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六十九章
寫到晏子欽「一下兩下」拍著明姝時,忽然想起「一步兩步,一步兩步,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然後就不能自已地唱了起來_(:з」∠)_
我最喜歡被人拍著睡覺了!快來拍我!
----------------------------
以下為【防】【盜】
曲府眾人頓時亂作一團,掐人中的,按心口的,驚動的袁夫人也趕過來救護,明姝餵了幾口冷水,曲夫人這才慢慢緩過來。禁軍校尉知道驚了樞密使府上的車駕,親自前來賠罪。曲夫人臉色青白,渾身虛弱,說不得什麼,袁夫人憤憤道:「死了個窮措大,這般興師動眾,擾得人人不安。」
那校尉道:「緝拿查案原也不是下官的職責,只是死者是個有功名在身的考生,事關重大,還請夫人們恕罪,來日再登門賠罪。」
袁夫人也無話可說,再三關照曲府下人好生照顧,這才回到自己的馬車上。馬車走走行行,回到曲府後家人急忙請來郎中,診脈抓藥、休息卧床,轉眼已是日薄西山。
曲夫人見時辰牌換到酉時,麴院事往常就是此時歸來,怎能頹廢萎靡地見丈夫,於是勉強起來梳妝,往臉上補了些顯氣色的脂粉,明姝抱著弟弟坐在一旁,心裡感嘆夫妻的相處之道還真是門學問。
誰知麴院事沒回來,隨他進衙門貼身侍奉的老僕人曲盛先到了,曲夫人一聽他腳步慌亂,便知大事不好,摘下帶了一半的耳環,問道:「出了何事?」
曲盛行禮道:「相公讓老奴先對夫人講,他雖被官家傳去問話,卻也不是大事,讓夫人稍安勿躁,相公晚些就回來。」
官家就是皇帝,被皇帝喚去自然不是小事,曲夫人皺眉,「說了一大車廢話,你家相公到底怎麼了,莫不是牽扯進了什麼爭端?」
曲盛是個十足十的老實人,只是有些呆,先搖頭,後點頭,把主母急得一口氣吊在嗓子里,不上不下,明姝急道:「盛老伯,究竟如何?」
曲盛這才斷斷續續說了個明白,原來今日死在甜水井裡的正是舉子王諤,先前麴院事選婿小宴上未出席的那個人,也不知哪個多事的在官家耳邊提起一句,官家便召麴院事入宮詢問。
一聽此言,曲夫人的心放下一半,依舊懸起來的那一半則是為了那個在官家面前多口舌的小人,恐怕不是政敵,就是對曲家懷恨在心,他既然能在小事上使絆子,將來還不知要做多少手腳,雖然清者自清,可若是讓官家記住一處不好,將來可就麻煩了。
明姝卻沒母親想得那麼深遠,只覺得父親此次定能全身而退,據她今日一瞥,那屍體的死亡時間不過在四十八小時內,期間和曲家毫無交集,只是那屍體和一般的巨人觀相比似乎有些奇怪,究竟是哪裡呢?
回想著屍體的體征,明姝忽然靈光一閃——舌頭!
自然或意外死亡的屍體,在呈現巨人觀后固然會有舌尖外露的情況,可王諤的舌頭未免太長了,都快碰到下巴了,很符合勒死或縊死的徵象,莫非是他殺后再拋屍?明姝不寒而慄,誰會想到在殿試之前殺死一個寒窗十年、前途無量的學子呢?若是同窗之間因名次產生嫉妒,進而仇殺,那可真是震驚朝野的大案了。
明姝想著,抱著明恆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小傢伙不耐煩地挪動幾下。曲夫人見女兒臉色發白,以為她是為父親擔憂,和聲勸慰了幾句,命下人照常擺飯,鎮定自若,處變不驚。
掌燈時分,麴院事姍姍歸來,一進門就坐在交椅上,一言不發,曲夫人過來奉茶,問道:「一切順利嗎?」
麴院事捻須道:「一半順利,一半不順利。」
這話讓曲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又聽丈夫不緊不慢地說道:「王諤的案子撲朔迷離,是為不順。賢婿的狀元及第十拿九穩了,可謂順利。」
曲夫人聽了前半句,心裡笑他賣關子,誰關心案情了,後半句一閃而過,一時半會兒沒反映過來,片刻后才驚道:「你說晏郎君……是狀元?」殿試今早才結束,便是有內部消息,也絕不該這麼快傳出來。
麴院事笑道:「王諤的事沒問兩句,官家就把話轉到為寧寧選婿上面,得知咱家的東床嬌客是晏子欽,官家忍不住誇獎起來,說是『卿家可迎著狀元及第的銜牌嫁女了』,過後便噤聲,想是誤露天機。」
當今聖上不過十七歲,雖是九五之尊,卻和晏子欽差不多年紀,在講武殿見到這個侃侃而談的神童,就如看見一個有趣的小兄弟,更何況,這個小兄弟將是輔佐他治理江山的棟樑之才。
曲夫人趕緊雙手合十,高念幾聲佛號,麴院事連連勸她不可聲張,連親家都不要告訴,以免生變。
天聖五年的大比雖因考生王諤之死鬧了一場風波,不過還是迎來了傳臚唱名,晏子欽果然高居榜首,面對這個得上天眷顧的不世出之子,同年考生們無不欽服羨艷,瓊林宴上一齊暢飲祝賀,晏子欽返家時已面帶緋紅,頹頹然酩酊之態。
舅父許杭把他襆頭上簪著的御賜鞓紅牡丹摘下,命侍者供在琉璃碗中,給他灌了幾碗醒酒湯,連叫幾聲「狀元爺」、「晏相公」,又要下堂去作揖,把晏子欽臊得不行。
「這是大登科、小登科連在一起了,五月初七便是良辰,咱家的狀元爺就要迎娶樞密使的千金嬌娘。」
「這未免……太匆忙了些,家慈還在原郡,如何能行婚禮?」何況他這個新郎官還沒準備好呢!
許杭擺手道:「早些完婚,這也是姐姐的意思,好外甥,你且放寬心,一切有舅舅和你岳父料理,差不了!」話到一半,他突然暗搓搓地湊到晏子欽身邊,附耳問道:「好外甥,你可知道……七損八益……」
「什麼?」晏子欽沒聽清。
許杭看四周無人,咬著牙放大了聲量,「就是周公之禮!」
看著晏子欽忽閃忽閃的長睫毛下那雙清澈茫然的眼睛,許杭就知道這個小書獃子「人事不知」,面紅耳赤地從櫃中拿出一個精緻的盤絛錦匣子,遞給外甥,「這書是此中絕品,到新婚之夜再打開,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扇著臉上的熱氣回房了,留下晏子欽傻傻地坐在房中對匣發獃。
「絕品?莫不是唐時的孤本!或者是秦漢簡帛!」晏子欽激靈一下,酒醒了大半,就想立刻拆開看,可誰讓他有季布之諾、尾生之信呢,還是忍到五月初七吧……
曲家把大喜之日定在五月初七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因為五月初六是曲明姝的生辰,做父母的希望為女兒行過及笄之禮再把她送出去,自此之後便是別人家的新婦,不能天天相見、共敘天倫了。
相處三載,曲氏夫婦對明姝的恩德她都記在心間,如今真要離開這對慈愛的父母,明姝當真捨不得,雖然曲夫人愛嘮叨,麴院事很嚴厲,可是他們都無微不至地愛著這個女兒,雖然痴傻,卻為了她一直不肯再生育,知道明姝好轉后才有了明恆。明恆似乎也知道姐姐要走,依偎在她懷裡默默地眨著水靈靈的圓眼,眼淚就在眼眶裡轉啊轉。
曲家的及笄之禮簡單而溫情,在宗祠前鋪設帷帳,曲夫人為女兒一加冠笄、裙褙,二加特髻、大袖,三加華冠、深衣。
「三加禮成,我們的寧寧就是個大人了。」
當晚,母女倆同榻而眠,說些推心置腹的私語,曲夫人柔聲告誡她一些「戒之敬之,夙夜無違」之類的話,卻又說:「若是受了委屈,千萬和爹娘講,爹娘與你做主。」末了,又把夫妻之事同她說了一些,又不敢說得太明顯,只說:「到了洞房之夜,一切遵從你夫君便好。」
明姝見母親小心翼翼地說著這些話,剛才奪眶而出的感動的淚水不免收了回去,想笑又不敢笑,腹誹道:「您說的這些我上輩子就知道了,咱雖然沒有實戰經驗,可理論依據非常豐富!」
這話只能在心裡想,要是真講出來,肯定會挨揍,頂著滿頭包成親什麼的,不敢想啊……
實際上,明姝不但沒頂著滿頭包,反而是嚴妝麗服。她此時的相貌雖然還有些稚氣未脫,可五官柔和,極其可親的樣子,配上珠翠團冠、銷金生色領真紅大袖,臉上畫著笑靨時世妝,像個乞巧節供奉的摩訶樂般可愛討喜。
晏家的迎親隊伍來了,吹鼓手和官妓組成的歌舞陣隔著三裡外就能聽見,催妝的樂官催了十幾次,明姝終於要離開曲府,忍著淚揮別父母,蒙上蓋頭,邁上接新婦的花檐子[注2],她不敢回頭,唯恐看見白髮漸生的父母和自己一樣紅了眼眶。
許杭是個生意人,自然知道如何把事情辦得體面,從城東的曲府到城西的許府,阡陌縱橫十餘里,一路上圍觀看熱鬧的百姓絡繹不絕,都喊著「狀元娶婦、相爺嫁女」之類的吉利話,迎親隊伍源源不斷地散花紅、銀碟、利市錢,更是引得歡呼連連。
恍恍惚惚到了許府,門庭雖比不上樞密使的宅院,可是到處張燈結綵、粉飾一新,足見喜慶,她蒙著蓋頭,從進門開始的攔門、撒谷豆、跨馬鞍等遊戲都在迷迷糊糊中度過,一路上有許杭正妻引導著侍女們用青氈花席為之鋪路,好容易到了中堂,撤下蓋頭,明姝這才見到自己的「丈夫」。
晏子欽一身青色圓領袍,頭戴簪金花展腳襆頭,手持玉笏,白玉似的臉上古井無波,端方莊重,中正平和,穿上官服的他倒真有幾分上品名士的氣派,只是不像娶親,倒像是要上朝,在眾人嬉嬉鬧鬧的襯托下更顯得與眾不同。
「這個小夥子……就是傳說中不苟言笑、不解風情的學霸哥吧……」明姝滿頭黑線,還沒等回過神來,又被執事引著牽起一個由兩塊錦緞綰成的同心結,晏子欽握著另一端,帶著她步入洞房。
無論古今,婚禮總是這樣,呼啦啦一群人圍上來,沒等新人摸清頭腦,人又呼啦啦散了,坐在昨天鋪好的喜床上,扒拉著剛剛撒帳留下的彩錢、雜果,明姝還不能消化自己這麼快就要和晏子欽獨處一室的現實。
顯然,晏子欽也沒回過味來,怔愣地看著桌上的龍鳳燭爆開一點點燈花。
明姝咬咬牙,想著總不能這麼尷尬地呆坐吧,不如讓她這個「年長」的大姐姐來打破沉默吧!
她運足了氣,剛要開口,卻見晏子欽一拍腦袋,叫道:「對了,舅父送我的『絕品書』!」
說著,歡天喜地地從床下暗格中取出那個盤絛錦匣子,兩眼放光地打開象牙插扣,激動地取出擺放其中的緗帙書冊。
明姝也好奇地探頭來看,書封上沒有書名,晏子欽顫顫巍巍地翻開一頁——上面畫著一副走線若絲、設色靡麗工筆重彩人物畫,床鋪物什細膩真實,其中一男一女的動態描繪更是生動逼真,足見畫師逸群絕倫的功底和經驗。
春!宮!圖!
居然是春!宮!圖!
明姝在心裡咆哮著,誰把這種烏糟糟的東西拿出來教壞小孩子的!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