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張染聞姝-青梅繞竹馬1
習慣了應該擁抱中,身子在發抖,聞到對方身上的氣息。很清澈,很乾凈。
他們這樣年少,在離家千裡外的山中獸洞里,命運被意外地牽扯到一起……很奇怪的感覺,進退為難。心臟跳得沉甸甸,也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火苗蓽撥一聲,影子在山石上晃過,打斷了這種長時間的沉默。
聞蟬感覺身上壓著的少年驚醒了一般,鬆開了圍著她的手臂,坐了起來。她睜開眼,茫茫然看過去。
一抬頭,便看到少年赤.裸的、健碩的肌肉。
他跪坐於前,在解外袍襖子。衣袍半解,露出少年流水一樣線條直暢的肌膚來。他背對著她,後背傷痕纍纍,露出的肌膚在火光中發出瑩潤的明黃色澤。精瘦又幹練,像華麗舒展的緞子。
緊仄的空間,聞蟬的臉,刷的通紅。她獃獃地看著少年的後背,喉口發乾,聽到自己一聲急促過一聲的心跳。
他真、真……真好看!
少年身架修長,肌骨嶙峋料峭,從背影看很誘人。手臂上粗一圈,隨便包紮著繃帶。衣袍散開時,繃帶上的血跡也照在了聞蟬眼中。
聞蟬看直了眼。
而他一回過頭。
望著那張普通的臉……聞蟬心如止水。
衣袍隔空拋來,眼前一黑,帶著少年體味的襖子,蓋住了她的視線。聞蟬被罩得一懵,拉下李信扔在她臉上的衣服。她偷看他,被他揶揄的眼神捕捉。
李信淡然而超脫,「擦擦口水。」
她流口水?對著他的臉?開玩笑。聞蟬不動。她不光不動,還批判他,「不知廉恥,傷風敗俗。」
李信沒反應。
聞蟬以為他連這麼簡單的四字詞語都聽不懂,心裡誹謗他:鄉巴佬,目不識丁!
李信站了起來,勁瘦的上身晃得聞蟬眼暈、心臟又開始狂跳。聽李信笑道,「不逗你了。天晚了,你蓋著我的衣服睡吧。」
啊?
聞蟬愣了下。
再愣一下,他的衣服裹在她衣衫外,確實讓她感覺到暖意。但是她還沒有搞清楚,「你不和我……」
未說完,看到李信的眼神,就後悔自己多話了。
他用眼神評價她:真饑渴。
聞蟬不甘示弱,用眼神罵他:孬種。
她以為李信看不懂她的眼神,她都不知道她眼睛會說話。反正李信臉色一變就要過來,聞蟬忙慌慌地低下頭裝無辜。一會兒,少年一聲嗤笑后,站起來,晃悠悠的似乎要往洞外走。聞蟬「哎」了一聲,一是擔心他這個樣子出去不太好,二是他丟下她走了,荒郊野外的,她可怎麼辦?
聞蟬跟在他後面,「你不穿衣服,去哪裡?」
李信隨口道:「遛.彎。」對她扯下嘴角,補充說明,「不知廉恥、傷風敗俗地去遛.彎。你去不去?」
聞蟬:「……」
看少年的身影從洞中出去,雪光映照,他的背影又單薄,又秀頎。聞蟬站洞中,披著少年給她暖身的衣服。她又坐了下來,攏著膝蓋,靠近火堆,捧著腮,露出一個笑后,才不甚舒服地睡了過去。
而夜半三更,少年出了山洞,赤著上身,抓住上方垂下的樹枝幹條,幾步踩上,往上方躍去。幽黑的夜,白茫的雪,光著上身的少年。如果聞蟬在此,看到他輕鬆暢然的飛躍動作,就會明白,李信的武功,確實很高。
他在黑夜中閃電一般穿梭,爬上一棵樹,手腳並用,往上竄得極快,幾下就到了最高處。樹梢在風中搖搖欲晃,雪簌簌落,李信坐在其上,隨著一起晃,招搖又自在。
萬籟俱寂,天地蒼蒼,萬里雪埋。
少年高高地坐在山中樹上,一覽眾山小。他坐得高,孤獨而驕傲,在這片靜謐的天地間,像一位隱秘的王者。
這位少年王者,現在,卻震撼於方才的所觀所感。
女孩兒明媚的面孔、潔白的肌膚……她像一捧落到他眼底的明耀的雪,奪走他的目光,也奪走他其他的感受。
柔軟的布料裹著女孩兒瑩白纖細的身體……一眼眼,在李信腦海中不斷重複。
少年面紅耳熱,身子靠著樹榦,頭枕著雙手,眼睛明亮又幽暗,子夜一般。有些興奮、有些懵懂,還很嚮往。陌生情愫在血液中流淌,屬於男兒的本能在蘇醒。某個部位脹脹的,他有些知道想要什麼,又還是迷瞪。
李信跳起來,在枝上一踩,抓住垂絛輕輕一盪,就盪入了雲海深處。他手放在口邊,吹了一個悠長的唿哨,驚醒了山中走獸鳥群。
哨聲響遍山野,風搖樹晃雪飛花落,嘩嘩一派。
他再翻了個筋斗,血液中的激蕩,讓他放聲大笑,哨聲吹得更響。
在山洞中,聞蟬翁主才剛有朦朧睡意,就被山間清哨吵醒。她忍無可忍地雙手捂耳,快崩潰了:她受夠李信了!她真是受夠李信了!
要甩了他!
必須甩開他!
然第二天睡醒,聞蟬醒來,看到李信蹲在邊上看她,不知道看了她多久。少年興緻盎然的眼神,看得聞蟬心底發寒。難怪她一晚上跟鬼壓床似的,噩夢不絕。
聞蟬一看到他精光的上身,就忍不住去看……他身材真好……
李信壞笑,「你到底是喜歡我的衣服呢,還是喜歡我光著膀子?」
聞蟬:「……」
趕緊把披著的衣服甩給他,逃離他的魔爪。
由是匆匆洗漱一番,不得不跟著李信走。昨晚那匹馬居然還在,李信牽著馬帶路,聞蟬在後頭磨磨唧唧地想著逃跑理由。
根據昨晚情況來看,李信還是喜歡她。他喜歡她,就是她最大的依仗。聞蟬敬佩李信:她那麼騙他,他都不氣惱,到底是心性寬大,還是滿不在乎呢?
這麼厲害的人,看上自己,舞陽翁主誠惶誠恐,想跪求他放過。
聞蟬追幾步,探他的口風,「你武功這麼好,是不是有高人教過你啊?你以前,肯定有很多不為人知的故事吧?」
「你都說不為人知了,還問?」
「你這麼強,我很崇拜你啊,」聞蟬誇他,「我阿父親選的護衛,都不是你的對手。」
李信說,「那是因為他們受到的訓練,和武功關係不大。像這樣的衛士,大多身體強壯,配合良好。如果事先不準備,很難攻破。但是習武就不一樣了,講的是個人水平。目的不一樣,不能說我比他們強。」
聞蟬驚訝看他。牽著馬走在山路上,少年雖然漫不經心,卻居然很認真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她都沒想到他會詳細回答。讓她想恭維他的話,都不知道怎麼說。
聞蟬又說,「李信,你肯定不是普通的混混吧?尋常的,哪有你這麼厲害?你的一身本事,不應該只是個混混啊。你就沒什麼想乾的嗎?」
李信用手擋陽光,懶洋洋的沒骨頭一樣,「幹什麼?」
「你武功好,可以當個衛士啊。有人推舉的話,當武官也行啊。」聞蟬諄諄善誘,「你要是需要人舉薦的話,我可以讓我姑父幫你。不然你拜到我阿父門下,我阿父也能幫你。你老跟著我,算什麼啊?」
其實翁主也能養門客,但聞蟬肯定不會告訴李信的。她以權勢撼少年對她緊追不放的行為。
李信被逗笑,「當衛士?當門客?我?」
聞蟬看看他的樣子,一手扶腰,一手牽馬,眉眼間有天生的桀驁不屈……好吧,就他這副「天下我最大」的張狂勁兒,誰敢留他啊。
「那你可以從軍建功業去嘛。」
「從軍?受氣嗎?不跟外人打,也不跟自己人打,去軍營養一身膘子?這麼輕鬆,我喜歡!」李信一臉正經。
聞蟬想撓他一臉:「……」
她惱羞成怒,「反正我的意思是你很強,你幹什麼不好啊。你幹什麼都會有出路的!我就希望看你第一眼,你是山匪;第二眼,你在官府手下來去自如;第三眼,你連我姑父也不放眼底了……每一次見到你,你都不一樣,都更強大,更厲害!最後說不定能撈個將軍來著!」
李信無聲看她半天,手拖住她,將她攏於胸前,在女孩兒掙扎中,他問,「喲,知知是想當將軍夫人?不早說?拐彎抹角的,虧我聽得懂。」
聞蟬臉漲紅:你聽懂個屁!
他把她氣的,都想爆粗口了。
卻突然間,少年神色正經了些。日光下,他不看她,而是抬起頭,眺望遠方青山大霧,慢悠悠說,「知知,其實於我來說,那些都不是什麼好出路。不過有一個事,出路卻無比好,讓我心動。我一直在猶豫。」
聞蟬哼一聲,心想你居然還有願想啊?別是搬塊瓦磚當新房、娶個女賊生孩子吧?
李信說,「造反。」
聞蟬:「……」
而翁主身前,站著四五個護衛樣子的男人。
李伊寧只探頭瞧了一眼,看到聞蟬表姐在和她的護衛們說話,便沒有再脫鞋進屋,打擾表姐。她坐在屋外檐下,抱著雪團似的小貓玩,貓懶洋洋的,眼睛都半眯,小小一圍,十分漂亮,引得翁主身邊的侍女們都過來和小貓玩。
而屋中,聞蟬正在打量自己的護衛,「你們武功好么?」
護衛們互相看看,為首的答,「屬下等人早前曾在君侯麾下任職,跟隨君侯南征北戰。待君侯歇下來,見我等無處可去,才收留了我等。」
他口中的「君侯」,指的自然是聞蟬的父親,曲周侯。大楚尚公主一例,向來是男憑女貴。但聞家不是這樣的。聞家如今在長安望族中佔有一席之力,靠的是聞家三子,聞蟬的父親,聞平。聞平是先因戰功被封曲周侯,才聘了長公主。大楚名門世家,有養私兵的傳統。跟著聞蟬來會稽的這些護衛,其實就是聞家的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