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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疤痕裡邊隱隱地閃著紅色的亮光,光芒順著傷疤的四周一路蔓延,彷彿伸出了無數條紅色的網絲一樣,盤踞在虞淵的胸口,不停地伸縮著。
像是在朝身體的方向輸送著什麼,又像是在從身體里吸取著什麼。
褚書墨眨了眨眼睛,很快,那束光芒就消失了,連帶著光芒下的蜘蛛網一起。還留在虞淵身上的,就只剩下一道深深的傷口了。
那聲小墨忽近忽遠地在褚書墨耳邊閃過,看著虞淵倒在床邊疲累至極的模樣,褚書墨垂首,眸光閃了閃。
耳朵是不會騙人的,他不知道天衍帝的情況是不是和自己一樣,甚至想繼續催眠自己,有可能是聽錯了,或者是虞淵身邊真的有這麼個人之類的。
然而那張一般無二的臉,聲音,表情,神色,無一都不在讓他放棄自欺欺人。
不過早在看到這張臉的那一瞬間,他不就應該做好準備了么?
褚書墨坐在床上,小小地嘆了口氣,暗罵自己這麼多年的日子真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然後抓著虞淵的肩膀站了起來,伸手推了推他的腦袋,順帶著扯了扯他的耳朵。
然而很顯然,這麼點點大的小傢伙的動作對已經昏迷的常人根本造不成什麼影響,幾番下來虞淵都沒什麼反應,褚書墨有些急了,拉著他的頭髮對他的耳朵吼了兩聲。
「咿咿!」起來啦!
「嘎部咿呀!」叫的好累的!你能不能應一下啊!
然而即便是這樣,虞淵也依然雷打不動地繼續閉著雙眼,褚書墨終於是忍不住了,像是下定了決心似得,站了起來。
一步步上前,最後拉著虞淵的衣服站在他肩膀上,站好后改成轉他耳朵,小腿在肩膀上不穩地抖啊抖,然而目光卻異常堅定。
小爪子緊緊地拉著虞淵的耳朵一步步往前走,一路千辛萬苦,最後踩在了虞淵的鎖骨上,上面是擠得他小腳趾都被壓到一塊的鎖骨,下面是能摔死他的萬丈深淵。
褚書墨幾乎是整個人貼在虞淵的臉上,兩腿嚇得打抖,頭上幾根毛都快嚇直了,抿著小嘴,顫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朝虞淵的鼻底伸去。
一秒。
兩秒。
三秒。
有有有,有呼吸。
褚書墨重重地鬆了口氣,額頭上已然布滿了汗珠,綳著張小臉,又一步步地順著虞淵的鎖骨爬回去了,就在他以為要大功告成,快要接近鎖骨末端的時候,虞淵的鎖骨卻突然一動。
褚書墨的背在剎那間涼了個徹底,小腳沒了落腳點,一下踩空整個人就這麼懸了下去,好在千鈞一髮之際,褚書墨用盡全身力量抓住了虞淵肩膀上的衣服,半邊身子還癱在虞淵的肩膀上驚魂未定,小臉憋的通紅。
嚇死了……
默默閉了閉雙眼,平靜了片刻后,小腳在虞淵身上一蹬一蹬的,然後一點點地挪了回去。
接著上半身往虞淵脖子的方向斜了斜,努力地把一條腿掰了上來。
耗盡心思,絞盡腦汁,最後總算是重新回到了虞淵的肩膀上,後背的小衣服都濕透了,看著依然閉著眼的虞淵,褚書墨深深地嘆了口氣。
個不省心的。
天知道褚書墨多想一腳踹過去然後任由他自生自滅算了,可當年他跟天衍帝一點感情都沒有的時候,在冰天雪地里也沒忍心做到這點,現在就更不可能了。
可剛剛那一段驚險褚書墨現在還氣著呢,小肚皮里窩著火,忍不住湊上前一把抓住了虞淵的耳朵,然後狠狠地咬了一下。
當年他就很想這麼做了!那麼高高在上的冷冰冰的幹嘛!誰還不是人啊!
在虞淵的耳朵上印下了兩個不太清晰的牙印,褚書墨心裡總算是好受點了。
好了,氣撒了,人還是要叫醒的,正當褚書墨開始思考要怎麼把他弄醒時,虞淵的身體突然動了一下,然後下一秒,這人就整個人直接一翻,躺在了床上。
褚書墨:……
默默地從虞淵的腦袋和床之間的縫隙努力朝外爬,好不容易才把小屁股□□,拖著疲憊的身體坐在床上,回過頭瞪著虞淵,最後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臉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好氣哦。
順便還齜牙咧嘴地吼了他兩聲。
不過說是這麼說,看他總算躺上床,而且好像還沒死的樣子,褚書墨覺得自己應該是可以功成身退了。
然而這會兒他自己早就已經累得不行了,轉眼看看房間門還關上了,實在不想再翻山越嶺地找不著地方睡。
最終只能癟了癟嘴,為難地看了虞淵一眼之後,自己拉過了床邊的毛毯蓋著肚皮,然後背對著他,窩在枕頭上,閉上了有些沉的雙眼。
·
在魂石里的能量進入身體的一剎那開始,能量傳輸就無法中斷,但與此同時,也會讓魂獸很迅速的知道選出來的這塊石頭到底是不是正確的。
這是魂獸的一點點自我保護能力,即便傷害還是能造成,但在察覺到不是正確的魂石后立刻建立防盾的話,還是能減少一部分傷害的。
不過虞淵已經虛弱地連護盾都只能建立一塊小小的,幾乎抵不上什麼作用的那種,所以當那股強悍的能量猛的衝進來時,帶來的劇痛虞淵除了生生扛下以外別無他法。
因為疼痛實在是太過劇烈,那種強烈的排斥感侵蝕了他所有的經脈,所以虞淵立刻就察覺到自己應該是選錯了魂石了。
在意識到這點時,虞淵心裡很神奇的沒有起太大的反應,彷彿早就已經知道這種結局了似得,只是很莫名的想起了那個坐在盒子里眼巴巴的看著他的小傢伙,和他懵懂懵懂抱著石頭往這邊跑的樣子。
一想到這種疼痛會順著契約一路傳給那麼點點大的小傢伙,虞淵心裡就沒來由的一緊,隨即撤掉了自己的防護,小心翼翼地繞上了兩個人契約的花紋,圍地緊緊的。
成倍的痛楚翻卷而來,侵蝕著他所有經脈,虞淵只覺得身體里一陣乏力,失去意識之後,他做了個夢。
自從他二十年前昏迷過整整一年後,他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做過夢了。
夢裡白皚皚的雪地和帶著幾分不羈的少年都好像是真實存在過的一樣,尤其是少年的聲音和臉出現時,虞淵的心臟好像在一瞬間被什麼東西狠狠勒住了一樣,痛的喘不過氣來。
接著還沒等他冷靜下來思考,夢境就這麼消失了。
虞淵眼前一黑,再次陷入了昏睡。
在睜開眼的一剎那,微微一愣。
然後忍不住動了動手和脖子,一反常態的很輕。
之前因為魂石的原因,在他的身體內部留下了很多細小的傷口,經脈上幾乎到處都是,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的身體都特別沉,而且經常會出現局部疼痛的癥狀。
然而他這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卻覺得渾身都輕鬆的不行。
身體里的魂力增加了不說,經脈都彷彿是被什麼東西修復了一樣,傷口全都痊癒了!
聯想起昏迷前的那一陣陣劇痛,虞淵愣了愣,難道那不是錯誤魂石帶來的傷害,而是魂力在修復傷口時造成的劇痛?他之前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種情況,還是說,這才是真正完全正確的魂石會帶來的效果?
想到這裡,虞淵立刻就想起了昏迷前蜷縮在盒子里的小傢伙,目光下意識地轉了起來,落在了枕頭邊,幾乎就在他面前的小傢伙身上。
閉著眼睛,小小的腦袋,嘴巴微微張開,蜷縮成一團,肚子的位置被手緊緊地拉著毛毯,軟軟的頭髮隨意的啪嗒在腦袋上,睡的很舒服的模樣。
大概是因為靠得太近了,虞淵還隱隱地能從他身上聞到絲絲的奶香味。
所以這小傢伙是從昨天晚上,一直這麼陪著他到現在的?
目光有些怔愣地看著這麼個小糰子,想起昨天徹骨的疼痛,和那個夢境,虞淵也不知怎的,心裡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總覺得面前這個小糰子,不是第一次看見了。
想到這,他頭忍不住微微往前傾了傾,靠近了小傢伙一點,一隻手護在了他的後背,聲音很低,「給你取個名字吧。」
沒有魂獸會給諾爾族取名字,但虞淵很莫名地就想這麼做。
空氣里安靜了好一陣子,那小傢伙依然在枕頭上平穩的呼吸著。
虞淵的目光有那麼一剎那的放空,細碎的記憶撞擊著大腦,空白了好一陣子之後,他才突然回過了神來,摸了摸褚書墨頭頂的軟發,心裡的空虛感像是在一瞬間沒來由地被填滿了一樣,「書墨江山……小墨?」
睡夢中的褚書墨小身體微微一抖,輕輕地囁嚅了一聲。
「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