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痛!
全身的骨頭似乎都散架了,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了那雙比月光更溫柔和熙的眸子里,連同唇角淡淡的微笑。
似乎在那個時候他點了我的睡穴,許是怕我清醒地承受痛楚吧!
月已經隱沒了,周圍瀰漫著如牛奶一般純白的霧氣,薄薄的晨曦之色照射下來,看來,天已經開始亮起來了!
掙扎著站起身,發現自己身上除了一些擦傷外居然沒有受其它嚴重的傷害。
他呢?
他在哪裡?!
霧好濃,我只能摸索著向前走去。
這裡生長著繁密的灌木和雜草,糾葛的藤蔓、怪異的樹木,在霧氣中顯得越發的詭異。
忽然腳下一滑,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我整個人失去平衡的跌倒在地。
狼狽地抬起頭,呼吸卻在一剎那停止了!
他!
踉蹌地奔了過去!
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顯而易見的傷痕就有好幾處,看來最為嚴重的就是額頭和右手了。
似乎是在落地的時候砸到了石頭上,額上的傷口足有碗口大,鮮紅的血已經凝結成了可怖的一大片!
最糟糕的還是右手!
還記得,那緊緊環在腰間的手臂,那穩穩持著無隱的手臂,可如今,這臂已經被鮮血浸染透了,右腕上赫然插著一支折斷的樹枝!
看著昏迷不醒面色蒼白的他,再看看自己身上那些微不足道的擦傷,想起那在昏迷前耳邊聽見的溫柔的誓言,心口忽然一陣劇痛襲來!
微顫著手,伸了過去,探了探他的鼻息,謝天謝地,雖然微弱,但是還有呼吸!
咬緊了牙關,收回了手,現在不能隨便動他,耽誤之急就是先想辦法讓他醒來!
想起剛剛似乎聽見有流水的聲音,我趕忙站起身尋著水聲摸索地找了過去。
雖然是細細的溪流,但卻是清澈見底,大喜之下,卻發現沒有裝水的容器!
對了,我身上這件蛟紗喜服據說是用東海蛟魚紡出的絲線織成的,那應該可以盛水才對!
脫下衣服,兜了一兜溪水,急急往回走。
用絲帕沾了涼水,輕輕地擦拭他額頭上的傷口,那渾濁的紅,蜿蜒地順著面頰流了下來。
低下頭,含了一口水,哺喂進乾澀的唇。
長睫似乎動了一下,我屏住了呼吸,隱忍到現在的淚珠卻不能自制地滾落了下來,滴落在了他的臉上。
那眸子果然慢慢睜開了,似乎神智還不是很清楚,琥珀色的瞳仁微微有些迷惑的樣子。
眉頭皺了起來,他忽然開口說道:「不要哭!」
淚,卻在這一刻流得更急了!
他的眉頭也皺得更緊了,一副很困擾的樣子。
「嗚~~」突如其來的痛楚讓猝不急防的他忍不住低吟出聲。
他是想抬手為我拭淚嗎?
我急忙制止住了他的動作,急急說道:「別動,你傷得很嚴重,你的右手,恐怕~~」
那眸子清明了起來,沒有了迷惑,只剩一片清冷。
他艱難地轉過頭,盯著自己受傷的右手看了一會兒。
他面無表情的樣子讓我一陣心慌。
「那個~~要把那根樹枝拿掉~~才~~」我喃喃地開口,卻在看見他接下來的動作的時候嚇得說不出話來。
他慢慢地握緊了拳頭,緩緩地抬起了手臂,居然就這樣硬生生把右手從那根牢牢扎在裡面的樹枝上拔了下來!
豆大的汗珠從他蒼白的額頭上滾落下來,他,卻連一聲呻吟也沒有發出!
反倒是我不自覺地咬緊了唇,渾身不住地顫抖!
血,從擴大了的傷口裡噴涌了出來!
我捂住嘴,嗚咽出聲~~
他閉上眼,深深吸了幾口氣,緊皺的眉頭、咬緊的牙關,再再顯示出他是在忍受著怎樣的痛苦。
再度睜開眼的時候,呼吸已經稍稍平穩些了,他掙扎著想要坐起身。
我趕忙伸手想要扶他起來,誰知卻被他一把拂開了。
「我~~」我張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停下了動作,緩緩轉過頭,那熟悉而冰冷的眼光讓我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走開!」話還未說完,他終於支撐不住而昏厥了過去。
我驚叫一聲,上前扶住他的身子,眼光落在了他受傷的手臂上,我不由地倒吸了一口氣。
顏紫紗,你一定要打起精神來!
穿在外面的喜服已經脫了,我身上現在也只穿著貼身的裡衣,撕下一片乾淨的衣襟,仔細地幫他包紮了起來。
傷口很深,血色很快就染紅了布條,我狠狠心,在傷口的上面一點的地方緊緊綁上了一根布條,幫著他抬高手臂,努力阻止繼續出血。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霧氣漸漸散了,有風,從耳邊掠過。
本來順著手臂往下流的血越來越少了,我跪在地上,雙手托起他的手臂,一刻也不敢放鬆。
直到血徹底地止住了,我才鬆了口氣。
又一陣風吹來,早已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單衣貼在身上,讓我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一陣熟悉的麻痹感從已經開始發涼的胸口傳了過來!
迷香!
我不由得苦笑了起來,這藥效還真的霸道呢,到了現在居然還能發揮作用!
昏迷過去的那一瞬間,我還是緊緊抓住他受傷的手臂,努力不讓它受到再次的傷害。
我睡得很不安穩,在夢裡還是一直一直下墜著,深深的懸崖,似乎永遠也到不了頭似的。
恐懼、不安,牢牢地霸佔了我所有的思緒,直到最後~~
墜落到底了!
那滿是鮮紅的血液匯聚成的海洋!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靜靜地躺在海面上——
原來,這是從他身上流出的血海!
「不要!」我驚叫出聲,猛地睜開了眼睛。
「做噩夢了?」一個冰冷而熟悉的聲音響了起來。
轉過頭,看見了近在咫尺的他,在我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身體已經自當自發地動作了。
緊緊地抱住他,埋首在他的胸前,聽著他清晰、有力的心跳聲,我因為驚恐而不住顫抖的身體才慢慢平靜下來。
漸漸的,我從剛剛的噩夢餘韻中恢復了過來,這才發現,我們是在一個天然的石洞之中,這裡該是在那岩壁之下吧。
對了,我急急鬆開手,低頭查看他的傷勢問道:「你的傷怎麼樣了?」
他瞟了一眼右手,淡淡道:「這隻手大概已經廢了吧!」
我一陣心痛,啞聲說道:「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
他打斷我道:「不過廢一隻手而已。」
一隻手而已?
「你的武功呢?你的無隱怎麼辦?」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這樣漠視自己的傷勢。
他居然勾起了一抹笑,似乎在嘲弄我這個始作俑者。
「這似乎是在下的事情吧?冥夫人管得太多了吧?」冰冷而生疏的語氣。
「冥夫人?」我喃喃重複道,心下一涼,鬆開了手。
下意識地環抱住自己,這才發現身上披著原本已經脫掉了的大紅喜服。
他不再理睬我,閉上眼,斜靠在岩壁上。
他的臉色很不好,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我猛然間想起,剛剛他還是身受重傷,那他是怎麼把我帶來這裡的呢?
難道~~
我扶著岩壁,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山洞。
只見,一條紅色的痕迹蜿蜒地一直延伸到洞口!
他!
他居然就這樣硬撐著把我帶到了這裡,而且是在他一隻手無法使用的情況下!
糟糕,他已經流了那麼多血,那現在~~
緊蹙著眉,他靜靜地靠在那裡,身上斑斑的血跡更是觸目驚心。
剛剛應該是勉強支撐著吧,這樣的傷,即使是鐵打的人也不可能撐那麼久。
想起他剛剛已經昏過去一次了,這次會不會,會不會真的不再醒來?
心痛,說不出的心痛在胸口蔓延;心慌,噩夢中的場景彷彿又浮現在了眼前。
他的情況比我想像得還要糟糕,一直都是處在半夢半醒、意識不清的狀態下,不久之後又發起了高燒。
偏偏湊的巧,初秋的山谷里居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雖說是在山洞中,但冰涼的秋風卻穿堂而入,刮在身上,只覺得涼意沁骨。
他發著燒,若是再吹風的話,那就真的麻煩了。
這個時候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我解開他身上已然被血水浸透的衣服,環緊了他的身子,為他擋風。
懷裡的他,難得的安靜,回想我們之間,似乎從來也沒有過這樣的情景。
你對我,該是有情的吧?
終於忍不住,偷偷在他耳邊問道。
明知他不會回答,心裡還是默默期待,這樣的我,是不是很傻?
我該是恨你的啊!
你這樣對我,這樣傷我,這樣利用我、玩弄我,也是,這樣的保護我。
糾纏不清~~
苦笑著搖了搖頭,懷抱里異乎尋常的高溫,反而奇異地溫暖了我。
已經一整夜粒米未進的我,漸漸的也開始有了睡意,不敢真的睡去,只得狠狠地咬著唇,逼著自己保持清醒。
一定要活下去啊!
這谷里的寒氣一陣冷似一陣,估摸時辰,半天也該過去了,這雨勢連綿不絕的樣子,絲毫不見停歇。
唯一讓我稍稍鬆了一口氣的是他的體溫似乎有下降的趨勢。
舌尖上傳來的微微腥甜,提醒著我,似乎又把唇咬破了。
他的頭忽然動了一下,嘴唇輕啟,似乎在說著什麼。
我連忙抬起頭,哪知匆忙之間居然跟他的唇碰了個正著!
怔忡間,他的舌居然就這樣伸了進來!
又深又迫切的吻,這樣霸道,彷彿要將我整個吞下肚去似的。
那眼也睜開著,定定地看著我,滿是火焰的眼,熾熱地幾乎將我灼燒殆盡!
這一吻幾乎讓我窒息,就在我幾乎快失去知覺的時候,他,終於放開了我。
「紫兒~~紫兒~~」那唇離了我的唇,沿著那頸,之後是鎖骨,再來是~~
我緊抓住最後殘留的一線理智,抬手想要推開已經埋首在我胸前的他,卻在觸及他綿軟無力的右臂的時候,停了下來!
心一痛,閉上眼,任由他動作。
「同情我?可憐我?」
我的身體一僵,看著他慢慢抬起頭。
眼眸里明明還有未褪的漏*點,聲音卻是清冷而空洞的,看著熟悉的譏諷而冰冷的笑意慢慢鉤起。
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自己也無法理清的感覺,是愧疚?是同情?抑或是?
突然被他一把推開,我猝不及防地跌坐在了地上!
「滾開!我不要你的可憐!滾開!」他別過頭,不再看我,決絕的聲音。
我獃獃地坐在那裡,卻在看見他握緊的左手時,動容!
有血絲慢慢地滲了下來,他居然就這樣弄傷了自己的手掌,而無知覺!?
他在隱忍著什麼?又在逃避著什麼呢?
一種從來都沒有過的感覺從胸口湧現了上來——
從來都沒有想過,會見到這樣的他!
咬了咬牙,我爬了起來,走上去重又抱住了他!
他的身子一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樣子。
向來冷情的臉上居然有了一絲驚訝的神色,一絲不解,一絲~~該說是感動嗎?
「一向來都是你抱我,難得還有機會反過來抱你。」我笑說道,竊喜地看著他的臉色一下子黑了下來。
他似乎沒有想到我會是這樣的反應,一時之間只是看著我,忘記了動作。
重又埋首在他的胸口,喃喃道:「好像沒有剛剛那麼熱了,不過,還是很暖和。」
感覺懷裡的人又僵了僵,滿意地閉上了眼睛,心放下了,滿身的疲憊也一下子襲來,心裡只想著,睡一下下,睡一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