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儘管知道有所隱瞞,然清閨是個不愛猜忌的人,在她看來,每天吃飽喝足,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日子挺好,什麼奪|權,什麼篡位,就算萬人敬仰又如何,日子是自己的,是甜是苦也只有自己最清楚。
正因為這樣,她看起來很樂觀,也很想得開,大家都說她是個沒有野心的人,然而上天最會開玩笑,你越是去在乎,越是事與願違,你越是不在乎,反而能得到各種權利,眼下清閨得了特權,在宮裡地位也是日益漸漲,開始只是別人過來奉承,漸漸的,求她的人也多了起來,有陞官的、調職的、借錢的,一個個滿眼浮華,說話拐彎抹角,清閨不是不明白,只是懶得拆穿而已,她說她身體欠佳,不理世事,讓他們去找國主去。
這天剛喝過葯,就有人過來求情,好像要她去求國主,要國主放了嚴太后,清閨這才想起嚴太后還在關押中,估計是上次玉璽沒換成,被師父強行帶回來了,不論怎樣,此事關係到朝政,絕不是一件普通的私事,她想也沒想就婉拒了。
婉拒以後,開始還沒什麼,後來越想越不安,都是璃潯的一番話,璃潯說她是大長公主的女兒,是皇家郡主,當時她壓根就不屑一顧,她想皇家有什麼了不起,她不高興的,就是天皇老子來了也沒用,可現在呢,現在每每提到嚴太后,她都有種莫名的觸動,不知是喪親之後孤獨,還是出於好奇,反正就是不一樣了,她想她還是去看看吧,別的不說,人家好歹也是前太后啊。
暗暗打聽消息,清閨得知太后被關押在後山的地牢里,裡面戒備森嚴,閑雜人等一概不準入內,沒辦法,她只好偷拿了師父令牌,這才進去了。
地牢里,嚴太后蓬頭污垢,遍身枷鎖,遠遠地望去分外的狼狽。
清閨緩緩逼近地牢,嚴太后已經昏昏欲睡,聽到腳步聲,目光立刻警惕的看了過來,一看是清閨,立馬情緒變壞了:「是你,你來幹什麼?報仇嗎?哀家告訴你,你最好不要亂來,否則皇兒來了一定會宰了你的!」
清閨和靜道:「太后不用那麼激動,我來只是想跟你敘敘家常,沒有別的意思。」
嚴太后不屑一顧道:「是嗎?怕只怕有備而來,想從哀家這裡得到什麼口風吧。」
「太後果然是神秘妙算,一看就知道我來的目的,沒錯,我今兒是來詢問身世的,聽說太后是當事人,那麼清閨斗膽問一句,我到底是誰的女兒,我娘到底是誰!」
嚴太後仰天一笑,眼裡滿是心機:「瞧你把話問的,你娘是誰?哀家怎麼知道,你娘不是穆竺夫人嗎?」
「事到如今,你還要瞞下去嗎?璃皇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說了,我娘根本就不是穆竺夫人,而是大長公主,我是被一個宦官抱到穆家的。」
「既然你都知道,那你還來問哀家做什麼?」
「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知道十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會被抱走,難道真是因為我爹地位卑微,所以才抱走的嗎?」
「你覺得呢,永昌公主品行不端,撇下駙馬與侍衛私通,還誕下一名女嬰,那個女嬰就是你,所以,不要再問類似的問題了。」
「好。」清閨感覺太后很狡猾,冒昧問下去,隱約也問不出什麼來,就道:「既然太后認識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為什麼不阻止我入宮?為什麼不殺我?隱瞞那麼多年到底是為什麼?」
「你以為哀家想這樣?還不都是永昌自己交代的,她說只要哀家不殺你,她發誓她一輩子都不與你相見,哀家也是心軟,所以才留了你的狗命,不然你以為你還能活的了嗎?失算就失算在你居然拜顧容嶼為師,還成了他的弟子,與他狼狽為奸,賣國求榮。」
「你給我住口,我師父圖謀篡位,跟我有什麼關係?你不要血口噴人!」
嚴太后冷笑:「好一個師之過,徒沒錯,你以為哀家看不穿嗎?自從你和容嶼那狗賊傳出謠言的時候,哀家就知道你們心裡有鬼,你也真夠無恥的,居然罔顧倫常喜歡上的師父,你簡直比你娘還要無恥。」
「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作無恥,我跟師父怎麼了,我跟我師父任何相處都見得了光,你憑什麼污衊我?」
「見不見的了光,你自己最清楚,曹遇都說了,他親眼看見你們擁抱著在一起,事後你卻完好無損,如果沒有這個心,那麼這件事你又該如何解釋?」
清閨啞口無言,忽然好恨,恨她居然那麼咄咄逼人,頓時什麼興趣也沒有,且不說親不親戚,人與人之間的最起碼的尊重總要有吧,就算不想尊重,心平氣和也是要的,誰知她連心平氣和都做不到,原來她始終都是她們的羞恥。
也許心靈受挫了,清閨停下了會話,再也沒有心情,她還是比較有自知之明的,既然她那麼恨她,糾纏下去有什麼意思?一個人如果在乎你,走到天涯海角她也是牽挂,一個人不在乎若不在乎你,就算你哭出半缸的眼淚也是瞎掰,她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是也懂得不強人所難,既然她生來就是恥辱,那從今以後她們互不侵犯好了。
思罷,清閨轉身而去,這時候背後傳來尖銳的冷笑,那聲笑好像在諷刺些什麼,她渾身一冷,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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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這次會面,清閨對太后、對璃國已經徹底失去信心,她想好了,以後不論誰問她的身世,她都不會再說了,因為她的娘只有一個,那就是穆竺夫人,古人云,養育之恩大於天,穆竺用自己的命換了她的命,這份情是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
探太后回來之後,清閨把令牌放回原處,神不知鬼不覺,就是這樣消息還是傳到容嶼的耳朵里,當時容嶼匆匆趕來,一個勁兒的盤問她怎麼回事,問得她莫名其妙,她也懶得隱瞞,就給出了自己的理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容嶼沉默了一會道:「以後沒事還是別去那種地方,別的不說,髒兮兮看了都影響心情。」
「好的,師父!」清閨語言平靜,波瀾不驚,稍後又問:「對了,師父,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弟子的存在根本就是恥辱,你還會理我嗎?」
「為什麼忽然間問這個?」「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這個問題恕我無從回答,只能反問你一句,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師父的存在變成你的恥辱,你會不理師父嗎?」「怎麼會?」「那不就結了,你已經給出答案了,你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所以不要胡思亂想了。」
「真的?」
「為師什麼時候騙過你?」
聽他這麼說,清閨頓時心安:「我懂了,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師父永遠的都不會嫌棄我的,對不對?」
容嶼伸手撥了撥她的頭髮:「傻瓜,你是我的徒弟,一日為徒,終生為徒,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你始終都是我的徒弟。」
二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接下來的日子,這對師徒總是以一種非常默契的方式出現,他們一起舞劍、一起畫畫,一起練字,一起對對子,簡直是羨煞旁人,然而清閨就是清閨,即便病著,照樣不走尋常路,除了玩文雅的,粗俗的她也玩,她喜歡抓篩子,玩葉牌,輸了就在人家臉上貼紙,結果把丫鬟們的臉都貼滿了,她看著索性笑了起來。
這天閑來無事,清閨坐花架下盪鞦韆,盪著盪著,背後忽然有人推起,轉眸一看,容嶼正高高的站在她的身後,她抿嘴一笑:「師父,你怎麼來了?」
「我來陪我徒兒。」回答的簡單明了,絲毫看不見拖泥帶水,容嶼推著她蕩來蕩去,她笑,他也會跟著開心:「怎麼樣?這樣盪著可好?」
「好!」清閨純凈的笑著,末了又道:「對了,師父,你日理萬機不累嗎?怎麼還有時間過來陪我?」
「朝里繁雜瑣事太多,真要忙起來,十天十夜就忙不完呢,罷了,不提也罷,你的病這兩天好些了嗎?」「已經好多了。」「葯吃么。」「吃了。」「熬的粥別忘了喝一些,好歹補補血氣。」「知道啦,師父。」
容嶼邊囑咐邊推著她,清閨被推得蕩來蕩去,她笑,他也笑,笑著笑著,她忽然感覺有點冷,就掩袖咳嗽了起來,大概是鞦韆上的風太涼了,沖了風,他的笑容僵在嘴邊,生怕她凍著,就道:「屋裡去吧,鞦韆上的風大,再這麼盪下去,你的風寒又要發作了。」
清閨點了點頭,兩人進屋去了,此時屋裡站了不少的人,每個人都端著一個盤子,盤子里放的是各式各樣的古玩玉器,首飾妝容,容嶼道:「看中什麼隨便挑,只要你喜歡,你就可以留下來。」
清閨乾笑:「這樣不太好吧。」
「都是些俗物,你就挑一挑吧。」
清閨看著琳琅滿目的物品,就隨手拿了個甘露瓶和一個發簪:「我喜歡這兩個。」
容嶼一揮手,托盤子之人一個個順勢退下,容嶼牽著她走到妝台前,沒反應過來,手裡的簪子已經被他抽走了,接著她發現那根步搖跑到她的髮髻上了,她盯著鏡子看,他也在看鏡子看,只聽他道:「我徒兒長得天生麗質,戴什麼都好看。」
「是嗎?」轉過頭,心裡有些慌慌的,剛要掩飾拔掉,卻被他護住:「不要拔,我看挺好。」
清閨不覺又照了照,感覺兩個人在一起照鏡子太曖昧了,就跟夫妻一樣,接著又聽容嶼討論什麼婚嫁之事,清閨完全不上心道:「這個問題,我不敢奢望了,像我現在這樣,誰敢娶我呢,誰不怕敗壞門風?」
「如果說我不怕呢?」容嶼忽然開口,清閨忽然間有所無所適從:「師父,你……」
容嶼道:「走了那麼多的風風雨雨,對於感情,我以為我早就死心了,沒有任何奢望了,可是當我看到你那麼暢快的向我投來愛慕之情,我就知道我這輩子就逃不掉了,為此我感動過、迷惘過、逃避過,因為我怕我一不小心毀了你!」
「以前怕,難道現在就不怕了嗎?」
「可現在我是國主,我說什麼,沒有人敢忤逆,我想從了自己的心,既然你因為我而丟了清譽,我娶你也算是本分。」
清閨有點嚇住了,起身想要逃避,卻被容嶼擋住,只聽他道:「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顧慮,其實我也猶豫了很久,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為師的,我能看得出來,也能感覺得到,你騙得了任何人,唯獨騙不了我。」
「可是……」
「清閨,我們都不要逃了好嗎?讓我擁有你,讓我愛你、照顧你一生一世!」說罷,他把著她的臉吻了起來,清閨有些暈眩,只覺得他的呼吸很急促,要的很急,就緩緩的閉上了眼睛,是啊,其實她也是喜歡師父的,只因近來娘親的死,她一直有些排斥他而已,現在他已經跟她道歉了,她也看出他很自責,他應該不是有心的吧。
唇瓣糾纏了很久,清閨抱著他的背也漸漸進入了狀態,誰知吻到一半,容嶼的胸口忽然疼了起來,清閨以為碰到他傷口了,由不得停下了動作,兩人默默的相見。
「師父,你的傷又發作了。」
「師父不疼,師父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