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柳沛從來沒有害怕過，或者是討厭過自己的能力。

這世上無數的人擁有無數種生活，或許在上帝視角看來她自己所謂的「特殊」也不過是森羅萬象中的鳳毛麟角罷了。

——但她從來沒想到過去改變結果。

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發展都沿著既定的軌道，就像米雅說的，接觸太多會輕而易舉得讓自己越過陰陽之間的界限到達彼岸。而一旦如此之後自己面臨的又是什麼命運連柳沛自己都不清楚，未知的即是恐懼。柳沛常年生活在這種不安中，早就學會了對視線里出現的一切都處變不驚。

可這不妨礙她感到難過，和愧疚。

那天柳沛是被楚然背回家的。

目睹夏蔓跳樓以後沒多久學校就趕來了警察，警察調取監控錄像仔細觀察后發現除了被鎖的玻璃門外面只有柳沛一個人之外還有先前去找老師的楚然。

考慮到事發當時的情況，民警決定帶著兩個人去派出所做筆錄，可是看到柳沛的狀態又有點猶豫。

畢竟一個十幾歲的姑娘眼睜睜看著同學從自己面前跳樓，精神肯定會受到不小的衝擊。

「這位同學，你還好吧？」帶隊隊長郝森蹲下身子溫和得問，帶著點南方的軟口音。他見過不殺這種眼看著親朋好友從自己面前死去的人，清楚知道這是精神受到了衝擊需要慢慢恢復。

柳沛低著頭坐在地上，一時間沒法從剛剛夏蔓跳下去的衝擊力回過神來。

「哎，要不咱還是算了，」另外一個年輕警察扯了扯郝森的袖子，「小姑娘怕是嚇到了。」

郝森猶疑得看了看柳沛一動不動的樣子，站起身來開始考慮要不把人送回家，筆錄過後再說？

「柳沛，」楚然的聲音□□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柳沛面前，一手搭上去低聲問她，「能站起來嗎？」

柳沛不說話，半晌他看到那顆低垂的腦袋緩緩搖了搖。

楚然想了想，就在郝森開口表示送柳沛回家的時候他忽然背過身蹲下。

「上來。」

柳沛茫然得抬起頭，看著面前男生瘦削的肩膀和領口露出來的白皙脖頸。

「我背你下去。」楚然平靜得解釋，眉宇未曾移動半分，「做完筆錄再送你回家。」

他說的這些像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話，郝森探究的目光掃過這兩個人，深邃的瞳孔里劃過幾分興趣。但是出於禮貌他還是謹慎得繼續問道，「同學，你確定現在能去和我們做筆錄嗎？」

柳沛閉著眼，腦子裡不斷得劃過夏蔓從自己面前跳下去的場景。

她那時候想說什麼呢？

又想告訴她什麼呢？

柳沛看著不遠處漂浮在屍體上空的影子，緩緩站起來，「好。」

楚然的背寬厚溫暖，和林真玫嬌小的身板一點都不一樣。柳沛伏在楚然的背上看著他沉默得一步步走向自己家門，無聲得落下一滴淚。

*

那之後的三天柳沛都在請病假，一直到第四天回到班級林真玫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人。本來就瘦巴巴的柳沛怎麼突然變得更瘦了？！

「你沒事吧？」柳沛剛坐下就被林真玫拉著問東問西，「最近生病了？」

「唔，」柳沛含糊不清得說，「胃口有些不舒服，所以請了病假。」

「胃口不好你還喝酸奶？」林真玫瞪著她手裡端著的酸奶搶過來又把自己的遞過去，「給，我之前來上學的時候買的。」手上多了一個熱乎乎的東西，柳沛低頭，是一杯熱牛奶，騰起的熱氣模糊了紙杯的邊緣氤氳出水珠。

「胃口不好吃什麼酸的！」

「親愛的你真是太好了。」柳沛眨眨眼，故作幸福得靠在林真玫肩上。緊閉的眼睛下方睫毛忽閃忽閃得，恰好遮住她濃郁的黑眼圈。

「去去去，這才幾天不見你就變得這麼肉麻！」林真玫一點都不掩飾自己的嫌棄。

柳沛沒良心得在她身上蹭了蹭，惹得後者白眼翻得更厲害了。

「哎，當女生真好，」盧曉在後面看著陰陽怪氣兒得說，「可以隨便靠在同桌身上，男生要是有這福利得多幸福。」

楚然聽到這句話，不動聲色得往邊上靠了靠。

盧曉「……」

跟他有什麼關係！

下節課是徐安國的課，許是苗文莉下課的時候碰上他說了一下柳沛的情況。

夏蔓的事學校領導老師基本也都清楚，對於柳沛親眼看著她跳下去多少也都了解了情況。正因此才對她投注更多關注，這個年級的女孩子心思敏感。徐安國生怕她有什麼想不開的影響自己。

這個身材扁平的班主任一進教室先朝著柳沛的方向看過去，看到小丫頭和同桌說說笑笑的臉色挺紅潤就放下了心，但是出於關心還是來到她身邊敲了敲桌子。

「柳沛，身體怎麼樣了？」

柳沛抬起頭先是愣了一下，看到徐安國關心的眼神很快就明白了對方的來意，「已經……恢復了。」她扯著嘴角笑了笑，怎麼看怎麼僵硬。

身後楚然翻書的動作停了停，隨即若無其事得掏出另一本書。

「哦，哦，那就好。」徐安國點點頭心裡暗暗鬆了口氣，隨即視線落到她薄薄的T恤上忍不住叮囑「最近天氣降溫得厲害，平時記得多穿點。」

柳沛點點頭算是回應，徐安國再轉過頭看看林真玫，正巧視線和她手上那本《潮流一線》相撞，他咳嗽了聲慢慢伸出手把書合起來委婉得說，「這些閑書在家裡沒事的時候可以打發時間，就不要帶到學校來了。」

林真玫立刻就尷尬得紅了臉，趕緊收起書裝模作樣得拿出語文課本，徐安國這才滿意得點點頭又回頭望了望四周，周圍的學生一看也跟著拿出課本。

柳沛笑得快昏過去了。

「笑什麼笑！」林真玫咬牙切齒得悄悄掐她一把，「這書是你的！」

「好好好，我錯了……」柳沛諂媚得替她捏捏手保證道，「下次絕對放到不被發現的地方！」

柳沛雖然成績好，但是看雜誌漫畫的毛病從初中到現在就是改不了。林真玫每次看到她偷偷摸摸得放在課桌下看就忍不住湊過去，結果每次被發現的都是自己。反而柳沛的保密工作做的特別好，老師們都跟瞎眼似的視而不見。

林真玫特別不服氣。

「肯定是因為你成績好偏心，」林真玫振振有詞，「不然為什麼每次你都躲過去？」

柳沛心想我初中就開始這麼幹了當然是老手，就在這時身後傳來班主任熟悉的聲音，「楚然啊，你身為學委，怎麼能看這種書呢？」

柳沛和林真玫一回頭，徐安國手裡正好拿著前幾天楚然從柳沛這裡「搶」過去的《梨花志》，徐安國簡單翻了翻，然後楚然臉色就變得十分精彩了。

再然後……他就被教育了一番。

「你看，真的不是老師偏心。」柳沛攤開手一臉得意，「是我的技術太好罷了。」

林真玫看著高冷的學委被班主任訓得低下頭，心情十分複雜。

——柳沛你真的不是故意的嗎？！

*

「柳沛，你知道夏蔓的事嗎？」一下課林真玫就拉著柳沛咬耳朵。

夏蔓的事情在學校基本傳遍了，但是因為那件事發生在放學，又是人最少的時候所以大家基本都是人傳人，誰也沒真的看到過情況。學校里怕影響柳沛的生活於是對外隱藏了柳沛和楚然在場的事情。徐安國私下和柳沛的父母交流也表示這樣做最好。

柳沛沒什麼意見，倒不如說從頭到尾在這件事中她都表現得異常冷靜，甚至冷靜得不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女生面對生死之事才有的態度。

所以林真玫也不知道柳沛親眼看著夏蔓跳下去這件事。

「多少知道一點吧。」柳沛敷衍道，並不打算多談。

林真玫嘆了口氣，「你說人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沒了呢，我一開始聽到都不信。真沒想到她會跳下去……」

「不過要是我過到她那個份上，估計也會忍不了吧。」想到夏蔓的家庭狀況，林真玫聳聳肩說，「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那麼抗壓的。」

「抗壓？」柳沛敏銳地抓住關鍵詞，「她哪來那麼大的壓力？」

「說不清，」林真玫搖搖頭，「她爸媽逼她逼得太死了，要是我估計也會崩潰。」

「你是說，」柳沛皺皺眉，「她父母給她壓力了？」

「可不是唄，」林真玫嘆聲氣，「前一陣我不是說給她請家教了嘛？聽說每天晚上夏蔓都要兩點才能睡。平時咱們學習任務就那麼重，如果再讓她兩點睡，早上六點半醒也就是只有四個小時左右的睡眠，這要擱我身上還不得累垮了。」

不光如此，夏蔓的父母對夏蔓最近的成績十分不滿，認為她的學習態度有問題天天輪流開會。甚至偶爾會提到林清，這讓夏蔓就更加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