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大姐姐……」

「大姐姐、大姐姐……」

夏蔓低著頭從學校大門走出，兩隻手緊緊攥著書包帶不斷地在心裡催眠自己。

——我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

傍晚的街頭人來人往到處都是喧囂。夏蔓特地在教室磨蹭到現在才出門就是為了不落單。然而在這些嘈雜之中，那個細微的，弱小的聲音依然宛如一股細流緩緩得鑽進夏蔓的耳朵內，讓她在這個微熱的時刻再次驚起背後層層冷汗。

因為是下班高峰期，公交車上人比較擠。夏蔓本來就不太舒服，上車之後緊緊站在人群里被各種混亂的味道侵襲，更是努力控制自己眩暈的頭不至於跌倒，她的眼睛都快閉上了，只能憑感覺來判斷車的行走。

這時旁邊的座位上忽然站起一個人把她拉過來。

「孩子你是不是不舒服？」說話的是個老太太，兩鬢的銀絲昭示她不小的年紀，她和藹得看著夏蔓手腕上還提著一個塑料袋，裡面裝著點蔬菜水果。

「不舒服就坐這吧！」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

「不用不用，」夏蔓趕緊擺擺手拒絕，「還是您坐吧我沒事的！」

「我馬上就到站了，你坐下吧。」老人堅持把她拉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你看你這孩子臉色這麼差，是學生吧？剛放學？」

夏蔓面對熱情的老人有點招架不住，只好點點頭坐下，「謝謝奶奶！」

「哎沒事沒事，你是哪個學校的？」老人看上去對夏蔓挺感興趣。

「陽明中學，」說出來的時候夏蔓不自覺帶著一點驕傲。

果然這個名字一出來周圍好多雙眼睛就往這邊瞟，老人更是眉開眼笑的，「陽中的啊，我說呢，這麼認真的孩子肯定是學習好。」

「是啊，我家那個孩子就說什麼都不願意學習，回回讓他寫作業就跟逼他一樣，你說說現在的孩子不學習將來以後能幹什麼……」有人在旁邊附和道。

「對對我家那個也是，你看這小姑娘臉色這麼差肯定是學習累的，我家那個就沒有說累的時候，天天還有精力上網打遊戲呢，說也不聽！」又有人加進來說。

夏蔓坐在老人給她讓的座位上看著周圍你一言我一語得開始討論臉上始終保持著乖巧的笑容，雖然這些誇獎從小聽到大，但她總沒有個聽膩的時候。誰不希望別人誇自己呢？夏蔓也一樣。

就在這時候那個細小的聲音突然又一次穿過吵鬧的人群飄到她的耳內。

「大姐姐……」

「小黃它……」

「你……在……」

夏蔓下意識得抬起手捂住耳朵，那個聲音變得微弱了些，但還是能聽到。

——怎麼辦。

——怎麼辦。

她快哭了，然而不能在這裡表現出來。只能死死咬著嘴唇望向窗外，看著被血色侵襲的蒼穹一點點黯淡下去。

第二天柳沛來到教室，不經意間朝夏蔓的座位上望去，發現她身上的陰氣明顯更重。而且臉色變得又蒼白又虛弱，眼圈下的烏青比之前更明顯。

「夏蔓這兩天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著那麼虛，」林真玫課堂上和她將悄悄話，「今天我一來就嚇了一跳！跟掛了鬼臉似的媽呀嚇死我了。」

「確實看上去挺虛的，」柳沛仔細朝著夏蔓的腳底看去，發現前兩天那個小鬼影子變得也清晰不少。

這下她能看的清楚，那是個半邊臉完全爛掉的小男孩，衣服上都是血污，右便胳膊以詭異的姿勢吊著，看清之後還是有點嚇人的。柳沛忍著不適收回視線，心想到底該不該去問問夏蔓。

這事說好辦也好辦，說難辦也……她其實並不是很喜歡多管閑事，從徐安國那一次就能看出柳沛雖然能看到別人不能看到的東西，但是心底多少存著點順其自然的意思。因為一個人的命數是既定的，胡亂去打斷別人既定的命運對她來說也不算什麼好事。

也因此周圍幾乎沒有人知道她這份能力，更何況一直以來她所能做的不過是保證自己家人和自己不被打擾罷了。

但是眼下夏蔓腳底的男孩顯然已經快要不受控制，脫去了最初為人時的那份理智，他很快就會被自己生前的怨念所驅使，到那個時候再用精神去交流對她來說就有難度了。

「我總覺得班裡有點冷，」下課後林真玫抱著胳膊抖了抖，明明外面是個艷陽天可她在屋子裡就是得穿著長外套，不然總覺得皮膚泛涼，而且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涼意。

「可能是降溫鬧得，」柳沛說著用手拍了拍林真玫的後背，很快她身上一層淡淡的黑氣「咻」的一下就竄了出去，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再次回到夏蔓的腳底，「最近多穿點衣服。」

「說的也對，」林真玫聳聳肩，忽然發現又沒有那麼冷了。

而此時在柳沛的視線里，隔著一排座位的夏蔓兩隻腳都已經陷入淡淡的旋渦中。

「最近降溫，班裡也有點冷，同學們要記得做好保暖，」苗文莉上完課後提醒了一句，似乎也很奇怪為什麼五班會變得這麼涼，她在六班上課都覺得比五班要暖和。

——錯覺吧。

「我剛從外面進來，外面熱死了！就咱班涼快！」盧曉跑進教室大大咧咧得把外套一脫，拿著書就開始當扇子用，柳沛看到夏蔓腳底的黑氣很快就順著跑到盧曉那邊去，就在它們衝上去打算裹住盧曉的一瞬間，她凝神盯著那邊，集中精神對那團黑霧在心裡冷冷得「說」——

「滾開！」

「離這裡遠點！」

下一秒，原本來勢洶洶的黑氣瞬間被擊退一般開始停住，彷彿有些畏懼的不敢上前，最後不得不打個轉再次回到夏蔓腳底。

夏蔓只覺得自己的雙腳都跟灌了鉛一樣抬不起來，腦袋也沉沉的隨時都能睡過去。

——好睏……可是不敢睡……

只要睡著那個聲音就會如影隨形得跟著自己。

夏蔓緊緊攥著書，不敢跟任何人說話，也不敢抬頭生怕被人發現自己的不舒服。

柳沛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更加確定之前肯定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現在這種情況，而夏蔓看上去不會是害人的女生，別說害人，就他們這個年紀的中學生沒怎麼見過世面，提到人命嚇得臉色都會發白，更別提謀財害命這一說。

「哎楚然，上次你讓我買的那本作文素材我找了半天都沒找到，」那邊盧曉的聲音又把柳沛的思緒拉回來，聽到這個名字她反射性得朝盧曉身邊的男生望過去。

盧曉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什麼作文素材能叫XX志？書店老闆都快被我問煩了，一個勁追問是不是記錯了。」

「是嗎，」楚然似笑非笑得攤開一本書，「我也不知道，那是別人借給我的，看了看覺得裡面素材還挺不錯，對作文提高有點用。」

「真的嗎？」盧曉一聽這個特別興奮，因為作文一直是他的軟肋，回回考試都讓作文給拉二十分，他正在發愁該怎麼提高作文水平呢。

「那我明天再去看看，沒準明天就到了！」

「好，你要是真的作文提高了，沒準還得感謝一下推薦的那位同學。」楚然的目光似乎朝著柳沛那邊移動了點，柳沛趕緊坐直身子面對黑板。

活該你被鬼纏上，她剛才就不該管這事！柳沛沒好氣得在心裡埋怨盧曉真的聽從了楚然的意見去找那本書，他腦子進水了嗎，作文素材這種鬼話他也信！要是真的被發現這種雜誌是她帶進來的，先不說同學們會怎麼看，光是徐安國和苗文莉的反應就讓她一個頭兩個大。

班級禁止與學習無關的閑書，這是剛開學明文規定的。

但是轉念一想楚然，柳沛又蔫了。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要對上楚然就覺得那雙眼睛讓人看得十分不舒服。

就好像……你所有的想法都被暴露了一般。

柳沛第一感覺就是逃避，她這幾年看過不少人見過不少事，幾乎每一個人心底是什麼想法都能瞭然於胸，對待周圍的事物也有了更多不同的看法。唯獨楚然，她有點捉摸不透這個人到底什麼脾氣。

「夏蔓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呀？」有人說了一句，引起柳沛的注意。

「你看你臉色這麼差，要不要請假去醫務室？」說話的女生臉上一副擔心的表情，從柳沛這個角度能看到夏蔓的氣色更加難看。

她雙眉微蹙，倒並不是因為看到夏蔓無神空洞的雙目，而是因為在她的腳底，那團本來還算平靜的黑霧不知為何突然膨脹起來，躍躍欲試攪得整個班的氣氛都變得有點詭異。

「呃……怎麼突然不說話了呢？」盧曉縮了縮頭，「這不還是下課嗎？」

「快上課了，」楚然皺皺眉，他也覺得班裡氣氛有點不太對，但是又說不清楚具體哪裡不對……總是就是讓人聽不舒服就是了。

「突然這麼暗，是不是外面陰天了呀？」林真玫忍不住朝外面望去，刺眼的太陽正在頭頂。

「今天一天都晴天，昨晚我特地看了天氣預報呢！」盧曉接上話。

「是是是，就你能耐！」林真玫翻了個白眼，「你挨著燈近，把燈開開吧！」

「大小姐現在大白天的開燈你不嫌費電啊！」軍訓的時候盧曉和林真玫說了不少話，兩個人熟悉得很快，現在看上去就跟好朋友似的。

「我都快看不清黑板了，就開會燈又怎麼了？」林真玫不滿得敲敲桌子，「快去快去，怎麼班裡這麼暗？」

陰氣一般都畏光，所以靈體一般都會讓自己的周圍變得比平常更加黯淡一些方便它們活動。

柳沛悄悄凝氣自己的念力朝著黑霧的方向撲過去，那團黑霧有了之前的教訓看到柳沛就害怕，所以在她靠過來的瞬間就恢復成小小的一團抱在夏蔓的腳底。

夏蔓頓時覺得身體輕鬆了不少，也不像剛才那樣渾身發冷好似墜入冰窖，頭腦也清醒多了。柳沛放鬆精神，發現班裡也不再像剛才那般陰暗。

「咦？我覺得好像又沒有那麼黑了，」林真玫疑惑得望望天花板，「算了算了，盧曉你別開了，還能將就將就。」

「你又搞什麼啊，真難伺候。」盧曉抱怨著收回手坐到位子上，順手錘了錘自己的肩膀。

怎麼突然這麼沉？

柳沛望著他肩上那團淡淡的黑氣，從善如流地選擇了閉嘴不說。

呵呵呵呵……誰讓你剛剛提起那本同人志，她就是小心眼了，才不管你，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