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第 88 章
熊茂洗完澡,光著身子站在鏡子前烘頭髮。鏡子里的他全身紅通通的,像被蒸熟了。
他的味覺急劇退化,食慾約等於沒有,好像整個內在都變鈍了,外在的觸覺卻越來越敏感,洗個澡都得調低水壓,調小水量。這麼溫吞吞地洗了一會兒他就受不了了,乾脆把水調大洗了個戰鬥澡。
薄得可以看到血管的皮膚本就帶點肉粉色,熱水一激就更紅了,加上熊茂自己胡亂抓出來的指痕和那身排骨,看起來簡直像被摧殘過。
對自己這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很不滿意,頭髮一干熊茂就迅速套上睡衣,這時浴室外傳來的一點聲音卻讓他立刻頓住了。
肯定是家長回來了。熊茂趕緊在腦子裡把今天做過的事都過一遍,滿意地從中找到了在大貓們的監督下完成吃飯任務的記錄,這才放下心來。
戰事結束后,熊茂本打算搬回樓下那個從沒住過一整晚的房間去,但這時是墨遷不同意了。男人堅持讓他留在眼皮底下,熊茂又拿不出什麼實在的理由,搬房間的申請就被徹底駁回了。現在他每晚都要接受一輪家長的「盤問」,信息彙報、視頻彙報都不作數,當面詢問家長才能判斷他有沒有說謊敷衍,也可以讓他長長記性。在同一個房間,熊茂連關門裝睡都不行。
熊茂帶著今晚能拿滿分的自信打開浴室的門走出去,一看到房間里的景象卻馬上慌了起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墨遷為什麼會被大貓們馱在背上,是受傷了嗎?
房間裡面積有限,熊茂衝過去的腳步被大貓們擋住了,仰面躺著的墨遷抬起頭來沖他擺手,他這才發現事情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一頭霧水地看著貓兄弟們在大王的指揮下把墨遷放到床上,家長也一副「我不知道它們要幹什麼,我只是配合」的表情,熊茂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確認把人送到了準確的位置,大王冷冷地回答:「喵~」
熊茂的腦子繞著博格星飛了一圈才回到脖子上,反應過來大王的意思,他「噗」一聲笑出來。
長毛霸王貓是在說:這個人類是你的了。
笑聲剛溜出口就被熊茂收了回去,大貓們明顯很認真,送完了人也不走,顯然是要護衛在旁,無論他要做什麼,它們都會幫助他這個弱小的朋友防止床上那個厲害的人類反抗。
熊茂前幾天還在想可以幫大王找媳婦兒了,結果成年不久的貓首領反倒先操心起他的問題來,送給他這麼一個大禮。熊茂憋著笑把大貓們往外推,一邊推一邊小聲回應它們的疑惑不解。
「喵?」
「知道知道,他是我的人了,謝謝謝謝。」
「喵~」
「放心放心,我搞的定。」
……
儘管青年的聲音壓得很低,墨遷還是聽到了兩句。被抬往他和熊茂共同的房間時,墨遷就大概明白了這些動物的意圖。熊茂要下床時,它們會叼來鞋子;熊茂要喝水時,它們會推來杯子;這次多半是把自己當個「東西」給熊茂送去。
這意味著,青年現在要自己……聽來的「對話」證實了這一點。那麼,他需要自己做什麼?
墨遷等著熊茂提要求,但青年回來后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了句:「它們真是太調皮了,沒事幹就逗人玩兒。」然後就轉移話題:「你今天忙得怎麼樣?」
墨遷突然感到莫名地失望,這失望強烈得險些在面上露出來。為免在熊茂面前表現不好的情緒,他隨便答了兩句,若無其事地起身往浴室走。
房間里只剩自己,熊茂鬆了一口氣,還好家長什麼都沒發現。重新放鬆下來,剛才被他束縛在胸口的笑意又不安分地上下跳動,頂得心臟都怦怦響。他安靜地坐在床沿,腦子卻止不住地順著大貓們給的啟發自行想象起來。
暖黃的陽光透過房頂的玻璃灑下來,教堂是地球上的風格,他和墨遷卻穿著奧萊的禮服。墨遷的禮服依然以黑色為主調,帶著軍裝的元素,又更為柔軟,襯得他英俊中不失親和力。一邊的貓神父莊嚴地開口:「今天起,這個人類是你的了,你願意和他共度餘生、福難同享嗎?」
墨遷的澡越洗越快。受情緒影響,他做了個類似逃避的選擇,走進浴室就清醒過來——要弄清楚為什麼不直接問?
身側傳來動靜,沉浸在美好想象中的熊茂側過頭來,看到墨遷就站在身邊,穿著一身黑衣,帶著軍裝的元素,又更為柔軟。暖黃的光線下,他溫和地問:「我是你的人了?」
熊茂暈乎乎地回答:「我願意。」
話一落地,熊茂驟然被自己的聲音驚醒。黑色的禮服變成黑色的睡衣(這是後勤部在軍長缺睡衣時猜著他的喜好做的),暖黃的教堂陽光也變成了房間里的燈光,只有墨遷還是墨遷,可他臉上的淡淡疑惑也化作了驚訝。
熊茂一下站起又坐下,然後又站起來,臉上一燙又一涼,麵皮在驟熱驟冷間幾乎要裂開。「我剛在走神,你洗完啦?」他試圖矇混過去。
墨遷沒有接話。青年的話前言不搭后語,他其實並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但那一刻,他看清了他的眼神,被青年快速而生硬地遮蓋過去卻還是暴露無遺的眼神。期待又忐忑,滿足又遺憾,喜悅又慌張。
這眼神中有些東西是那麼熟悉,這種熟悉將腦中四散的線索黏在一起,拼成一束照亮無形心事的光。他以前為什麼要想盡辦法賴在這個房間,最近又為什麼想搬走,醉酒後為什麼欲言又止,清醒時又為什麼開心得刻意,大貓們為什麼要把自己送給他,他又為什麼不要,一切都在這束光的照射下變得清晰。
思緒跑過千萬里,昨年今日都看遍,現實中不過過去短短几瞬。墨遷只覺得一顆心又酸又痛,炙熱冰寒混在一起,騰挪翻轉都找不到舒服的位置。想也沒想,他脫口而出:「可以。」
「啊?」這下輪到熊茂疑惑。
「我是你的人,可以。」
靜默過後,熊茂的反應是牽起臉上的肌肉笑兩聲:「哈哈,你聽到啦?大王不是總不服你嗎?它們認為你應該聽我的,實際肯定是我聽你的啊,哈哈。」
確實有這樣的說法,乙是甲的陣營中層級更低的人,要聽甲指揮,就可以說乙是甲的人。但這和他們現在說的不一樣。即便墨遷沒有聽過菲碧嚷嚷要把夏棲變成她的人,即便他從未把心思放在情愛上,他也知道這句話的含義。明白了就是明白了,他沒有猶豫,也不想看到熊茂猶豫,那讓他心酸。
青年臉上的表情是小心翼翼的探察,偏厚的嘴唇缺乏血色,緊迫感又冒出頭來,墨遷第二次扔掉思考,低下頭去。
嘴唇的接觸讓溫度更快地傳導,比擁抱更能確認一個人的存在,兩者相加則帶來踏實感。墨遷跟著感覺伸出手臂,完成了動作的疊加,不自覺地從唇間溢出一聲嘆息——是從未想象過的滿足。
他沒有想過熊茂對他的感情是不是對親情的誤解,沒有想過該不該等熊茂恢復健康后再好好談一談,理智隨著對方身體的惡化變得稀薄,心底的念頭只有他想要什麼就馬上給什麼。
等真這麼做了,墨遷才明白過來,自己不是在「給」,是在「要」,要更緊密的聯繫,要更堅固的羈絆。這是小傢伙的期盼,何嘗不是他自己隱秘的渴望呢?
眼前一暗,唇上就多了一層柔軟。溫暖的氣息籠罩著全身,順著相貼的嘴唇,順著擁抱的手臂,傳到四肢百骸。整個人輕飄飄的,像在做夢。恍惚間,熊茂唯一完整的一條思緒,想的是墨遷的唇居然比想象的熱得多,至少比自己的熱得多。
四瓣唇只是挨著,兩個人一個在細細體味這美好的感覺,一個還飄在空中。過了好一會兒,熊茂才慢慢抬起手來,確認貼著他的身軀,但腦袋卻一點都不敢動,那裡連著夢境入口,如果真是做夢,動了夢就斷了。
他不動,墨遷卻動了。沒有鬆開手,男人只是拉開了一點距離,定定地看著他。那雙深邃黑眸里是清清楚楚的認真和肯定,熊茂原本有無數問題要問,有許多掙扎要說,看到這雙眼睛,那些話都消散了。
什麼退縮,什麼放棄,最深的渴盼就這麼輕輕鬆鬆又驚心動魄地實現了,多猶疑一秒都是對它的褻瀆。熊茂緊緊地回抱墨遷,飽脹的情緒無法發泄,他用力得全身的肌肉都繃緊。
他們本就是最親密的人,相互之間極度熟悉,擁抱的次數早已數不清,但熊茂知道這個擁抱不一樣,何況頭頂還傳來低沉的笑聲,接著細密的輕吻就落在了額頭、發頂。
他真的有了他的人。熊茂眼眶發脹,覺得自己是全宇宙最幸福的人。
激蕩的洪流稍稍過去,熊茂終於能說點什麼,他張開口,卻沒來得及發出聲音。
墨遷被一股推力頂開,再看過去,青年已經變成了糰子,身上還掛著衣服碎片。
「嗯~」
好吧,就算是這樣,他也是全宇宙最幸福的滾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