師父臉上那抹憂傷又是怎麼回事?

清閨百思不得其解,又有些擔心他,就跑到膳房去煮茶,當她把煮好的茶端到書房去時,師父已經不在了,唯見零落的紙筆,她放下手裡的盤子,把桌子上的雜物整理一番,整著整著,忽然發現半個銀雀髮釵,好像是哪個姑娘留下來的,她想起冷宮秋說過的話,冷宮秋說師父收了她的定情信物,該不會就是這個吧?

正專註,一個聲音發來:「你在幹什麼?」

循聲望去,清閨看見師父站在門前定定的,她意識到自己不該偷看師父的東西,就掩飾而笑:「沒什麼,幫師父收拾收拾桌子,對了,師父,這髮釵哪來的?真漂亮!」

容嶼沒有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近她,清閨有些捉摸不定,朝他笑,極力以單純示人,冷不著防,手臂被拽了一下,她身子一歪,他卻一下子接住了她,清閨定定的看著她,整個人都暈眩了,要不是容嶼趁機奪過髮釵,她還真不知怎麼一回事。

天,這是什麼方式?靚帥勾妹大法?

不過說實話,剛才那親密接觸確實震撼了她,他用手臂護著她的背,她歪在他懷裡,彷彿間聞到他身上那淡淡的芸香味,她以為師父也會有所感觸,誰知師父面攏寒霜,一把奪過髮釵,好像在發怒:「居然敢動為師的東西,好大的膽子,之前怎麼教你的?你全當耳旁風了?下次再亂翻,我定然把你的手指甲蓋給撬下來!」

「師父,你別生氣嘛,我只是想幫師父收拾一下桌子而已!」

「誰讓你收?」

「亂了當然要收!」話才出口,她隱約感覺師父好像不怎麼高興,就嘟嘴道:「師父不喜歡,弟子以後謹記便是!告辭!」清閨轉身退了出去,容嶼忽然喊住她,原來她把盤子里的茶給忘了,清閨道:「那是徒兒孝敬師父的!」

「不用了,剛剛在蘇浣那喝過了!」

「哦!」滿心的期冀被澆滅,她端茶撤身而去。

平生第一次,清閨感覺到師父被別人給佔據了,是啊,冷宮秋她可以不在乎,可是蘇浣呢,蘇浣那麼溫柔那麼漂亮,不吃醋那是假的,可是她越在意越覺得師父跟她關係密切,尤其是師父對她笑的時候,她看了都生氣,那明明是她的權利好不好,現在全都變成蘇浣了嗎?她跟他鬧脾氣,都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師父拿梨給她吃,她也不要,就算被強塞入手,她的手也跟沒長骨頭一樣,結果梨『咚咚』的滾到地上去了。

容嶼冷著臉沒有說話,倒是蘇浣蹲身撿起水果,重新給她換了一個,蘇浣貌似很體貼,對她也特別好,她說沒事沒事,偶爾手滑也是有的,還讓師父千萬不要生氣,如此賢惠,如此識大體,她連恨她的勇氣都沒有,為此,她陷入一場無休無止的折磨之中。

也許讀書人特別容易明理,冷靜的時候她反而想通了,師父年紀不小了,也該有個家室了,蘇浣是個好姑娘,有她照顧師父,那是師父十輩子修來的福氣,她為什麼要嫉妒呢?她又不能嫁給師父,與其苦苦相對,不如默默祝福,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了,她開始接受蘇浣,還時不時的調侃她『師娘』,儘管蘇浣害羞不承認,她還是喜歡打趣她,蘇浣大約也解釋不清楚了,索性不解釋了,原以為就能拐個師娘,幫師父成全一樁美事,沒想到這種起鬨的日子沒持續幾天,蘇浣卻說她要走,原來她真的不喜歡師父,她愛的另有其人,為了找他,她混入宮裡不畏生死,現在他來了,她也該走了。

清閨感覺跟做夢一樣,倒是師父平淡得緊,什麼也沒解釋。

蘇浣走了,帶著不舍,臨走時她說,清閨!祝你早日遇到如意郎君,她笑笑,禮貌性的回了句『謝謝』,其實如不如意真沒那麼重要,只要志同道合,一路有個攙扶就夠了。

蘇浣走後,師父還是一如既往傳授知識,有時候教她繪畫,有時候教她彈琴,他總是說,清閨啊,你一定要好好讀書,將來拯救女子學業就靠你了,每次都說的慷慨激昂,可是啊,師父,人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又在瞎安排什麼呢?

清閨對任教不感興趣,她比較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比如在湖裡划船,在山上看月亮,在街上吃燒烤,渴了有水袋,餓了有乾糧,她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這一點赫連驛做的不錯,雖然她不知道他在軍營里是怎樣的,但只要跟他在一起,她就覺得特別的自在,這也許就是她喜歡他的真正原因吧。

提到這個赫連驛,她掰手指頭算了算,大約有一兩個月沒見了,自從上次回家到現在,一直沒怎麼見到人,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麼,嗯,是該去看看他了,這次她一定要抓緊機會,把那些沒玩夠的稀奇兵器再玩一遍。

清閨換了一身練武裝,把發繩往頭上一系,整個人看起來特別幹練,其實她還真不喜歡小姐裝,里三套,外三套,走起路來踢踢絆絆,她喜歡把頭髮全部挽起來,最好連劉海都省了,這樣才是真正的霸氣。

不管怎麼樣,她對自己的裝束很滿意,一心想去找赫連驛,至於霸不霸氣,還真沒那麼重要。

大搖大擺的走出府邸的門,管家看見裝作沒看見,他是有些怕她的,倒不是她多麼厲害,而是她日常不管事,一管事就鐵定能查看許多漏洞,捉到問題說話又刻薄,他也是敢怒不敢言。

將軍府很大,跟學士府不差上下,只是學士府有洗硯池、琴房、書畫樓,而將軍府有兵器房、靶子場和賽馬場,也許不大接觸,清閨對將軍府好多東西都感興趣,尤其是射靶子,她一玩就能玩一整天,連赫連驛都忍不住道:「我看你天生就是學武的命,不如明天入我們軍營吧,戰場上戎馬千里,揮刀殺敵,比這個好玩多了。」

清閨望著地上亂七八糟的箭,笑容乾乾的,這話也太打趣了,就她這技術還殺敵,估計還沒上陣,連炮灰都沒得了。

雖然有些誇張,到底是實情,好在赫連驛認為人是需要鍛煉的,不然也不會不厭其煩的教她,比如練箭、騎馬、穿盔甲,提到穿盔甲還真讓人哭笑不得,說什麼金光閃閃,刀槍不入,她試了一件,重的連手腳都抬不起來,一問才知道50多斤呢,她晃了兩圈沒什麼意思,就脫了下來。

赫連驛也不勉強她,只是嘲笑她兩句,繼而把水袋給她了,清閨仰頭喝了幾口水,發現赫連驛額上一顆汗珠子都沒有,便好奇問:「折騰這麼久,你不累嗎?」

「累?我們天天訓練,早就習慣了!」赫連驛說道:」倒是你,我看你挺喜歡舞槍弄劍的,當初為什麼選擇習文呢?」

「這是穆太妃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我娘本不打算讓我念書的,是太妃說女孩家也該學些知識,那時候小,也聽不懂她們說什麼,叫我學我就學了,沒想到這一學就學了這麼多年。」

「哦,原來是誤入歧途。」

「話也不能這樣說,我從未後悔過,只是對師父日常受教不怎麼滿意,他的武功極好,只是一到我這裡就不重要了,天知道我有多麼的喜歡拳腳功夫,可惜師父不肯多教,我又不肯死心,就只能來你這玩玩兵器。」

「你師父不教你,改天我教你可好?」

「真的?你沒騙我吧。」

「大丈夫說話,那是一言九鼎。」

兩人說了不少話,又到八角亭里吃東西,清閨最喜歡吃那款藕香蓮子糕,咬在嘴裡糯糯的、軟軟的,比玫瑰糕還要好吃呢,她有些貪心,一連吃了三四塊,嘴角下巴都粘上米屑了,赫連驛皺著眉看著她,舉袖想幫她擦掉,清閨察覺,沒等他袖子過來,自己先擦了。

赫連驛尷尬一笑,放下了袖子:「這麼久不見,想不到你依舊沒變,吃東西總是粘到到處都是,你這樣子哪像個習文的小姐,倒像個山村跑出來的野丫頭,好在這裡沒別人,不然又要鬧笑話了。」

「好哇,你居然敢嫌棄我。」

「怎麼會?我也是一介武夫,要說嫌棄,也是你嫌棄我啊。」「我嫌棄你?為什麼?你看起來又不想個將軍。」「那我像什麼!」「像個秀才啊,你看你那麼斯文,怎麼能跟『武夫』沾上邊呢?」

赫連驛笑了,笑的清朗俊逸,這時一個盔甲將士走進來,彎身叩手道:「將軍,校場那邊傳來消息說,陪戎副尉疏於職守,跟一幫人撕起來了,請將軍速去定奪。」

赫連驛笑容一斂,即刻變得老辣起來:「這種事還來勞煩我?一律軍法侍候,先綁個三五天,再扒了打個一百大板,看他還有什麼力氣開撕。」

「可是……」盔甲將士有些猶豫:「可是那陪戎來頭不小,聽說是曹郡公的外甥,萬一出了什麼岔子怕是不好交代!」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況且軍法如山,怎能隨意更改?去,傳我的話,照打不誤!」

「是。」將士一抱拳,語氣蒼勁有力。

赫連驛處事果斷,儼然褪去了當年的稚氣,他變了,變得深沉許多,老辣了許多,鄭清閨有些佩服赫連驛,在這些浮華的宮裡居然有那麼清廉的人,此乃璃國百姓的福氣,難怪皇上那麼器重他,她要是皇帝,她也會器重他的。

***

赫連驛怒罰陪戎,把陪戎關了三天,又拉到刑場上重打,不知是用力過度,還是虛弱的人受不起折騰,那廝沒扛過一百大板就死了,這事鬧的挺大,連皇上都被驚動了,曹郡公在皇帝面前說赫連驛不好,還慫恿皇上治罪。

赫連驛也不是等閑之輩,他說,無規則不成方圓,別說是小小的陪戎,就是皇子過來參軍,犯了錯也是照打不誤,在軍一日,就要遵守軍規,氣的曹郡公啞口無言,毫無辦法。

赫連驛因為嚴格律己,知法守法,贏得一片讚美。

清閨對赫連驛是由衷的佩服,就連平時也常掛在嘴邊呢,今兒清閨和菱丫在太陽底下描花樣子,也許因為無聊,菱丫問她誰才是璃國第一相公,清閨說道:「這還用問嗎?肯定是赫連將軍啊,不但人長的好,脾氣也是一流的,將來誰若嫁給他那就是十輩子修來的福分。」

「那皇上和大人呢?」

清閨一嘆息:「都差遠了,尤其是師父,一天到晚都板著一張臉,就好像人家欠他幾百兩銀子一樣,有他在,我總感覺心裡不自在。」

菱丫笑了:「這話聽著有趣,這麼說來姑娘打算以後嫁給赫連驛了?」

「胡說八道什麼呢,我怎麼會嫁給赫連驛?我們從小一塊兒玩耍,他背過我,我一直把他當成哥哥一樣仰慕,嫁給他不覺得很奇怪嗎?」

兩人只顧著說話,並不知道容嶼什麼時候站在她們面前的,等發現,她們都怔住了,我的神!他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一點聲音都沒有?清閨尷尬極了,她剛才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話,比如師父的冰塊臉,欠錢……

原以為要被訓斥一頓,誰知容嶼咳嗽幾聲,盡顯文者的懷柔之態:「你們兩個一直坐在嗎?」「是啊,怎麼啦?」「沒什麼,剛才我好像聽到院子有人打鬥,是不是冷校書等人又來尋麻煩了?」

兩人面面相覷,菱丫率先說:「沒有啊,沒看見冷校書啊。」

「奇怪!」容嶼皺眉沉思,好像剛才發生什麼事一樣,待要問,也不知道從何問起,只是平平淡淡道:「這兩天你們出入小心,要是冷校書過來,告訴我便是,切勿硬拼,知道嗎?」

「知道啦!」

容嶼點了點頭,清閨發現師父身子有些虛,就皺眉:「師父,你咳嗽了!」

容嶼一點也不在意道:「風寒而已,吃兩劑葯就沒事了。」說罷,容嶼轉身離開了,容嶼離開,菱丫說道:「我總覺得大人這兩天怪怪的,至於哪裡怪我也說不清楚。」

「別再胡亂猜測了,綉你的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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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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