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城下拒父,帝王之志。
趙匡胤與趙普在忠義堂內用過了晚膳,繼續商議上書柴榮的奏摺。
「嘿嘿,困了?」張校尉嘴角一咧,笑嘻嘻地看著門外的王五張七。
「誰說困了?此時上山打虎,小哥還有力氣!」王五擼起了胳膊,揮了揮,表示自己的不滿。
「就是,就是,我們兄弟二人時常子夜上山,黎明而歸,老虎在山中見了我們兄弟,都要躲得遠遠的!」張七將頭一昂,胸一挺,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的不滿。
「哈哈哈哈,兩名黃毛小哥也敢言上山打虎?今日趙元帥與趙判官只是論政而已,區區幾個時辰的戍衛就吃不消還敢言打虎?來,這裡有猛虎一隻,你們可敢擒住?」張校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挑釁二人。
「吾等正在守衛,豈能有失?」王五挺了挺胸,又在門前戍衛了。
「對!」張七也挺了挺胸,雙眼直視前方,繼續戍衛。
滁州城外,一支軍隊正從東門疾馳而來。
領頭者乃一員老將,長須及胸,兩鬢黑中帶白。頭戴金蛇盔,身穿亮銀鎧,提著一把長刀,騎著黑戎馬。身後跟著一名旗兵,大旗上寫著一個大大的趙字!
「大人,有情況!「滁州城上,周軍的一名士卒借著火光發現了一支數量不明的大軍。
「有情況,速速警戒!「周軍校尉馬上名步兵點燃了篝火,弓箭手將長箭搭起,隨時準備迎敵。
不明大軍來到了滁州城下,老將望了一眼身邊的幕僚,幕僚馬上會意,策馬上前。
「吾乃大周殿前司鐵騎第一軍都指揮使趙弘殷大人麾下判官,今趙弘殷大人因病奉陛下之命返回開封。聽聞次子匡胤駐守滁州,特請開門駐防。」幕僚上前對著城樓高喊,告知城樓軍士趙弘殷來了。
「趙弘殷大人?」城樓上的校尉一聽,馬上醒悟過來,這是自家元帥的父親,趙弘殷大人!
「請趙大人稍等,下官馬上前去稟報趙元帥!」城門校尉不敢怠慢,示意弓弩手撤下弓箭,然後急匆匆地走下城樓,騎上一匹快馬往節度使府奔去.
不一會,城門校尉抵達了節度使府,向張校尉稟明了一切。張校尉也不敢怠慢,轉身推開房門,進屋稟報了。
「賢弟是否覺得還有不妥之處?」
「大哥大才,此等表文絕對萬無一失,匡胤相信大哥!」趙匡胤將表文收入了懷中,上表柴榮之事終於告一段落了。
「參見元帥!」
「張校尉有何要事?」趙匡胤整理了一下衣襟,望了望下方的張校尉,自己與趙普在商議大事,張校尉卻未經召見而闖了進來,看來是發生大事了。
「回稟元帥,城門校尉稟報,趙弘殷大人因病蒙官家恩准,返回開放養病,途徑滁州欲帶兵進城,請大人前往迎接。」
「父親大人?速速隨本帥去城樓看看。」趙匡胤將手一揮,就離開了忠義堂,趙普與張校尉緊隨其後。
趙匡胤等人騎著快馬不許一刻時間便到了東門,趙匡胤三步並作兩步登上了城樓。
登上城樓之後,趙匡胤望了望四周,所有的士卒都緊握手中長槍,佇立在城垛之旁。
「城門校尉何在?」趙匡胤臉色一變,大喝一聲。
「下官在!」城門校尉聽到趙匡胤的怒吼,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從趙匡胤的語氣之中,自己好像犯了不可饒恕的大錯。
「城下有不明軍隊,為何不命弓弩手戒備?汝視軍法為何物?」趙匡胤雙目瞪得斗大,兩腮氣得鼓了起來。
「回稟………大人,城下,城下乃是趙弘殷大人之軍隊,是……元帥的………。」
「無知!身為軍官理應知道兵不厭詐,城樓之下軍隊可有憑證證明是我方友軍?」
「這………。」城門校尉愣住了,聽到了趙弘殷的名字,自己都趕緊去稟報自家元帥了,想拿一個彩頭,但是卻忘記了查明身份這一環節。
「哼!身為守將理應時刻警惕,就算城樓之下是本帥父親趙弘殷大人的部隊也不能放鬆戒備,汝輩可知是敵是友?」趙匡胤將長劍拔出,架上了城門校尉的肩上。
「元帥饒命,元帥饒命,下官知錯了,知錯了………。」城門校尉不停地磕頭,請求趙匡胤的饒恕,本來想拍拍趙匡胤與趙老爺子的馬屁,沒有想到拍到了馬腿上,真是得不償失。
「哼,念你跟隨本帥多年,尚有苦勞,先押起來!」
「是,元帥!」張校尉得令之後,上前用麻繩捆住了城門校尉,跪在了一旁。
「城下何人?吾乃大周殿前都虞候趙匡胤,請城下主帥應答!」趙匡胤拿過身邊親衛的火把,搖了搖,大喝一聲。
「匡胤,為父在此!」城樓之下傳來了一聲洪亮之音。
好熟悉的聲音?這是父親大人!趙匡胤內心激動不已,現在是亂世,多少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父子陰陽相隔只是一夜之間的事情。現在大周與南唐交戰,父子各自為戰,已經多年未見了。
「父親大人,孩兒在此!」趙匡胤借著火把終於看清了趙弘殷的面龐,父親比自己離家的時候又蒼老了幾歲。
「大人,是二哥,我們家的小二哥。」趙弘殷身邊的老僕人趙廉激動地指了指城樓上的趙匡胤,這就是自己家主日思夜想的少主人趙匡胤!
「張校尉,速速給趙大人開城門,天氣寒涼,不要讓老大人受了寒氣。」趙普見趙匡胤已經確認了趙弘殷的身份,連忙吩咐張校尉開城門。
「且慢!不可開城!」趙匡胤按住了張校尉,搖了搖頭。
「這………?」
「賢弟,趙老將軍就在城外,你這是………」
「父親大人,孩兒不孝,不能給你開城門了!」突然,趙匡胤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聲地朝城下大喊,同時磕了三個響頭。
「趙廉?」趙弘殷臉上一僵,臉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自己的兒子說什麼?不給自己開城門?
「大人莫急,小二哥……?」趙廉也愣住了,剛才真是趙匡胤說的?不給趙弘殷開城門?!
「父親大人,兒受君命駐守滁州,滁州乃我軍攻略南唐的重要城池,不容有失,朝廷軍令有文:子夜后不得開啟城門。孩兒受君命,不敢有違,請父親大人在城外委屈一夜,明日一早,孩兒親自出迎父親!」趙匡胤在城樓上說出了自己的原因,朝廷之命不可違,趙匡胤身為軍人就應該與服從命令為天職。
「這………」趙弘殷本來怒氣衝天,聽到自己的兒子居然不開城門放自己進城,一口氣提不上來,堵住了胸口,回過神來就想破口大罵,罵醒這個逆子!但是,趙匡胤的一席話讓自己的話都噎在了喉嚨,一肚子的話硬深深地被逼了回去。
趙匡胤搬出了君臣之義,讓趙弘殷無法反駁。中國古代講究三綱五常,所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臣之義是凌駕父子之情的。趙匡胤以君臣之義拒開城門,趙弘殷無法反駁,若是反駁了,就是大逆不道,違背朝廷之命,罔顧君臣之義,這是誅殺九族的大罪。
「小二哥,父子之情與君臣之義都是聖人之德。官家聖明,一定會理解小二哥開城迎父。若是小二哥今日不開城門,難道要天下辱罵小二哥是不孝之子嗎!」趙廉是趙家的老僕人,沒有什麼顧忌,直接指出了趙匡胤的失德之處。
「父親大人,您從小教育孩兒要固守君臣大義,摒棄私人之情,孩兒今日不孝,請父親大人原諒!」趙匡胤雙眼通紅,又給趙弘殷磕了三個響頭,轉身離開了城樓。臨行之前,趙匡胤還吩咐城樓上的士兵不能給趙弘殷開城門,違令者斬!
「賢弟,剛才趙老將軍屬下之言無不妥之處,君臣之義與父子之情都是聖人之德,賢弟只放老將軍一人入城,就算官家知道,也不會責怪賢弟,賢弟何必………」趙普跟著趙匡胤下城,在趙匡胤的身旁隨語了幾句,依趙普來看趙匡胤放趙弘殷入城也不是什麼大錯,不必如此不講人情。
「大哥,小弟知曉,難道大哥忘了剛剛你我兄弟二人的交談?為大志秉忠義而忘私情!」趙匡胤雙眼通紅,流著淚拍了拍趙普,騎上駿馬疾馳而去。
「趙判官,此人如何處置?」張校尉愣了一下,趙匡胤走了,城門校尉被拖了下來,不知如何處置。
「此人依軍法處置,不然趙元帥為何要拒父入城?」趙普瞟了一眼張校尉,趙匡胤這個心腹還真是有些二愣,這都不知道處理。
「是,大人!」張校尉拖著嚎叫的城門校尉去執行軍法了。
趙普說完騎上快馬追趙匡胤了。到了城中的一座酒樓之下,趙普望見了酒樓旁的對聯:有志者事竟成百二秦川終歸楚。這是滁州城內的狀元樓,應該是某位南唐狀元留下的墨寶。
「賢弟?」趙普在狀元樓停了下來,大志?匡胤兄弟?難道你有真龍之命?趙普長吁了一口氣,心中平復了一下。自己當然知道趙匡胤的意思,趙匡胤在自己面前表露了大志,現在就拒父親與城外,難道趙匡胤早有窺伺天下之心?
過了一會,趙普微微一笑,趙匡胤有爭奪天下之心,自己就有更多的機會,說不定有朝一日,天下就是由自己與趙匡胤一起譜寫!
滁州城外,趙弘殷臉色鐵青,自己的長子早亡,趙匡胤作為次子實際上已經是趙家的長子嫡孫了,趙弘殷從小就對此子寄予厚望。趙匡胤很爭氣,短短數年時間久已經成為了大周殿前司的都虞候,這個官職可是趙弘殷奮鬥了多年都未曾獲得的官職,只是數年未見,當初離家的黃毛小子就與自己平起平坐了。
作為父親,趙匡胤的成績足夠讓自己驕傲,但是身為軍人,父子二人都南征北討,很少有時間相聚,每逢過年過節趙弘殷都十分思念這個兒子。如今自己因病得到了柴榮的特許,返回開封養病,聽聞趙匡胤在滁州駐守,父親思子之情湧上心頭,趙弘殷命大軍疾馳數百里才趕到了滁州,趙匡胤的一句話將自己攔在了城外。
「長大了,匡胤終於長大了………」趙弘殷眼前一黑,腳下不穩,幸好趙廉在身後扶住了趙弘殷。
「大人?」老僕人趙廉看到淚流滿面的趙弘殷,一時之間都不知道如何安慰趙弘殷了。
滴答滴答,細細的雨水落了下來,淮南天氣不比中原,到了入秋的時候還是如此的變,居然下起了毛毛的細雨。
「大人,小心凍著了,我們還是派人搭建軍帳,讓大人休息一下?」趙廉打開了油傘,幫趙弘殷遮擋落下的雨水。
「趙廉,現在是什麼時辰了?軍帳又何處去尋?」趙弘殷苦笑一下,長嘆了一口氣。
趙廉愣了一下,這時才反應過來,趙弘殷為了見自己的兒子帶領著三千騎兵為前部,疾馳而來,本來以為可以入城休息,沒有想到被趙匡胤拒之門外。所有的軍資都在中軍與后軍之中,騎兵哪裡帶有帳篷,只有一些隨軍的乾糧而已。
「大人,我們行軍之時,小人記得距離此地不遠的三裡外有一破廟,將軍是不是要去休息一下?」趙廉見雨勢漸漸大了,怕趙弘殷著涼,提了一個建議。
「不必了,還是在這裡等幾個時辰,老夫征戰多年,還不信不能再城外待幾個時辰!」趙弘殷的牛脾氣又上來了,自己被兒子拒之門外已經很丟臉了,還有去破廟露宿,這讓老臉往哪裡擱?自己在城外等候,不失軍人風範!
趙弘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戰袍,握住長劍,雙目直視滁州城門,定定地站到了大軍的最前方。城下的將士見趙弘殷都如此了,只有馬不卸鞍,都陪著趙弘殷淋著雨,保持軍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