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而動

26.而動

?從高處俯瞰整個百川市,它被一條大河一分為二,其境內又有眾多小的支流,曲折的水路,將城市劃分成數個區域,又最終在出海口匯聚成濤濤湍流,東奔入海,。

而蘇禾所在的舊城區,距離關樂入住的市立人民醫院,大約跨了小半個城市,因為河流眾多的緣故,百川市內並沒有修建地鐵,她想去醫院,只有搭乘公交,搖晃個把小時。

蘇禾最終還是捏著鼻子出門了。

誰要她要多管閑事呢……管就管到底吧。

半個太陽沉入江面,將河水映照出萬道金光。蘇禾穿著灰褐色的運動服,戴了一頂帽子,臉上還捂著口罩,低著頭沿著江堤向公交車站走去,整個人灰撲撲的,若不是那頭青絲無法遮掩,她就如任何一個平凡少女,絲毫不惹人注目。

蘇禾注視著江面,不覺有些出神——又是一個傍晚,她最近似乎總是在夜幕將至的時候,遇到些事情……

耳邊掠過轟鳴之聲,一輛黑色的機車快速的飆過,帶起的風吹亂了她的髮絲。

蘇禾沒在意,繼續向前走著,過了一會,卻聽那遠去的轟鳴聲,又越來越近。

隨後一道影子投下,機車在她面前打了個轉,硬生生的停了下來,拖出一道刺耳的剎車聲。

蘇禾抬起頭,便見機車停在她面前,騎手是個男子,他帶著頭盔,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到他一雙眼睛,斜斜上挑,探究的打量著她。

「你,」男子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蘇禾:「轉過身去。」

蘇禾:「……」

哪裡來的蛇精病。

她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並不理會,繞開他向前走去。

卻不料一股力道鉗制著,將她拉得向後一仰,男子伸出手,捉住了她的頭髮,攥在手裡不放。

「別走啊,」他說道:「讓我看看你的側影。」

蘇禾眉頭微皺,她伸出手,輕輕在男子的手背上一拍。

「哎喲,」男子卻驚叫一聲,驀然縮回了手,他的手背上立刻泛起了紅印:「你打人還挺疼的嘛。」

他一邊說著,摘下了頭盔。

與他惹人討厭的魯莽行為相比,他的臉長得倒是不錯,二十歲上下的年紀,笑起來充滿了自信跟活力,只是眼睛卻太過狹長了一些,與他爽朗的氣質不太相稱。

蘇禾又看了一眼,突然感覺這人的長相有點眼熟,有點像是司珀的粗糙版。

「我沒有惡意,」男子把頭盔抱在懷裡:「就是覺得……你的背影,很漂亮。」

他直視著蘇禾,視線突然恍惚了片刻,又揉了揉眼睛。

「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蘇禾戴著口罩,幾乎遮住了整張臉,唯有一雙眼眸,被劉海半遮半掩著,但仍舊藏不住那眼波中的美色。

她一言不發,將被扯得有些散亂的髮絲攏好,便朝河堤上走去,踩著綠茵的青草,走得歪歪扭扭的,打算離這男子遠一些。

「你別走呀,我不要看你的側影了。」

「這草地上有蟲子的,快下來吧。」

「你要去哪裡?我送你吧。」

蘇禾充耳不聞。

男子的聲音小了下去,他似乎有些無奈,推著車慢慢的跟著蘇禾,兩人隔著一條人行道,並肩走在一起。

「我就這麼像壞人嗎?」他自言自語:「一個兩個的,都坑著我去做壞事……好吧,雖然我偶爾也做些壞事,但都是不得已的啊,家裡的人,可是各個都要吞了我。」

蘇禾側頭看了他一眼,卻正好與他的目光對視,那雙狹長的眼眸一彎,瞧著她笑了起來:「你偷看我?」

「……」

男子聳聳肩:「好吧,是我偷看你。」

他重新戴上了頭盔,用力踩下油門,驀然竄到了蘇禾面前。

漆黑的機車衝上草皮,橫亘在她面前,攔住了去路。

男子將車停下,輕輕的笑了起來:「喂,看好。」

他突然伸出手,不由分說的往她懷裡塞了一個圓滾滾的東西。

「夾心巧克力,手工製作,純天然、無公害,送給你了。抱歉啊,剛才扯了你的頭髮。」

蘇禾睜大眼睛,她低下頭,手掌里果然有一顆揉得不甚圓潤的東西,被錫紙包裹著,大約有她小半個巴掌大。散發著淡淡的香甜氣息。

她聽到那男子又輕輕笑了一聲,便一踩油門,如一支離弦之箭,沖入公路,疾馳而去。不一會就化成一個小小的黑點。

「……」

蘇禾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掌心,橢圓形的巧克力被手工糖紙包裹著,依照製作者的習慣,還在扎口處,捆著一卷小小的白色封口。

那封口上的簽名細小如米粒,卻清晰的寫著兩個字:司召。

.

天色徹底暗下,燈火取代了月光,照耀著城市的夜。

這又是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唯有零星的星光,艱難的散發著光芒。

醫院這種地方永遠是不缺人流的,無論多晚,百川市立人民醫院的門口,總是擠滿了進出的車輛。

但今晚卻又格外不同一些,不時有豪車成串的湧來,停車場早就佔滿了,於是門診大樓前的空地就遭了秧。

一口煙吸進去,劉前的感受好了點,不過身邊的人立刻就對他嚷嚷著:「組長,別抽了,這裡是醫院。」

劉前想掐死他。

「閉嘴,老子在走廊上抽根煙怎麼了。」

他聲音不算小,吵得來往人員都對他側目,但因為他那副兇惡的面孔,沒誰敢提出抗議。

劉前是關氏的下屬,說是下屬,其實並不准確,他更像是關氏的附庸。屬於關氏集團龐大勢力的一部分。

一根煙抽完,劉前的心情也冷靜了下來。

「走,」他推開身邊的人:「回去看看。」

一行人往急救室走去,氣勢洶洶,擠得路過的醫護人員根本不敢看他們。劉前面罩寒霜,剛走到門前,腳步卻是一頓。

急救室外站著一個人,看身形是個很嬌小的姑娘,戴著一個口罩,察覺到他的目光,她抬頭看了過來。

那目光清凌凌的,劉前覺得心像是被掐了一下。

他迎著那雙眸,突然就愣在原地,半晌才回神,眉頭輕皺起:「你是誰?」

少女的眼梢彎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她並沒有回答劉前的問話,只是抬起手,指著急救室。

「請問,」她開口問道,聲音空靈清澈:「這裡面的人,是關樂嗎?」

關樂。

劉前一凜,驀然回過神,立刻便皺起眉,冷冷的道:「你認識關樂?」

沒等她回答,劉前上前一步,又追問道:「你是什麼人,你想幹什麼?」

他一疊聲的質問著,伸出手臂,就想捉住她。

那隻手籠罩下來時,少女往旁邊一竄,靈活的避開了。

她捂著面罩,從牆壁旁的縫隙滑開,抬眼看劉前的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頓時露出些煩惱的眼神。

「他這是第幾次進急救室?」她一邊躲避著,一邊伸手,指著那顯示「手術中」的燈牌問道:「病情一直反覆發作嗎?」

劉前的神色更加狐疑——關樂中彈之後,是被警察護送到醫院的,等到子彈都取出來了,關氏才接到消息。

但這消息卻讓他們大吃一驚,兇手竟然是溫文。這簡直是難以想象的,關氏一度懷疑,是否有對手給他們下絆子。

「你問這個幹什麼?」

那少女卻不回答了,她轉過頭,盯住了那塊指示燈。

突然之間,光芒驟暗。醫院的廊燈、牆壁上的指示燈牌,以及那嶄顯示著「急救中」的紅燈,統統暗了下去。

——停電了。

怎麼會停電呢?

劉前心中快速掠過了這樣的疑問,他的眼前一片虛影,雖然努力的睜大眼眸,卻因為驟然而來的黑暗,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聽一串腳步,接著是巨大的撞擊聲,那名戴著面罩的少女,快速沖向急救室,猛然撞開了門。

.

堅固的合金髮出斷裂的脆響,隨後撲倒在地,蘇禾跟著摔倒,只覺得門板反彈回來的力道,快把她的頭都彈飛了。

她跟著倒塌的門板一起,撲進了急救室,頓時讓圍在手術台旁的醫護人員,全都轉過了頭。

「站住!你幹什麼。」劉前怒吼著,摸著黑也朝著急救室衝來。

前有醫生,後有劉前,蘇禾思索了一下,便爬起身來,撲到手術台前,把最邊上的助手擠開,終於讓她看到了關樂。

黑暗並未給她的視線造成阻礙,蘇禾看著他,卻有些怔然。

她對這個人的印象,只剩下星光里他的笑臉,以及那句——「牡丹花下死」。

她只隱約記得,這人彷彿特別的愛笑,但笑起來總有那麼幾分不合時宜的猥瑣氣質,

但是現在,他安靜的閉著眼睛,臉色如紙一般蒼白,沒了那惹人討厭的言行,看起來彷彿還只不到二十。

很年輕,但卻即將步入死亡。

他的身上纏滿了各種維繫生命的導管,但這些全然不管用,在蘇禾看來,關樂基本快死透了,如果沒有她注入的那些神力——那就已經死透了。

她還在思索著原因,劉前已經差不多適應了黑暗,一把擠開醫生助理,撲向蘇禾,大聲嚷嚷著:「離他遠點!」

蘇禾躲閃不及,只略略向右側偏了一點,劉前身量高大,他猛然沖向了手術台,卻把蘇禾、醫生、手術台……一併撞翻了。

醫療器械滾了滿地,金屬撞擊的聲音不絕於耳,醫生們終於反應過來,大聲斥責著。

「你們幹什麼呢?」

「出去。」

「一會就來電了,請醫患家屬不要緊張……」

蘇禾爬起來,在一片狼藉里摸到了關樂的肩膀,飛快的拔掉他身上連著的導管。

「你鬆手,」劉前好不容易從醫生們的推搡中掙扎出來,便又憤怒起來:「你要幹什麼?」

「……你把他撞到了地上。」蘇禾將關樂托著,用力往一旁的擔架床上一扔:「我只是扶他起來。」

劉前簡直要氣得笑起來:「合著你還是好心?鬼鬼祟祟的,把人給我放下。」

「……」

蘇禾默不作聲,抓起一床被單,把關樂的身體蓋上。

「我確實是出於好意,」她淡淡道:「只是不方便跟你解釋。」

劉前差點飆出一句「狗屁」,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就想起了這少女那雙清凌凌的眼眸,居然硬是沒說出來。他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不管你是什麼人,立刻鬆手。」

然後他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居然又追問一句:「又什麼不好解釋的。」

「手術還沒做完呢。」

「病人的情況還不穩定,無關人等先出去!」

蘇禾輕輕的笑了一聲。

她的笑聲彷彿有種魔力,不管是劉前,還是嚷嚷著的醫生們,統統住了口。

「你要是個木頭,我也許就會跟你解釋了。」蘇禾輕聲道:「可惜,你是個活生生的人。」

她說完這句話,便推著擔架床,靈活的繞開了劉前,衝出了急診室。

「哎!停下。」

「天啦,她在做什麼啊。」

醫生們頓時驚呼,連忙追了上去,劉前的臉色比醬菜還要差,朝走廊那群呆愣的下屬吼了一聲:「愣著做什麼,追她啊!」

蘇禾回頭看了一眼,一群人跟在她的身後,不過因為電力還沒恢復,他們的行動遠不如她靈活。零星的星光從窗外灑落,蘇禾低下頭,瞧著關樂那張沉睡的臉,心裡頭再次生出了掐死那圓球主神的衝動。

都是因為它!

一切災難的禍根!

她一不小心,撞了一下牆壁,頓時把關樂的身體震得彈了起來,頭顱磕在了鐵床上,發出了很明顯的聲響。

「……真對不起,」蘇禾低聲道:「我也不想用這麼粗暴的手段。」

但是她快沒時間了。

距離圓球主神定下的日期,只剩下三天半,要是按照正常的流程,關氏的人怎麼也要把她給卡上一番,說不定又要惹來什麼討厭的麻煩。還是簡單粗暴點好,反正只要關樂蘇醒過來就行。

蘇禾低下頭,又看了一眼關樂的臉:「你也快沒時間了。」

她思索著,到底還是伸出手,僅用一隻手推著床,另一隻手,握住了關樂的胳膊,將他的手臂提了起來。把他的手指按在擔架床的尖角,毫不客氣的開了道口子。

一點血珠溢出,還沒來及得滴落,蘇禾便壓住了傷口,與此同時,凝聚成束的神力,從她的指尖,注入了關樂的身體。

關樂的臉色幾乎是肉眼可見的好轉了起來,短短的時間,他的唇上便恢復了一些血色。

「真有意思。」蘇禾自言自語。

神力進入關樂體內的剎那,她便終於弄明白,他為什麼會處於垂死邊緣了,簡單粗暴的說,他被人注入了毒。

蘇禾其實分不清具體是什麼東西,也有可能是某類藥劑,反正在他體內橫衝直撞,抑制了他的重要器臟,導致心肺衰竭。

「我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麼你們喜歡把醫生請回家了。」

蘇禾搖搖頭,不再去想這個問題,反正醫院裡人多眼雜,要做點手腳太簡單了,這是關氏該煩惱的事情。

她已經推著關樂,衝進了樓梯間,蘇禾回過身,將安全門用力的關上,隨後便聽到劉前撞在門上的聲音,他憤怒的叫喊著什麼,但隔著門,聲音模糊不清。

蘇禾也不在意,樓梯間的空間十分廣闊,正對著她的是一排氣窗。兩邊都是電梯。雖然斷電了,但塗著熒光的標識,依然閃著幽幽的紅芒。

她微微喘息,抬頭尋找應急通道,星光從窗外灑落,銀亮如屑。莫名的,蘇禾心中一緊。

那是一種奇異得近乎詭譎的直覺,她睜大眼睛,甚至感覺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她的身體比思維更快,在她尚且未反應過來之前,蘇禾驀然將擔架床推倒,抓著關樂,趴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窗戶的玻璃陡然碎裂,一道灼熱的氣流,擦著蘇禾的髮絲飛過,擊穿了翻到在地的擔架床,又擊中了合金製成的安全門,發出了沉悶的炸裂聲,門像是開了花,最中央深深的陷了下去。

微不可察的硫磺味散開,一枚彈頭從門上掉落,在地面彈跳著。

蘇禾睜大眼睛,看著那顆子彈滾到了自己的手邊,簡直難以置信。

子彈?

她匍匐著弓起身,往窗外一看,頓時吃驚不已——市立醫院的四周黑漆漆的,全都斷了電,稍微遠一些的商貿大廈,卻依然燈火通明,就像是有誰,故意切斷了市立醫院的電閘,將它從光明的世界里,硬生生的隔絕了出來。

蘇禾四處張望著,突然看到一點紅芒,一閃而過。

以人類的視力,在這黑暗之中,絕對看不清楚,但她卻毫無阻礙——那是從商貿大樓的樓頂發出的。

那紅色的光芒就像是沾在她視線里的血,蘇禾想也不想,立刻匍匐在地,緊接著,安全門上又被擊出了一朵花。

第二顆子彈也滾落下來了。

蘇禾要是還不清楚,她就是傻了——那是狙擊手!並且毫無疑問是沖著關樂來的。

「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啊,這麼巴望著你死。」蘇禾都要驚嘆了,敢在鬧市區里搞這種暗殺手段!甚至於停電的時機也恰到好處,沒有一定的能量,不可能做得到。

她抓住了被單的一角,胡亂把關樂裹住,便拖著他,想要將他拖進安全通道的入口。

然而此時,安全門卻搖晃著,透過門縫,劉前模糊的聲音傳入樓梯間:「一起用力,把這門撞開!」

金屬斷裂的聲音響起,接著大門被撞開,劉前破門而入。

這一瞬間,那令蘇禾毛骨悚然的危機感,再度籠罩了她。

蘇禾睜大眼睛,她已經知道了這意味著什麼,她感覺自己的思維突然變得極快,瞬間將一切衡量完畢,隨後她站直了身體,單薄的身軀,攔在破裂的玻璃,與劉前之間。

「那個誰,」她皺起眉,大聲道:「趴下。」

身後的玻璃碎裂開來,蘇禾聽到了那聲脆響,她深吸一口氣,卻並沒有感受到意料中的疼痛。一雙手臂突然從她身後伸出,牢牢的攬住了她,將她擁抱著,保護在溫暖的懷抱之中。

蘇禾吃驚不已,她略略轉過頭,只覺細軟的髮絲輕拂過她的臉頰,接著視線偏轉,她被擁在懷中,撲倒在地,躲過了那會擊中她的襲擊。

子彈擦著蘇禾飛過,擊中了劉前身側的牆壁,發出沉悶的聲響。驚得他驀然跳起來:「什麼玩意!」

直至此刻,一聲嘆息,才輕輕的落在了蘇禾的耳畔。

她側身倒在地上,卻因為有人墊在她身下,就像摔入了溫軟的被子,一點也不疼。淡淡的香氣侵襲了她的感官,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接著是輕聲的詢問:「你沒事吧?」

蘇禾轉過頭,一枚指環恰好從她的衣兜里掉落,啪嗒摔在地上,她貼著牆壁她,坐直了身體,抬眼便看進一雙眼眸,溫柔如春日的湖面,憂心而專註的凝視著她。

「……」

蘇禾睜大眼睛,有些怔然的道:「林玉?」

她剛說完,抱著她的臂膀便鬆開了,接著是一句溫柔的:「對不起。」

美若璧玉的男子凝視著她,微微低下頭:「剛才冒犯了。」

他伸出手,撿起了地上的指環,放在掌中:「指環掉了。快收起吧。」

蘇禾順著他的舉動接過,將指環捏在手中,半晌才驚訝道:「林玉?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玉卻沒回答,他靠在牆壁上,一條腿曲起,手搭在膝蓋上,目光淡淡的看著劉前:「這位是關氏的執行經理,劉先生吧。」

他的聲音在樓梯間里回蕩著,劉前自從差點中彈,就抱著頭蹲在了地上,聞言鬆開了胳膊:「你是誰?」

「我叫林玉,」林玉微微一笑:「跟關先生有些交情。」

劉前頓時有些激動,他直起身,彷彿是想要站起來。

「劉先生,」林玉說道:「你還是先蹲著吧,讓你的下屬們也都蹲下,最好是貼著牆壁。」

劉前的身體一僵,他可沒忘記剛才的情景,立刻就乖乖的貼在了牆邊,一串人跟著他蹲下,恨不得趴在地上,劉前惱怒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玉只是微笑,並不回答。

他轉過頭,笑容頓時真誠了十分,一個小小的笑渦出現在他的嘴角:「沒受傷吧?」

蘇禾就坐在他的身邊,與林玉不過一肩的距離。

她眨了眨眼睛:「……沒事。」

「謝謝你。」

黑暗之中,蘇禾總覺得,林玉的目光突然更加溫柔,猶如飛旋在風裡的柳絮。柔軟得不可思議。

她並不想與這樣的目光對視,蘇禾心中輕嘆一聲,低頭去看關樂。

滿地的碎玻璃中,關樂裹著條被單,倒沒受什麼傷,依然昏迷不醒。

他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總算不再是一幅馬上要斷氣的樣子,身體狀況也在好轉,蘇禾也就沒有繼續握著他的手。

「林玉,」她輕聲道,又問了一遍:「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玉也垂下頭,他將雙手蜷起,低聲道:「抱歉,能讓我先隱瞞一段時間嗎?」

他的目光落在蘇禾的掌中,那裡虛握著一枚指環。

記錄了他的dna信息,只要他不死,就能持續追蹤定位的儀器。

——正是他白天所贈。

蘇禾莫名的看著他,在她的注視之下,林玉突然就吞吞吐吐了起來,甚至出現了一些愧疚的神色。

「我……」他忍不住閉上眼睛,好像他在做什麼十惡不赦、不忍目睹的壞事:「我、我以後,一定會告訴你的。」

然後他居然又面泛淡緋,眉眼也鬆開,又用那種軟得不可思議的神情說:「你戴著它,我很意外。」

「啊?」

蘇禾愣了一會,才順著他的視線,看到了被她捏在手中的指環。

這東西如此珍貴,她就沒打算要,想著下次遇到林玉就送還給他,當然就順手揣在了身上。

蘇禾捏著指環不說話,樓梯間里便安靜了下來。唯有劉前握著手機,拚命在摁著屏幕。過了片刻,他鬆開手,趴在地上,匍匐著挪到了關樂身邊,又伸手招呼身後的下屬:「過來,跟我一起抬人。」

他的下屬們全都貼在門外的牆壁上,只探出半個身體,猶豫的看著他。

「組長,先調查清楚吧。」

「把對手揪出來。」

「組長你小心點。」

誰也不肯響應劉前的號召。

劉前頓時就憤怒了起來:「他-媽的,你們滾吧。老子自己一個人背。」

林玉靠著牆壁,看著劉前慢慢的爬到了牆邊,才微笑著道:「劉先生不用著急。」

劉前皺眉看他:「什麼?」

林玉卻又不再管他,只是望著蘇禾,語氣更加溫和了一些。

「別擔心,」他輕聲道:「很快就能恢復供電了。」

他剛說完,樓梯間里的眾人,便都聽到了細微的電流聲,隱約的喧嘩從樓下傳來,接著白光一閃,天頂的燈管閃爍了片刻,就穩定的亮了起來,久違的白熾光芒驅散了黑暗。

直到此刻,蘇禾心中隱約的危機感,才終於散去。她眯起眼睛,卻看到一隻手懸在她的眼前。

林玉伸出手,替她遮擋著驟然而來的光線。

比起在黑暗中那份遊刃有餘,他的模樣,卻並不太好。

林玉的胸膛起伏著,額頭上全是汗珠,他只穿著一件襯衫,扣子崩掉了一顆,他卻渾然未覺。

他緊緊的靠著牆壁,幾乎不留一絲縫隙,察覺到蘇禾的注視,他也轉過了臉,微笑著看她。

「眼睛難受嗎?」林玉輕聲詢問。

「……謝謝。」蘇禾低聲道。她發現林玉的眼眸眨了眨,視線卻沒有焦距,顯然並未緩過來——他記得替她擋光,卻忘了自己。

樓道里想起了腳步聲,逐漸向上,接著安全通道的門被推開,紀笑從門外走進來,也是跟林玉一樣,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滿身的大汗。

他的視線巡視著樓梯間,先是看向林玉,又去看蘇禾,然後長長的舒了口氣,倚靠在門邊:「林先生,原來您在這裡。」

隨後他對蘇禾微微頷首:「又見面了。」

「電力都恢復了嗎?」林玉隨意的問道。

「還有一部分樓層沒有恢復。」

林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劉先生——」

他喚著劉前。

劉前還在揉眼睛,他半睜著眼眸,淚水簌簌的掉:「什麼事。」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劉前站起身,衝到關樂面前,先貼著他的胸膛聽了聽心跳,這才鬆了口氣的模樣。

他將翻倒的擔架床扶正,抱著關樂躺上去。

「媽的,」劉前臉色漆黑:「敢跟我們搞這種手段。」

「劉先生心中有數了嗎?」

劉前的臉上更黑了一點,他抽出一根煙,叼在嘴邊,目光卻斜睨著蘇禾:「現在沒頭緒,不過那個戴口罩的。」

他猶豫了一會,到底是沒說出更加嚴厲的話來:「你……挺可疑的啊。」

畢竟她拽著關樂從急救室里跑了出來。

蘇禾又想翻白眼,她壓低了帽檐,卻聽林玉說道;「這位是我的至交。」

「劉先生,」林玉微笑著說道:「你在懷疑什麼?」

劉前眉頭一皺:「只是個想法……」

他才說了一半,便見一截手指,遙遙指著他。

那個在他看來,十分古怪的少女,又用那雙讓人忍不住心顫的眼眸瞧著他。

「關樂,」她慢慢道:「好像要醒了。」

劉前嘴裡的煙頓時就掉在地上,他連忙轉過身,撲到擔架前:「醒了?」

圍攏在走廊里的人張望著,頓時就衝到了擔架床面前,氣得劉前連連怒罵:「現在知道過來?滾滾滾。」

人聲吵嚷成一片。蘇禾站起身來,默不作聲的朝安全通道走去。

走到門前,紀笑自動自發的讓開了位置。

「要走了嗎?」他頷首道:「請您注意安全。」

蘇禾的腳步一頓,她忍不住轉過身,便見林玉依然靠在牆上,仰頭看著她,與她四目相接的瞬間,他彷彿洞悉了一切,只是神色如常的微笑,溫柔的、輕輕的說:「晚安。」

蘇禾一把按住帽子,頭也不會的衝下了樓梯。

等到那噠噠的腳步聲遠去,林玉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冷汗從他的臉頰上淌下,他猛然彎下腰,背後殷殷血跡,紀笑連忙衝上去:「林先生?」

林玉搖搖頭:「我沒事。」

他扶著紀笑站起身來,遙遙看了一眼遠處的商貿大樓,便又微笑起來,對劉前道:「劉先生。」

「關於今晚的事,」他整理著衣衫:「我想,我們應該好好的商議一番。」

.

蘇禾一口氣衝下六樓,終於聽不見那幾人的聲音了。她靠在牆壁上,長長的吐了口氣。

「真是要累死了。」

蘇禾揉著肩膀,這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疼。

所以說多管閑事就是容易沾染麻煩,看看都是些什麼事情,早有預謀的襲擊,狙擊手……

燈光又逐漸的暗淡,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還未恢復供電的第五層。

蘇禾慢慢的停下了腳步。

黑暗裡一塊區域動了動——那是個倚靠在牆邊的人,他走到蘇禾面前,抬手招呼著:「嗨。」

第六層漏下的微弱燈光里,蘇禾能很清晰的看到他的模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連頭都包裹住,只露出一雙狹長的眼睛,以及他身後那支長長的,槍管。

「又見面了啊,」他指著自己:「你還記得我嗎?傍晚才見過呢。」

「對了,我給了你一顆巧克力。」他似乎微笑起來,眼梢微微彎起,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現在記起來了吧。」

蘇禾倒退一步,對方立刻跟上前。

「我看著你的背影,覺得挺眼熟的。不過因為距離太遠,雖然有高倍焦鏡,我也不敢確定,」他攤開手了:「只好想辦法混到這邊來看看。果然是你啊。太好了,你沒受傷。」

蘇禾眯起眼睛:「你……」

她才說了一個字,對方突然就沖了上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按在牆上,牢牢的壓制著她。

「噓——」他貼在蘇禾的耳邊,輕聲說道:「不要說話,把樓上的人引來就不好了。」

蘇禾猝不及防,只覺得幾乎被壓成了餅子,她瞪大眼睛,正想要將這個人推開,卻突然感覺腹部一陣劇痛!

他手握成拳,毫不留情的捶在了她的肚子上。

蘇禾只覺得內臟似乎都被絞住,她悶悶的咳嗽了一聲,身軀不由自主的弓了起來,冷汗簌簌而落。

「別說話。」

他捂著蘇禾的嘴,語氣平靜而又輕快,手上卻又用力捶了她的肚子。

「我也不想這樣的……但是只能把你打暈了。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奇妙,我明明已經不想去找,偏偏你居然就是相片里那個人。對吧?我躲在樓梯的角落,聽到林玉跟你交談了。你們很熟。」

「所以,我也就沒辦法了呀。」

「我不想這樣的,做這些事情……但是我沒得選。不怪你,也不怪我,都是命。」

他解開槍托,毫不留情的、用力的,在蘇禾的頭上砸了一下。

「好了,」他彎起眼梢,微笑著:「不要這樣看我,閉上眼睛,你只需要睡過去,很快就結束了。」

又過了片刻,他伸出手,擦掉了蘇禾額頭上的血跡。

他將她抱在懷裡,輕快的鑽入員工專用電梯,一切就又了無痕迹。

.

百川市因為臨海的緣故,晝夜溫差較大,越靠近海邊,氣溫便越是下降得厲害。

狂風呼嘯著,蘇禾慢慢睜開眼眸,她的意識尚還不太清晰,耳中聽到了湍湍水流,又過了片刻,一片搖曳的波光映入眼中,她輕咳一聲,總算是清醒過來。

她轉頭一看,入目一片碧波,身下是柔軟的靠墊,風從遠處吹拂而來,揚起了她的髮絲。

蘇禾愣了一會,才發現臉上光溜溜的,口罩跟帽子,早就被人摘掉了。

她心中一驚,連忙撐起身體,這才發現,她身處於一條遊艇之上,看周圍的情景,竟然已經行駛在海里了。

「醒了?」

蘇禾轉過視線,這才看到身邊的軟椅上,還坐著一人。

「……」

蘇禾冷冷的看著他,伸手揉了揉頭髮:「司召?」

「你知道我的名字?」

蘇禾懶得回答這個問題,她掏出口袋裡的巧克力,扔回桌面上:「你寫在這上面了。」

燈塔的探照燈一閃而過,司召將面罩規規矩矩的放回桌面上,拿起巧克力,又小心的將它推回蘇禾的手邊:「送給你了,你不喜歡就扔掉吧,不用還給我。」

他微笑起來,似乎是感慨,又似乎是理所當然:「總算看到你的臉了,原來你這樣美麗。」

蘇禾閉口不言。

「別這樣,」司召輕聲道:「這不是我的錯……」

「你這個人,可真奇怪,」蘇禾突然道,打斷了他的話:「總是喜歡重複——這不是我的錯。」

「你是誰?你為什麼要將我抓到這裡。」

「你想要做什麼。」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嗎?」司召拿出手機:「至於我為什麼要這樣做……」

他撥通了一個號碼。很快,那端便響起了一個聲音。

「司召?」

華美優雅,猶如樂章。

司召勾唇一笑:「打擾了。」

蘇禾聽見那個聲音,輕輕的笑了一聲。有些漫不經心,更多的是懶散:「是有些晚。有事情嗎。」

「您還記得,您提供的那些照片嗎。」司召的唇邊浮現一個笑容:「我……」

他還沒說完,那優美的聲音,便驟然道:「你已經找到了她嗎?」

司召眉頭微皺。這個瞬間,他與那人竟然同時沉默了。隨後蘇禾聽對方說:「把電話交給那位小姐。」

司召似乎是有些吃驚,他抬起頭,看向蘇禾,手中卻握著手機。

蘇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伸出了手。

她將掌心攤平,放在司召的面前。

這一瞬間,司召的神色極為可怕,他近乎是猙獰的瞪著蘇禾伸到他面前的手。然而下一秒,他的表情卻又是一變。這種迅速切換情緒的變臉絕技,蘇禾只在司珀身上見到過,沒想到現在又見識了一番。

「好。」司召微笑著,將手機交到了蘇禾的掌中。

蘇禾收回手,冰冷的海風之中,她聽見那樂章一樣優美的聲音,輕輕的道:「晚上好,小姐。」

「……」

「請原諒我的失禮,」對方平靜的道:「請不要害怕。」

「你是?」

她聽見對方又輕輕的笑了一聲,然後避開了這個話題,並沒有回答她的詢問,轉而問道:「您現在,是否在海上?」

蘇禾看了一眼司召,卻發現他靠在座椅上,雙手交疊著,似乎毫不在意。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甚至還對她微笑了一下。

「是的。」

「我知道了。」那聲音輕聲道:「不必擔心,你很快就能安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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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女神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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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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