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二十二章
郝明懷挺直腰板,目光空洞的看著眼前這一桌早已涼透的菜,默然無語。
對面的位置已是空蕩一片,彷彿對面的人從未出現,也不會再出現。
封嶸悄無聲息地坐到了那個位置上面,迎上郝明懷疑惑的目光,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你走吧,顏顏不會再見你了,至少現在,她不想。」
郝明懷也忍不住冷笑道,「你終於捨得把這張偽善的臉撕開了,我就知道,你果然不是一個好東西。」隨機目光一寒,看向封嶸的目光滿是審視,「說吧,你接近顏顏的目的是什麼?」
「很簡單。」封嶸微微後仰,背靠在椅子上,顯得不羈而又隨意,完全不似剛才的拘謹與尊重,「我愛她,我想陪著她,守著她,這就是我的目的。」
「你……」郝明懷明顯不相信,只以為封嶸在裝模作樣,剛想發怒,卻被封嶸接下來的話給堵住了嘴。
「不過你有一句話說對了,我的確不喜歡你,甚至還很討厭你。要不是為了顏顏,你以為我會給你什麼好臉色。」封嶸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因為你沒有承擔你應盡的責任,你對周雨晴的縱容給顏顏帶來了無盡的傷害,你不是一個好父親。」
聽見最後一句話,郝明懷頓時如遭雷劈,呆若木雞的坐在原地。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想傷害她的……」
對面人卻不肯放過他,沉鬱的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將郝明懷最後的遮羞布徹底撕開。
封嶸拿起筷子,從郝歡顏絲毫未動的飯碗里將郝明懷為她夾的菜一一挑了出來,「茄子?你知道嗎,顏顏最討厭吃茄子了。還有這道韭菜炒蛋,你難道不曉得顏顏對韭菜過敏嗎?只是顏顏說這是你喜歡吃的菜,所以我才做的……」
一字一句彷彿顆顆尖銳的釘子,毫不留情的埋入郝明懷的五臟六腑,痛得他一呼一吸都成了折磨。
「夠了……」郝明懷雙手捂臉,聲音都在發顫。
看見如此狼狽的他,封嶸卻幾乎想笑,「夠了嗎?我覺得還不夠呢!一個父親,連自己女兒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都不知道,你還有什麼資格敢大言不慚的說你不是故意的嗎?」
這彷彿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將他所有的自以為是壓得粉碎。
最後的最後,郝明懷失魂落魄的離開了,封嶸看著他遠去的背影,目光晦澀不明。
回憶就是一張張黑白照片,再美好的過去也會被歲月洗禮,褪去當年的顏色。
對郝明懷而已,他的曾經也不過如此。
那時他還只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為了守護浪漫而青澀的愛情,和相愛卻出生貧寒的戀人葉秋瀾在一起,他毅然決然的選擇了脫離家族,來到S市,成為了一名小小的公務員。
那段日子很辛苦卻很甜蜜。郝明懷在機關上班,葉秋瀾在外做些小生意賺錢,兩人相依相偎,齊頭並進,一同構建他們溫馨的小家。
努力終究是有回報的,郝明懷仕途越來越坦蕩,工作越來越順利,甚至他的家族都認可了他的上進,接受了葉秋瀾。
可生活過得好了,婚姻卻悄然無聲的亮起了紅燈。
不知是誰說過,婚姻永遠都不只有愛情,還有無數的磕磕絆絆和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碎。隨著時間的流逝,年輕又不知進退的小夫妻開始因為觀念和生活習慣的不同而產生一些摩擦,但為了曾經的諾言還是彼此忍耐與退讓,直到郝歡顏的降生,讓他們的矛盾徹底被無限擴大……
「工作工作工作!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你就不能留下來花點時間好好陪我們的女兒嗎?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啊!」
「我也不想啊!可是今天市裡開會,所有幹部都必須到,我能有什麼辦法!說到底,我也是為了我們這個家,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嗎?再說了,你不也是總到外面談生意,沒空著家!我看你那個什麼破公司還是趁早別開了,留在家裡當個全職太太,好好照顧顏顏吧!」
「那是我的事業,你知道我拼死拼活多努力才走到今天?你憑什麼叫我放棄?郝明懷,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
「我自私?我要是自私的話,我還能讓你整天的待在外面鬼混嗎?」
「什麼鬼混?我那是應酬!郝明懷,你說話別太過分……」
年輕的男女越吵越凶,完全沒有發現不遠處的房門被人從裡面打開一條縫,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小女孩正愣愣的看著他們。
………………
「歡顏,最近有沒有覺得好一點啊?」陳醫生微笑著問道,可照例未得到小女孩的絲毫回應。她只是雙眼無神的看著空氣,黑黝黝的瞳孔里一片虛無,彷彿脫離了整個世界。
陳醫生的眼睛閃了閃,下意識的往心理治療室的門口望去,卻依舊未曾見到那對夫妻的到來,只有一個面熟的助理靜靜地守在那裡。
見狀,陳醫生不由自主的嘆了一口氣,摸摸她的頭髮,溫柔道,「今天爸爸媽媽又沒有來嗎?」
小女孩身體不由得僵硬了片刻,然後又變成了一隻木頭,不願與任何人交流。
陳醫生有些心疼的看著她,但到最後,還是將哽在喉嚨里的那句話給咽了下去。
………………
「顏顏……」穿著得體卻仍然難掩憔悴的女人蹲在小女孩面前,「爸爸媽媽要離婚了……」
「……」小女孩疑惑的看向她。
女人掛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聲道,「意思就是說,爸爸媽媽要分開了,以後都不會在一起生活了。我們顏顏,是想跟著媽媽走,還是想留下來陪爸爸?」
小女孩轉頭,望向了同樣一臉枯槁的男人。男人也努力向她露出一個微笑,故作輕鬆道,「顏顏留下來陪爸爸吧!爸爸一定照顧好你的……」
「照顧好?難道把顏顏一個人留在家裡,扔點錢就算照顧好了?」女人諷刺道。
「葉秋瀾,你說話不要太過分……」
眼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了,小女孩卻是置若罔聞。
等到他們又回歸平靜以後,她才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自己生活。」
「你說什麼?」一男一女同時驚呼,難以置信的看著小女孩,彷彿她在說什麼天方夜譚的話。
「我說,我要自己生活。你們,我誰都不跟。」
女孩的聲音不大,卻如驚雷一般在這對即將離異的夫妻心中炸開,可還未等他們出口反對,小女孩已是進了房間,把自己鎖在了裡面,用無聲的威脅來表示自己內心的堅決。
幾人僵持了很久很久,久到這對不稱職的父母再也熬不住了。看著小女兒蒼白的臉頰,他們只能咬著牙,含著淚,無望的點點頭。
鏡頭一轉,又是今年。
郝明懷站在樓下,悲傷地看了一眼相距不遠的居民宅。那樓房燈火通明,橘黃色的燈光卻照不暖他心中的寒冷。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懷著無盡的痛楚,無奈的離開了這個曾承載他無數回憶的地方。
郝歡顏站在窗檯前,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如當年幼小無力的她,同樣在這樣悲涼的秋夜裡,眼睜睜地望著父母遠走。
「走了,還是走了。」女孩低喃,嘴角的弧度卻苦澀到孤獨。
封嶸默默地從身後抱緊她,令人沉醉的暖意就像冬天的棉被將她牢牢包圍,幸福的幾乎讓人想落淚。
郝歡顏仰頭,將後腦勺抵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將眼睛閉上。像是抱住最後一棵浮木的落水人,心上一片荒蕪,可眼眶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啪」
溫熱的液體劃在郝歡顏的臉頰,她猛然睜開雙眸,卻對上了男孩哭紅的眼睛。
「我會陪著你的,從今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在你身邊的。所以我求求你,不要再難過了,不要再痛苦了,你什麼都沒有做錯,你沒錯……」
男孩大顆大顆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滴落在女孩的臉上,濕噠噠的,粘糊糊的,卻奇異的讓她感到無比安心。
郝歡顏用雙手捂住封嶸的臉,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短,直至唇齒交接。
眼淚的微澀在相濡以沫中漸漸蔓延,卻在彼此熱烈的交纏中化為了甜甜的蜜糖,是愛給予的美妙滋味。
「阿嶸,好溫暖啊。」
「我會一直存留這個懷抱,這個溫度,只為你。」
翌日一早,心急如焚的周雨晴母女還未等到王小虎成功的好消息,卻等來了將她們掃地出門的孫秘書。
「不行,不可以,孫秘書,你怎麼可以帶人把我趕出去呢!你不怕我打電話告訴明懷嗎?」周雨晴色厲內荏的訓斥道,企圖用氣勢將這群膽大包天的人給鎮住。
孫秘書卻是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你要打電話告訴書記?好啊,那你快點打吧,你看看書記還會不會幫你!」
「你什麼意思?」周雨晴心中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呵,你說我是什麼意思!你是書記雇傭來照顧我們家小姐的保姆,可你非但不盡職盡守,還敢虐待書記的女兒,讓她吃不飽穿不暖,甚至縱容你的女兒欺負我們家小姐!周雨晴,你說你這麼心腸歹毒,居然還敢如此張狂,你未免太厚顏無恥了一點吧!」孫秘書故意大聲道,搶先一步佔據道德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