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比來比去,她已經算被幸運女神眷顧了吧。
光是丈夫人選,就好上很多了。
段氏說得沒錯,要欺負她還得看陸蔚英肯不肯,講白了,打狗都要看主人,就算哪個不長眼的想來找她麻煩,他為了世子顏面,肯定要啪啪啪打回去,敢在她面前砸碗,他會去對方院子砸桌,否則威信何存?
陸家人口也不算太複雜,府中就是侯爺陸一鼎,正妻許氏——是三王爺府上的郡主,兩子皆夭,只有女兒陸樂暖,今年十二歲,十七歲的陸蔚英則是姨娘所出,六歲時記在許氏名下,正式成為嫡子。
侯爺還有個弟弟陸二榮,娶妻姚氏,乃國相爺的嫡孫女,育獨子陸蔚驥,今年二十二歲。
陸蔚驥的正妻宋氏有陸燕、陸鳳兩女,另有一丫頭因生子有功,提上姨娘,是雪姨娘,陸盛林才一歲,是家中幼兒輩唯一的男孩。
至於為何二房的兒子生在前頭,是因為當年陸一鼎打仗去了,總不能因為哥哥打仗,弟弟就乾等,故陸二榮的婚事搶在哥哥前頭,姚氏也幸運,一舉得男,兩年後陸一鼎班師,許氏過門,於是就有了這奇怪的情形,大爺出自二房,大房的第一個兒子,是二爺。
以世襲府第來說,已經算很簡單,但是那是侯府,再簡單也不簡單。
陸老夫人看起來那樣和藹,但她要真這樣和藹,故老侯爺怎麼會連庶子都沒有,想想也挺可怕。
未來婆母許氏,單看侯爺只有一子一女,許氏也不會是好相與的。
陸二榮的妻子姚氏肯定是最最最麻煩的——這種女人十之八九會想,一樣都是嫡子,憑什麼先生出來就能襲爵,平平都是陸家的嫡子嫡孫,大房的兒子是世子,二房卻什麼也撈不到,不公平。
與她輩分相同的宋氏有兩個女兒,陸燕五歲,陸鳳三歲,感覺也是生不齣兒子才勉強讓丈夫納妾。
有點自知的女人,如段氏,第一個是女兒,就得張羅侍妾了,宋氏居然連生兩女才張羅,可見對地位執著非常。
後院說白了就是斗獸場,而她的經驗值是零,深宅大院,不怕男人不寵,怕的是女人互相陷害。
現在只希望她不得陸蔚英的眼緣,然後被下放到莊子,過個三年休了她——如此,她應該能活久一點。
穿越不容易,且活且珍惜啊,唉。
喬翠喜穿著繁厚的正紅喜服,頂著超重的珍珠鳳冠,雙手捧著蘋果端坐在銀紅色的錦繡床上。
今日乃是她大喜之日。
兩家身分差異如此之大,總不能不給個交代,但陸家不能說「因為皇帝看我們不順眼,所以只好讓世子娶個商妻,自降身分,好讓皇帝高興點」,故兩家聯姻,陸老夫人一口咬定她夢到去世的太侯爺,說想跟當年的打仗兄弟結成親家,然後,好巧的,喬老太太也夢到去世的公公,交代的也是一樣的話,於是兩邊都開祠堂,算卦結果真是先人託夢,親事就這樣定了。
對,這就是最後的說法,喬翠喜知道時覺得兩老太太真絕了,居然能想出這種勉強保住顏面,卻又死無對證的方法,陸家不是瘋了,是祖先交代不得不從,至於老夫人的夢嘛,夢就是夢,哪能留下證據,厲害。
唉呦,好累。
小說里的男主角這時候都會派自己的丫頭過來,給她塞點吃的,或者替她先拿起鳳冠,讓她鬆鬆身體……但她知道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雖然在喜服的袖子內縫了暗袋,放了一塊玫瑰糕,但陸蔚英的奶娘周嬤嬤一直在房裡不走,她總不能當著外人面解開暗袋,拿出東西來吃。
好餓,好渴。
奶娘拜託你走吧,走開一下也好,真的快撐不住了……
還是想點別的讓自己分散注意力-婚禮很盛大,但是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八人大轎看似風光,但晃得十分厲害,還好早上起來時喝了葯,要不然真要暈到吐了,一路吹吹打打,聽得耳朵也疼。
最主要的是路人的窸窸窣窣,她都聽見了,不是說喬家貪心,就是說陸家腦子進水,居然還有人在路邊就打起賭來,說她肯定一年就會被休了,侯府嫡子嫡孫可不能從個商人女兒的肚子出來。
聽了就來氣,商人女兒怎麼了,重農是沒問題的,但為什麼要輕商呢,講真的,沒商人南來北往流通貨物,南方人需要人蔘時,得自己組隊北上挖掘,北方人想要布匹時,得自己組隊南下購買,這多費事。
農是根本,商是命脈,但不知道為什麼,命脈地位這麼低,居然說「如果侯府嫡孫出自商人女之腹,簡直是笑話」,這麼大聲是故意要說給她聽的吧,喬翠喜嘖了一聲,等你們什麼東西都要去產地買,才會知道商人的偉大。
混蛋,到底什麼時候結束啊。
侯府婚宴據說是三十兩的席面,不知道會上些什麼菜,八寶參鴨?其實她不太喜歡,蹄膀好,她平常不敢吃肥肉,但蹄膀的她敢,這時節蝦蟹肥美,肯定會上個清蒸蟹,嗷,想念富基漁港,想吃辣炒三鮮,她超愛花枝,但大黎朝居然沒有花枝,簡直不能原諒,大廚娘聽她形容后還從水缸撈出魷魚問她是不是這個。
嗯,唉,好餓……
在她覺得自己都已經聞到烤雞香味時,門外一陣喧嘩讓她清醒過來。
「恭喜世子爺與少夫人百首偕老,永結同心。」
「早生貴子,金玉滿堂。」
各種恭賀吉祥話不斷,一句接一句,聽那外頭謝賞的此起彼落,陸蔚英應該是挺大方。
門開了,自然由嬤嬤接手。
掀起喜帕,陸蔚英從嬤嬤捧著的烏絲盤中拿起青花碗給她。
喬翠喜接過,唉,尼瑪,餓了一整晚還給沒熟的餃子。
拿起瓷羹吃了一個。
男人問道:「如何?生不生。」
她低聲說:「生!」尼瑪。
嬤嬤們一陣歡騰,「生生生,自然生,世子爺今年都十七歲了,少夫人肯定能給家裡開枝散葉。」
生餃子下肚,更餓了。
嬤嬤扶了她起來,替兩人斟上酒,又開始邪教式的朗誦,「交杯交杯,夫唱婦隨,交杯交杯,比翼雙飛。」
燭火搖曳中,喬翠喜看到陸蔚英的臉,突然高興了——他看起來也好累。
再怎麼說也是八十幾年的勛貴之家,娶妻是大事,再簡單都不簡單,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得打招呼,都得寒暄,都得敬酒,還得承受嘲笑的眼光,以這樣的府第來說,娶商人之女為正妻,真的是很丟臉。
今天晚上他肯定不好過,想到這裡,她突然好過了,哈哈!
「世子爺與少夫人蓮花並蒂,琴瑟和鳴。」
喝完交杯酒,嬤嬤識趣的退下。
哈笑到一半的喬翠喜突然哈不出來了,這是洞房花燭夜啊!
她不想跟他滾床單,但如果她敢拒絕,就等著被打到屁股開花,不侍奉夫婿乃是女律中的重罪,侯府打死她,喬家都只能說打得好。
她又要告訴自己,穿越不容易,且活且珍惜。
解衣裳,我忍!
抱上床,我再忍!
當她準備轉移注意力時,卻聽到略帶嘲弄的聲音——
「不用這麼緊張,我對你沒興趣。」
什麼?沒興趣?天籟啊。
喬翠喜立刻睜開眼,就躺著的姿勢福了一福,「謝世子爺大恩。」
還好自己不美,哈。
她的神色,他都看在眼中,忍不住有點來氣——這女人真是不識好歹,他不碰她,她就不可能有孕,無子正室想在府上立足,那可是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難,他不過想起那日她拒絕婚事,所以故意不碰她,想讓她跟自己討饒,卻沒想到……
知道自己不用侍寢,喬翠喜一下來了精神,太好了太好了,真不想跟沒感情的人進行繁衍人類的行為,累了一整天,想泡澡,坐在浴盆里吃點東西,然後讓房嬤嬤給她按按腿,抱著被子好好睡上一覺,這才是人生嘛。
翻身坐起,正想喊著送熱水時,陸蔚英卻狠瞪了她一眼,喬翠喜呆了三秒,然後笑出來,對了,嬤嬤們才剛出去,她就喊熱水,明天流言馬上會傳遍京城,聽說世子爺不太行。
士可殺,不可辱啊,流言傳開就無法洗白了,畢竟,這種事情又無法證明。
想想,她突然在雕花百子床上站了起來,就地彈跳。
他的眼神更兇狠了,「在做什麼?」
「在給世子爺添威風呢。」喬翠喜左跳右跳,還拿起鸞鳳枕頭摔來摔去,又搖床柱發出聲響,鬧騰了好一陣子,這才休息,「過幾日肯定有人去大廚房跟廚娘要世子爺平日的菜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