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二章

82.第八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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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時光在祥和寧靜的氣氛中度過,飯後,許杭照例要去鋪子里,如今外甥得了官身,有許多同行甚至是小官吏湊過來巴結他,蒼蠅似的趕也趕不走,不過能從其中拉攏些有用的門路也不錯。

晏子欽的任職書還沒下來,加上正值新婚,許杭便自作主張為他謝絕了一切慶弔,叫他留在家中陪娘子。

見明姝娉娉裊裊地回房了,晏子欽本想跟進去,可忽然想起今早的一番鬧騰,明姝劈頭蓋臉地捶打自己,夫綱何在?天理何在?心裡不是滋味,轉而走向書齋。這書齋也是舅舅花血本營造的,命門下清客搜羅了許多古籍,只是他不常開卷,倒是成全了嗜書如命的外甥。

往日,晏子欽出入書齋便如出入自家卧房一般,今日卻被門口的青衣小童攔了下來。

「小郎君,主人勸你今日不必攻書,回去陪小娘子吧。」

他口中的主人自然是舅舅許杭,碰了一鼻子灰的晏子欽有些不悅,此處不通,別的地方自然也不例外,看來能去的只有曲明姝身邊的一畝三分地,他覺得自己好像被禁足了,娶妻倒像娶來一尊觀音,捧著怕摔了,放著怕積灰,他就是那善財龍女,還得整日家伏低做小地奉陪。

背著手回到卧房卻遲遲不肯進去,放輕了腳步在格子窗外打轉,聽著明姝在房內和陪房的春岫喁喁低語,晏子欽也坐在迴廊下的長凳上開始思考起自己的事。

前些天新科進士的清談會上,一同名列榜眼的同年學兄韓琦和他談起授官一事,國朝的官員分為京官和外職,外職又分富貴之鄉和窮鄉僻壤,天壤之中,自然是天子腳下的京官最吃香,同樣品級的官員,外職官員見了京官卻要行禮,待遇之懸殊顯而易見。

學而優則仕,像晏子欽這樣名列一甲的人才大多都留在館閣、寺監中做些清要的工作,常在官家面前走動,升遷的機會也就更大,若能升任知制誥,專為皇帝起草詔書,或是入六部任職,將來封侯拜相也在情理之中。與晏子欽同宗同縣、又同樣以神童身份應試的長輩晏殊走的就是這條道路,只是他剛被貶官,從刑部侍郎左遷為宣州知州,晏子欽此次入京無緣拜會。

說起晏殊被貶的緣由,還是因為他反對時任樞密使,也就是曲明姝的父親,觸怒了力挺樞密使的太后劉娥,借著晏殊在玉清宮用笏打傷遲到的隨從一事大肆做文章,把他從汴梁排擠出去,而現在自己這個晚輩卻娶了曲明姝……

反觀出任外職,自然比留京更苦更累,可是比起留在京城處理一些不接地氣的文書工作,在州縣做父母官更能做實事,為生民立命,這不正是他走入仕途的初心嗎?

正想著,門前簾櫳一晃,春岫提著銅注子走出來,見他在門口,道:「郎君怎麼在門口站著,進門坐啊,娘子在東間呢。」

晏子欽不敢進門卻被抓個正著,剛要拒絕,春岫又道:「娘子剛擺了一隻攢盒,盛了好些膠棗、漉梨、林檎干、西川乳糖之類的吃食,婢子這就去取水回來點茶。」

一聽到有甜食,晏子欽的心立馬鬆動了,暗中自嘲道:「元甫啊元甫,你竟受不了幾口果子的誘惑?」元甫是他的表字,因為入仕早,未等弱冠便早早取了表字。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在心底響起:「元甫啊元甫,你難道還害怕自己的娘子嗎?」

想到這裡,他一挺胸,雄赳赳氣昂昂地靠近門檻,留下春岫在後面偷笑,還是娘子的主意好,見晏郎君的身影在窗外晃來晃去,知道用甜食把他誘拐進來。

等等,她為什麼要用誘拐這兩個字?春岫說不清道不明,捂著嘴往廚下去了。

晏子欽進了東間,就見明姝坐在南窗下的竹榻上,對著一張平頭案,案上鋪開一張玉版紙,一旁就是裝滿了各式甜滋滋、軟糯糯吃食的攢盒。

明姝見他進門,朝著臉盆架努努嘴,「去,先洗手。」

晏子欽依言凈了手,坐在案前的黑漆方凳上用竹籤子揀果子吃,明姝看也不看他,閑閑道:「要進來則進來,站在門外,下人們還以為我是母夜叉,頭一天就嚇得你不敢露面。」

晏子欽無言,摸了摸鼻子,見明姝在紙上塗塗寫寫,什麼泥金花扇五把、官會銀錠十對,洋洋洒洒十來行,字跡還算工整,卻也只停留在工整上了。

「這是在寫什麼?」晏子欽問道。

「是三日暖女的禮單。」明姝道。

所謂「暖女」,便是新婚三日後,新婦的娘家人前來作客,替新婦熱鬧熱鬧,送上各色織錦和油蜜蒸餅,美其名曰「蜜和油蒸餅」,祝願新人如蜜裡調油般和和美美,夫家更要以厚禮相酬,表示自己對新婦滿意且重視。

晏子欽瞭然地點點頭,「禮品可備齊了嗎?」

明姝抬頭看了他一眼,狡黠一笑,「待會兒就叫小廝去採辦,要從你的賜金里扣呢!」

晏子欽又摸了摸鼻子,沒的說,給岳家送禮,從他的腰包里掏錢也是應該的。

「還是讓我來寫禮單吧。」他一邊說著,一邊蘸飽了筆,從紙缸里抽出一卷嶄新的泥金紙,從頭開始謄錄。

明姝心道:「怎麼,嫌我的字難看?」可一見晏子欽的字跡,她可是什麼脾氣都沒有了,沒辦法,人家的字的確好看,鐵畫銀鉤,顏筋柳骨,一撇如壯士拔劍,神彩動人,一捺如群鴻戲海,舞鶴游天,橫如箭,豎如戟,明姝忽然想起父親講他小時練字的情景,老先生把一疊沉重的銅錢墜在筆梢,苦練三年,待到撤下銅錢之時,自然筆下生風,不知這個小包子是否也是如此苦練過來的。

明姝看得痴了,取水歸來的春岫貼著門框一瞧,郎君娘子相處得宜,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嘴角還掛著竊笑。

晏子欽刷刷點點,抄完了明姝寫過的內容,問道:「還有別的嗎?」

明姝吹了吹墨跡,舉起紙箋對著陽光一看,真是說不出的順眼,笑道:「不必了。」想了想,又補上一句:「給你省點兒錢。」

晏子欽臉一紅,心想自己的小娘子也不是任性無禮嘛,昨晚好心為他講解「夫妻之事」,今天又善解人意地替他勤儉持家,還是……很賢惠的。

畢竟是大事,禮物也馬虎不得,採買的小廝跑遍了汴梁的知名鋪子,最後竟一頭撞進了許杭的鋪子,當時許杭正被聞風而來的商戶們奉承得頭腦發熱,得知外甥的新婦要暖女的禮品,便把小廝打發回去,道:「一個小廝知道什麼好貨,曲娘子莫掛心,舅父替你操辦。」

果然,許杭傍晚歸來時,隨從們攜帶了好幾箱寶貝,南海的明珠、西川的織錦、并州銀剪、南海沉香,還有從異國客商處購來的高麗摺扇、大食薔薇水,凡此珍奇之物,不勝枚舉,許杭卻大笑著謙稱:「不必掛在心上,曲娘子才貌雙全,我們家便是搬座金山來也難換來此等宿世的好姻緣,算來算去,還是親家虧了。」

只是他不會說,這些寶貝都是巴結晏子欽不著,轉而巴結他的人解囊相贈的,無本萬利,順水人情,不收白不收嘛,何況他也沒中飽私囊,全都拿出來交給小兩口了。

他的伎倆騙得過旁人,騙不過晏子欽,他冰著臉把舅父請到門后,勸他不要私收賄賂,現在還沒做官便留下口舌,將來做了官,還如何立得住威信?

說完,也不待許杭反應,更不管明姝正欣賞著一幅幅繪製精美的花鳥扇面,厲聲叫下人包好東西,原封不動地送回去,送不完不許回來。

許杭面上無光,明姝也愣住了,待到房中只剩他們兩人時,才慢吞吞地道:「我不是稀罕幾件東西,只是官場就是這樣,你今日送走這幾箱東西,來日還會有更多的人來撞木鐘、走門路,日子久了,你還當真是隔年的黃豆——油鹽不進不成?」

東西對她而言還真是次要的,晏子欽的態度更讓她好奇,在官宦人家生活了幾年,明姝自然知道一些不可告人的勾當,這也怪不得做官的自甘墮落,莫說穿官服、居高位的,便是凡夫俗子,哪個沒有趨炎附勢的心?風氣使然,人性使然,千百年都是一個道理。

「『爾俸爾祿,民膏民脂。為民父母,莫不仁慈。下民易虐,上天難欺。』這是太宗皇帝吸取孟蜀亡國教訓後下達的《頒令箴》中的話,也是我的準則,天道會變,人心不古,而我的準則,一生都不會變。」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隨著明滅的火光搖搖曳曳,他負手而立的背影也刻在了明姝心中。

世上總有那麼奇異的事,一句話,一瞬間,一個舉動就能顛覆另一個人的世界觀,此時,明姝的世界觀小小地波動了一下。

他……到底算是年少的愚直呢,還是成熟的堅守呢?明姝嘴裡有些發乾,竟接不上話了,揮著袖子道:「不提了,不提了,睡覺!」

晏子欽卻偷偷扯住她的衣袖,燈影下愈發晶亮的雙瞳被垂下的長睫半掩住,像只小動物一樣低聲道:「放心,明天我會準備好禮物的,叫你後天風風光光地見岳家。」

喀啦,似乎什麼東西破開的聲音。

只是此刻的明姝還不明白,這就是塵封多年的「少女心」破冰的聲音啊……

「小郎君,主人勸你今日不必攻書,回去陪小娘子吧。」

他口中的主人自然是舅舅許杭,碰了一鼻子灰的晏子欽有些不悅,此處不通,別的地方自然也不例外,看來能去的只有曲明姝身邊的一畝三分地,他覺得自己好像被禁足了,娶妻倒像娶來一尊觀音,捧著怕摔了,放著怕積灰,他就是那善財龍女,還得整日家伏低做小地奉陪。

背著手回到卧房卻遲遲不肯進去,放輕了腳步在格子窗外打轉,聽著明姝在房內和陪房的春岫喁喁低語,晏子欽也坐在迴廊下的長凳上開始思考起自己的事。

前些天新科進士的清談會上,一同名列榜眼的同年學兄韓琦和他談起授官一事,國朝的官員分為京官和外職,外職又分富貴之鄉和窮鄉僻壤,天壤之中,自然是天子腳下的京官最吃香,同樣品級的官員,外職官員見了京官卻要行禮,待遇之懸殊顯而易見。

學而優則仕,像晏子欽這樣名列一甲的人才大多都留在館閣、寺監中做些清要的工作,常在官家面前走動,升遷的機會也就更大,若能升任知制誥,專為皇帝起草詔書,或是入六部任職,將來封侯拜相也在情理之中。與晏子欽同宗同縣、又同樣以神童身份應試的長輩晏殊走的就是這條道路,只是他剛被貶官,從刑部侍郎左遷為宣州知州,晏子欽此次入京無緣拜會。

說起晏殊被貶的緣由,還是因為他反對時任樞密使,也就是曲明姝的父親,觸怒了力挺樞密使的太后劉娥,借著晏殊在玉清宮用笏打傷遲到的隨從一事大肆做文章,把他從汴梁排擠出去,而現在自己這個晚輩卻娶了曲明姝……

反觀出任外職,自然比留京更苦更累,可是比起留在京城處理一些不接地氣的文書工作,在州縣做父母官更能做實事,為生民立命,這不正是他走入仕途的初心嗎?

正想著,門前簾櫳一晃,春岫提著銅注子走出來,見他在門口,道:「郎君怎麼在門口站著,進門坐啊,娘子在東間呢。」

反觀出任外職,自然比留京更苦更累,可是比起留在京城處理一些不接地氣的文書工作,在州縣做父母官更能做實事,為生民立命,這不正是他走入仕途的初心嗎?

正想著,門前簾櫳一晃,春岫提著銅注子走出來,見他在門口,道:「郎君怎麼在門口站著,進門坐啊,娘子在東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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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醫娘子狀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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