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對付老實人，你可以慢慢忽悠他，但是對付聰明人，你就得速度佔據優勢把他打蒙，不能給他反應過來的時間。不然的話，說不定出了什麼幺蛾子，就要被人家翻盤了。而魯妙子，無疑是一個聰明人中的聰明人。

作為有著天下第一巧匠，甚至全才稱號的人，已經很少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動容了。

但是，當滄華揭穿他身份的時候，魯妙子還是頓了一下。饒是以他的定性，被滄華這麼直白的扒了馬甲，一瞬間也沒有能夠控制住肢體的細微動作。被看出戴了面具，和被看出真身，這兩者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天底下戴著面具的江湖人太多了，易容高手也太多了，魯妙子雖然覺得自己易容術算得上高明，但是天底下能夠看出來的人，想來一個巴掌也都數不完。但是再高明的易容大師，也不可能看得出一張面具後面究竟藏的是誰。

那麼滄華是從什麼地方看出來的？這就值得思考了。

作為一個有案底的人，再小心也不為過。畢竟現在想找他以及讓他死的人，實在不止一兩個。

阿青聽到滄華的話，她就問：「魯妙子？」

「不錯。」魯妙子點了點頭，就連聲音也在一瞬間低沉了下去，他說：「老夫就是魯妙子。」

既然被滄華揭穿了身份，他也沒有再否認，雙方都很清楚這是沒有意義的。

阿青點了點頭，又問：「魯妙子是誰？」

魯妙子：「……」

雖然不覺得自己多麼有名氣，但是阿青這麼問，魯妙子還是感覺有點微妙。他看了過去，問：「你不認識老夫？」

阿青坦然點頭。

魯妙子沉默了一瞬，罷了道：「不認識便不認識吧，我這麼個老頭子，也不需得全江湖都認識。」事實上，此時魯妙子年紀並不算太大，只能稱得上中年，他之所以自稱老夫，也不過是心灰意冷罷了，倒是自嘲的意味更重。

滄華問：「這把劍真是前輩所鑄？」

魯妙子沒想到滄華扒了他馬甲，竟然又把話題轉了回來，便道：「這是自然。」

滄華說：「在我看來，這把劍可配不上前輩的名頭。」

魯妙子嘆息一笑，道：「名聲皆是身外之物，要來又有何用？」他年少之時，自負天生奇才，在江湖上闖出偌大威名，並以此為傲，倒是後來真正栽了個跟頭，才覺得這些東西實在無用，不過庸人自擾罷了。

滄華說：「前輩還是不願講實話啊，是想考考我的眼力么？」

魯妙子卻道：「你既然能夠看出老夫的身份，這點東西自然瞞不過你，哪有什麼考不考的。」

滄華聽他這麼一說，倒是一愣。

因為滄華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覺得看出魯妙子的身份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畢竟有海鰻焦點，無論是誰，披再多馬甲，她直接一下子給扒光，但是要看出這劍的其中玄機，卻並非是海鰻焦點可以做到的了，得看真實眼力。

但是在魯妙子看來，滄華既然更高明的地方都可以看破，這點小手段不過班門弄斧罷了，卻都不屑一提的。便是提了，也是自取其辱，又是何必呢？這麼一來，雙方認知卻是正好形成了一個巧妙地誤差。

不過滄華稍稍理了一下思緒，便把這一塊給理順了。

她道：「魯前輩可是高看我了，我之所以能夠看穿前輩的身份，卻並非我自己的功勞。」

魯妙子說：「哦？除了姑娘，還有旁人也知道老夫躲在這裡？看來這個地方，是不能呆了啊。」

滄華能夠看穿魯妙子真身，自然是因為海鰻焦點，但是這種事情不能說，說了也不能認，所以滄華決定甩鍋給萬能的百曉生組織。她拿出了之前從司空摘星那裡摸來的天機匙，在魯妙子面前晃了晃，說：「這個東西前輩應該認識吧？」

魯妙子眼神一凝。

他道：「這個東西，老夫自然認得，想當初有一把天機匙損壞，百曉生那邊為了找人修補，還找到了老夫頭上呢。只可惜老夫學藝不精，無法將它修理的天衣無縫，因此作罷。沒有想到，你竟然也能有一把。」

滄華道：「只要有這個東西，整個江湖，我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很少。」

魯妙子又沉默了。雖然他自認自己藏得很好，但是在這裡，他也躲了好幾年了，天下間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且更恐怖的，你永遠不知道你信任的朋友，血脈相連的親人，生死相許的愛人，會不會就是百曉生組織中的一員。

自從拒絕了修復天機匙，魯妙子與百曉生組織的關係就不怎麼好了，雖然不算差，但是他們賣他的消息，魯妙子也不會覺得奇怪。他說：「無論如何，能夠擁有它，想來日後姑娘也非池中之物了。」

說罷，魯妙子似乎心情不佳，他道：「老夫還有事兒要做，便先走一步了。」

滄華沒有挽留他。

她知道魯妙子要做什麼，他應該是準備搬家了，被人發現了，無法再住下去，那麼只能換一個地方。江湖這麼大，他又是一個很能藏的人，一個地方躲些日子，只要找他的人不能將整個江湖翻過來，想找到他也沒那麼容易。

阿青一直沒有打斷滄華與魯妙子的對話，等到魯妙子走後，她才問：「他明明那麼年輕，為什麼阿李你要叫他前輩？」

「因為那是易容，就和我一樣。」滄華解釋道，為了做示範，她乾脆將臉上那張面具取了下來。

阿青認真的看了看，說：「阿李原來是這個樣子啊。」

滄華沒有回話，她戴回面具，繼續道：「魯前輩的真實年紀，恐怕比我們加起來還大。」

聽她這麼說，阿青若有所思，點了點頭，說：「那麼是應該叫前輩的。」

既然滄華解答了，阿青便不再關注此事。

滄華問她：「想知道這把劍裡面有什麼古怪嗎？」

阿青又看了一眼那把平凡無奇的劍，說：「沒有古怪呀，阿李，我們去鑄劍吧。」

「想知道的話，只要做一件事情就好了。」

阿青聽了她的話，這下忍不住好奇心，問：「做什麼？」

滄華含笑說：「砸了它。」

魯妙子的手段其實非常高明，便是滄華第一時間也沒看出來。因為這把劍的玄機不在質地之類的，它確實只是一把比最差的制式鐵劍稍微好一點的破銅爛鐵，它的玄機在另外一方面，不是魯妙子，尋常人根本做不到。

阿青愣住了。

滄華問：「怎麼了？不想砸就算了，我們下去吧。」

哪知道阿青看著她，很認真的說：「阿李，這是鐵劍呀，砸不壞的。」

滄華有點哭笑不得，她又說：「拿起來，砸吧。這不是真品，我會與老闆賠償的，要不了多少。」

「你說對吧？老闆？」

原來，在魯妙子離開的時候，傳說中對言靜庵一見鍾情，是她粉絲後援會骨幹成員外加忠實粉絲的鐵匠鋪老闆已經出現在了二樓。他聽到滄華的話，臉上恰到好處的露出了一點怒色，說：「誰說的不是真品？這明明就是真品，這可是言仙子用過的寶劍，是錢能夠衡量的嗎？」

「我好心好意將鋪子讓給你們使用，你們竟然想砸了我的鎮店之寶？這是欺人太甚！不借了不借了，你們走，現在就走，我的鋪子不歡迎你們這樣的人！」

滄華說：「或許言仙子之前真的借用過此地一把劍，但是，絕不是現在這把。當然，曾經借給他劍的人……」說到了最關鍵的時候，滄華突然頓住了，她賣了個關子，問：「你真的要我說出來嗎？」

這件事情很有意思，剛才店老闆還是店老闆，但是現在同樣的一張臉，一套衣服，馬甲底下的人卻換了。看來是因為她們兩人接近了魯妙子，幕後之人坐不住了吧？想來試試，滄華與阿青究竟是那條道上來的，有什麼目的。

魯妙子不愧是個妙人，他雖然什麼話都沒說，但是偏偏又把一切，都在這把劍中表達了出來。雖然口稱自己已經老了，對於名利不看重了，但是事實上，魯妙子還是保留了以前的習慣，時不時要秀一下自己的技藝。

哪怕根本沒有識貨的人也一樣。

乍一看之下，目前找魯妙子的主力是魔門，這個店鋪老闆身份乃是靠近慈航靜齋的，這麼一看，他躲藏在這裡似乎是有點道理的。但是要是仔細想想，就會發現這裡面的破綻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結合魯妙子在這把劍上留下的信息，滄華可以得出一個結論。

魯妙子幹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他將邪帝向雨田託付給他的邪帝舍利，封入了這把普普通通的鐵劍之中。為了防止邪帝舍利之中的負面邪意泄露出來，他在這把劍上用了一些珍惜的材料，唯一的缺點就是遇到懂劍的人，便會看出來這把劍比其他劍要輕。

現在這個店老闆也不是普通人，或許剛才出現那個有些貪財的老頭確實是當初那個借劍給言靜庵的普通人，但是他能夠活到現在，顯然早就已經被控制住了。恐怕是為了不引起慈航靜齋的主意，才沒有下殺手罷了。

現在這個店老闆，正好也是魔門中人，只是和正在瘋狂找魯妙子的祝玉妍不同，他叫安隆。

天蓮宗宗主安隆。

只是安隆不用劍，他的頂頭上司石之軒也不用劍，魯妙子又說鑄成此劍花費了一些珍稀材料，某種礦石便具有這種輕盈的特性，一番胡說八道，安隆到底不關心一把破劍，尤其是慈航靜齋用的，便被他忽悠過去了。

所謂燈下黑，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