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6.第六章

經過一番悉心照料,容嶼從睡夢中醒來,屋裡人已去,音已空,只餘下檀煙裊裊,茶香縈繞,他起身理了理青碧色的衫帶,神定,臉是玉質一樣的白。

毫無疑問,他是個非常出色的美男子,眉如柳葉,眼如秋波,芙蓉見之凋落,明月見之羞藏,他的美是孤傲、是絕塵、是玉潔冰清,人們評論潘安宋玉還好,一旦形容他就有些詞窮了,愚鈍的說他長得蠻好看,聰明的就說他容貌如畫,才智過人,其實就這麼說都有點褻瀆了他的品貌,因為他美的勾人心魄,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凡人。

系好衣帶,喉嚨有些不舒服,就蜷著手輕咳一下,他的手很白,動作又極其的優雅,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此時有多麼的美,是那種病中帶怯,令人憐惜的醉弱,末了,傅泰進來稟告道:「大人,余學士那邊分了賞,說是今晚請您吃個飯!」

容嶼流眸一轉,很不在乎道:「不必了,你告訴他,我晚上有事不得空兒。」

傅泰猶豫片刻,最終說了聲『是』,退了出去,剛要轉身,容嶼忽然開口道:「傅泰,我問你,今兒是誰扶我回來的?」

「是鄭小姐!」「那茶也是她泡的么?」「是的!」「她人呢?」「守了大半天,累了,回去休息了!」

容嶼點了點頭,沒再問下去。

「屬下告退!」

傅泰走了,屋裡只剩下容嶼一個人,其實他是有些心安的,賞銀已發完;清閨也回去休息了,時間靜好,如此也好,錯就錯在容嶼沒算到清閨已經受傷……

提到受傷,說來話長,歸根究底還得從清閨倒茶的那一刻說起,清閨端茶喂師父,才扶起他的頭,手腕就被狠狠的扣住,他用力一震,她的手險些就要殘廢了,好在她凝力及時,不然她根本就無法抵禦。

然後是給他換衣,師父閉眼掐住她的脖子,她極力抵抗,師父縮手而去,她定了定心,繼續幫他換衣服,沒反應過來,師父又抓上她的衣襟,好吧,準確的說他抓得是衣服連胸部,清閨疼個半死,內力漸漸供應不上,接著被挨了一拳,肚皮踹一腳。

清閨捂著肚子,胃裡翻滾的難受,想要吐又吐不出來,想不到師父防備意識那麼強烈,即便昏睡了也是如此,她能說什麼?只能用『不知者無過』來安慰自己,誰讓她丟書害了師父,這一切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清閨頂著痛回去梳洗,發現手腕、脖子、肚皮都是瘀傷,雖沒有脫衣檢查,但是真的好痛好痛,比刀片划的還要疼,她對這種感覺很陌生,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清閨用熱水敷著瘀傷,敷著敷著,卻被菱丫撞見,菱丫眼睛瞪得老大,好像碰到怪物一樣,清閨自知瞞不住的,就說是師父醉酒打的,還讓菱丫幫她請大夫,秘密的,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師父。

菱丫答應。

清閨卸下髮釵,換了一身絹白的單衣,倒不是她僑情,等會大夫過來診脈,她也不知道是上藥還是要燒罐子,里三層外三層,等會休息也不舒服,心裡是這樣盤算的,可是等了好久,大夫一直都沒有過來。

叩叩叩,低悶的敲門聲在耳邊響起。

清閨一喜,立刻跑去開門,迎面而立的不是大夫,卻是容嶼,驚訝的同時,一種失落感油然而生,怎麼是他?大夫呢?心裡有點怪怪的,手不自主的遮上了脖子。

「你真的受傷了嗎?」容嶼怔怔的看著她,好像是聞風前來。

清閨有些心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師父的目光越來越透,透得殺死人,還沒等她說話,袖子已經被他迅速掀開,手腕上的傷痕一覽無餘,清閨閉上了眼睛。

「傷成這樣,怎麼不告訴師父呢?難道你就那麼恨師父嗎?」

清閨不答,只是本能的抽回手,她對他還是有些忌諱的,古人云,男女有別,雖然他是她師父,可到底是個成年男子,她又怎能對他袒露自己的心事?也許她在逃避,也許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清閨返到屋裡倒茶,師父來了,徒弟要奉茶,這是規矩。

容嶼接過茶盞,看她懶得說話,就讓傅泰去請大夫,還囑咐他要請女大夫,傅泰叩手退下。容嶼喝著茶道:「你不想提的事,師父也不勉強,等會大夫來了,妙時你好好檢查傷勢吧!」

清閨想到自己傷在特殊部位,一觸,連連道:「不必了,皮外傷而已,擦點葯就沒事了!」

「真的嗎?那你為什麼讓菱丫去請大夫?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什麼?菱丫?他怎麼知道菱丫去請大夫了?難道他把菱丫給劫持了嗎?清閨身子一僵,簡直無地自容了,憑她對師父的了解,這種事情是絕對有可能的,他是靈敏的人,但凡盯上的東西,就沒有能逃得掉的,菱丫出去后八成被他逼問了。

「你……都知道了?」

「不然呢,你還打算隱瞞到什麼時候?」

清閨思緒有些亂,不知該怎麼辦了,想要道歉,又感覺自己好像沒有錯。

屋裡靜悄悄的,兩人相對無言,清閨是因為尷尬,師父是因為鎮定,兩人各懷心事,時間從眼前劃過,無聲無息,等了好久,大夫終於請來了,是個女的,不婉約也不斯文,還帶著陽剛之氣,清閨對這種背道而馳的女人有些忌諱,倒不是她有偏見,而是她認為男人有男人的特質,女人有女人的優勢,正所謂天地陰陽有調和,一個女人像男人一樣活著,這不是很奇怪嗎?可轉念一想又不奇怪了,宮裡是男人的天地,她若想適應環境,就必須改變自身,否則,只會被無情的淘汰。

清閨平躺著,任由她解開衣裳,師父已經背過身去了,遠遠的一背瀑布束髮,煞是清逸好看,清閨偷瞄著他,心裡很不安定,深怕他一不小心看了去。

還有這個女大夫,雖說跟她性別一樣,總感覺怪怪的,她下手很重,來回按她的胸、肚皮,疼的她直咬牙,按完,女大夫眉目一掃,收手幫她蔽衣。

清閨半坐起身,用手系起兜衣上的帶子。

然後,那女醫走到容嶼面前說話,容嶼問她情況如何,女醫道:「傷得很重,沒有十天半個月怕是調理不好!我要給她拔火罐,希望大人能夠出去一下。」

容嶼扭身看向清閨,面無表情的走了出去,容嶼走後,清閨衣服被褪下來,女醫在她背上拔火罐,一個連著一個,又燙又疼,比之前按的還疼,她忍得滿臉熱汗,幾乎要暈過去了。

拔半個小時,大約是拔完了,精疲力盡之際,她被安排躺下,她聽到師父在跟女醫說話,好像問她狀況如何,拔罐效果如何,那女大夫回答道:「大人敬請放心,都是些瘀傷,休養休養就好了!」末了,又道:「她怎麼傷成這樣?你這個做師父的又體罰她了不是?」

「沒有!」

「那就是別人欺負她?」

容嶼怔了怔,沒有回答,那女醫倒是挺直白:「你以後可要好好保護你徒兒啊,她的手和脖子被勒傷,胸部被抓,好像被哪個好色之人給綁架了,你不保護她,萬一哪天失了身,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容嶼犀利的眸子一剜,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般:「一派胡言!清閨一直都在府邸,何來綁架之徒?你再敢惡意詆毀我徒兒的清譽,我現在就讓你命喪當場!」

女醫知他嫉惡如仇,往後退一步,再也不敢造次了。

*****

三天了,整整三天清閨都沒碰見師父了,除了端過來葯啊湯啊,就是人蔘燕窩當歸,菱丫說了,這些都是師父囑咐她送來的,讓她務必按時吃完,菱丫還說師父近日校對書籍,不得空兒。

清閨停下手裡的湯匙,心裡沉重極了,別人不了解師父,她還不了解嗎?師父終是嚇到了,不好意思見她,所以才借口說沒空的吧,不然怎麼會那麼巧呢。

一想到師父是故意躲避她,她心裡就難過,自始自終她又何曾怨過他?他對她恩重如山,教她讀書、寫字、練劍,她早就把他當成親人了,她能釋懷,他又有什麼不能釋懷的?

再說,那日醉酒,他都睡成那樣了,他又知道什麼呢?

清閨的心情很迷茫,日日徘徊在必經之路對面,有時候看到師父路過,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幾次想去,又裹步不前,其實她也是沒有勇氣的……

冷落了太久,她想她必須要解開死結,不然她老覺得心裡不安,就像被摯愛之人拋棄了一樣,可是這時間到底是什麼時候呢。機會終於來了,那天她在院子盪鞦韆上,忽然瞥見師父站在水榭邊遠眺,她一驚醒,喊了聲『師父』,立刻跑了過去。

容嶼立在欄杆處,眼看她跑過來,也不逃避,也許他覺悟到了什麼,不想再逃避了。

清閨上去抓住他的手,笑著替她驅寒,摸到的不是白玉一樣質地,而是滿手紅點,疤痕密布,她識別這種疤,是褐葉鏢扎的,師父居然用這種自虐的方式懲罰自己,他心裡應該是很內疚的。清閨心疼的看著他:「師父,你的手還疼嗎……」

容嶼縮回了手,好像不怎麼願意提起,他的世界里,他的事就是他的,誰也無權過問。

「師父,其實有些話我憋了很久了,我一直想跟你解釋清楚,那個女大夫說的不是真的,你沒有抓過我,你只是打了我的胸膛,那傷都是內力擴散的,都是擴散的。」清閨極力的掩飾,為的就是不想要師父難堪。

容嶼目光定定的,就像一盞燈,見她解釋,就半信半疑點頭道:「如此說來,竟是那大夫信口開河了!」

「可不是,身為大夫,竟然謊話連篇,說的跟她親眼看見了一樣,您若把她的話當了真,就吃了啞巴虧,她的推理極差,說什麼我被綁架了,你看到了嗎?大家都看到了嗎?一次都沒有,可見是庸醫無疑了!」清閨幫襯著說。

容嶼想想也有道理,那女醫說的確實不對,她的徒兒從來沒被綁架過,她不分青紅皂白亂說,真是有點可惡,不過把她打成這樣,他也自責的要死,也許是想彌補,他竟然將她的頭靠在肩膀上:「清閨啊,師父對不起你,師父以後再也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了,師父向你保證!」

「說話算數?」

「你還要拉鉤不成?」

「師父啊,你怎麼還記著拉鉤啊,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清閨現在已經長大了!早就不拉鉤了。」清閨嘟著嘴,俗話說得好,哪個人沒有一點半點的黑歷史?而她的歷史,他基本上都知道,更詭異的是,有時候師父居然還翻出來,弄的她好沒面子。

容嶼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笑,這妮子口口聲聲說自己長大了,一遇事,還是師父長師父短的,哪裡真的長大了,只是外殼大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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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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