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鶯歌燕舞
「小姑娘,我艷娘想做的事,還沒什麼做不到的,在這楚國國都中,還沒有誰能在我這裡撒野。別以為會跳跳舞,認識幾個字就可以妄自尊大,你還太嫩了些。今天進了我的艷月樓,你也別想輕易出去。勸你乖乖聽話,還能少吃些苦頭。」艷娘捏了捏宴長寧的臉,又逼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宴長寧突然哭了,說:「我只想湊夠路費找我爹,要知道會這樣我就不到中原來了。」
這種話艷娘聽得多了,對她一點也不同情,幫她擦乾眼淚后說道:「小姑娘,你得知道這世上最沒用的就是眼淚,哭只會讓人顯得懦弱。在中原商人的名聲可不怎麼好,說不定你那負心的爹在認識你娘之前就已經娶妻生子了,你找到他不一定會過上好日子,說不定人家早已經不記得你娘和你這個私生女了。這大宅子里的事誰能說得清楚呢?中原這地方,最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就是女人多的后宅,也許你爹的媳婦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你也說不定。」宴長寧聽了艷娘的話,剛止住的眼淚又刷刷的掉下來。
艷娘見宴長寧哭得梨花帶雨的,心也軟了下來,連她也心疼得很,更何況是個男人?招手讓龜公鬆手,親自扶著她的肩膀,說:「別想著去找親爹了,跟著我艷娘吃香喝辣的。我也做了多年的生意,明白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這道理。只要你聽話,我不會虧待你的。」
宴長寧面上凄凄,心中卻想著這寶可是押對了,借艷娘之手接觸楚國貴族,一切都好辦得多。如果失敗,她就自裁謝罪,絕不拖累任何人。
艷娘見她愁眉苦臉,又一臉猶豫,說:「想清楚了沒有?如果沒想清楚,我可以給你一天時間考慮。」
宴長寧換了一身衣裳后,被鎖在閣樓里,人走後她才伸了伸懶腰,做戲果然累。美貌是女子的劫難,同時也是女子最得力的武器,如今,她不得不利用這件武器去殺楚國大將孟玄和南宮羽。
艷月樓依舊歌舞笙簫,往來的人絡繹不絕,有市井小人,也有達官顯貴。艷娘如魚得水的周旋在各色人之間,引得這人開懷笑,那人捧腹不已。舞女們著裝精緻,在台上上演或悲或喜的人間劇集。
前院是絲竹管弦不絕於耳的**,後院卻別有洞天,安靜得出奇。和艷娘再坐到桌前談判,宴長寧心中並不懼怕,不過面上卻還是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艷娘看她雙眼通紅,眼角還有未乾的淚水,想必是昨晚哭了一夜。她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為了生存成為權貴手中的武器,她也有許多迫不得已。並不是每個女人都討厭比自己年輕貌美的女子,艷娘是其中之一,但她懂得恩威並施,開口說道:「怎樣,想清楚了沒有?」
宴長寧昨夜已把自己的想法打了一次腹稿,還是說得吞吞吐吐的:「我想了一夜,還是決定留下一陣。但艷娘,我想沒有哪個姑娘願意到花樓來,當初你也是身不由己吧?我會把自己會的都交給你手下的舞女,也同意幫你一兩年,但你總不能拘著我一輩子。」她打親情牌,艷娘的心也軟了不少,沒打斷她,示意她繼續說。
「你肯幫我,我也知恩圖報。我還是想去找我爹,不管結果如何。我來中原之前聽說,中原對女子要求很嚴,什麼三從四德三綱五常的,更不能在出嫁前在風月場所露面,若我以後登台被那麼多人看到,傳到我父親的耳朵里,只怕他更不會認我,還請艷娘准許不要以真面目示人。」宴長寧說道,她的聲音小而卑微,像是在祈求艷娘憐憫。
艷娘聽后笑了笑,更加篤定這姑娘沒見過什麼世面,想法簡單又不諳世事。算了,她也不跟一個小姑娘計較,說:「這倒可以,我也不是凶神惡煞之人,就留下吧,兩年之後,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談判結束后,艷娘帶她參觀艷月樓。宴長寧像個沒見過世面的鄉野丫頭,對這裡的一切十分好奇,艷娘見此,更沒什麼懷疑,只有沒見過繁華之所的人,才會有這樣好奇、艷羨和驚訝的眼神。
宴長寧卻是將這裡的一切記得清清楚楚,她從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以後要想打探情報,她可以毫不費勁。
艷娘對她優待,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引來樓里幾個當紅的姑娘嫉妒。但宴長寧並未登台,只在後院幫艷娘訓練舞女,倒堵住了她們的嘴。
艷歌對鏡梳妝,聽到時快時慢的鼓聲皺眉問道:「後院怎麼那麼吵?」她是艷月樓最紅的歌舞姬,除了艷娘之外,是能在艷月樓中呼風喚雨的人。她人如其名,長得美艷妖嬈,她在潭州城內艷名遠播,百姓都說她是潭州第一美人,如果不是身世可憐,也不會淪落風塵。
美人總有美人脾氣,艷歌性子高傲,驕橫自我,但她背後有位高權重的神秘人捧她,加之她嗓音出眾,舞跳得極好,自然無人敢忤逆她。
伺候她的丫鬟悅言為她貼好額間的花鈿,說:「三日前來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說是急著要錢,就到艷月樓來做舞女的老師。艷娘存心考驗她,見她舞跳得好,就使計留下了她,她這會兒正在後院教那些新來的姑娘跳舞呢。」
艷歌的舞讓艷娘也讚不絕口,這是她被捧的原因。如今她逐漸脫離了艷娘的掌控,艷娘一直想方設法的打壓她。現在來了一個讓艷娘算計著留下的女子,她心咯噔跳了一下,說:「艷娘的眼光一向挑剔,是什麼樣的姑娘能得她的眼?」
悅言說道:「聽悅心她們說,那姑娘叫吳銘,是到楚國來尋親。因銀子花光了,就想賺些銀子繼續上路,艷月樓日進斗金,所以就到艷月樓來了。」艷月樓雖被許多正經人家瞧不起,但卻是一擲千金的場所,這裡的小丫頭的月錢比好多高官家的一等丫鬟還多,想到艷月樓來撈金,的確是不二的選擇。「那日艷娘考她的時候,悅心也在場,說她的舞跳得極好,艷娘看了之後一直誇她呢。」
對上艷歌不悅的表情,悅言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忙改口說:「不過她只會跳天竺舞,其餘的自是比不上姑娘你。悅心還說艷娘嫌棄她的舞跳得不夠柔美,像打仗似的劍拔弩張,不適合潭州的風花雪月。」
艷月樓面上雖說是賣藝不賣身,但私下底還是有皮肉交易。艷歌前幾日去了恩客府上,昨晚才回來,自是不知道吳銘的事。現在聽悅言的話前後不搭調,她的七巧玲瓏心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誰不知道潭州那些男人最貪圖新鮮喜新厭舊?她在潭州能風頭兩無,靠的無非是獨一無二的歌喉、出眾的舞技和無與倫比的容貌,如今來了個搶飯碗的,她豈能容忍?「走,我也去看吳銘到底是個什麼人。」能得艷娘這樣挑剔的人的親睞。
悅言想勸艷歌幾句,但到嘴邊的話還是咽了下去,艷歌想做什麼,還沒什麼想做不成的,她只是個小丫頭,何必多管閑事。
艷娘雖把吳銘第一次跳的舞貶得一文不值,但卻讓她教新來的舞陽跳那支舞。但看來看去,還是覺得要融合譚州的風潮做一些改變。宴長寧拿艷娘的錢,自然是認真的改編舞蹈。舞陽也是艷娘好不容易尋來的好苗子,將來是要力捧她的,她是生意人,從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況且艷歌不聽話,她身後的那位雖是艷月樓的後台,但後台喜歡艷歌,自己也惹不起,她只能培養一兩個新的,打壓打壓艷歌的氣焰,順便分一分她的風頭。
舞陽是被繼母賣到艷月樓的,她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母親出身書香世家,後來母親難產而死,爹娶了蛇蠍後娘,日子本就難過,後來爹也死了,一家大權全落在後娘手中,後娘嫌她是個拖油瓶,就把她賣了。艷娘買下她,給她陳述各種好處之後,心甘情願的留下。她本就涉世不深,剛來什麼也不懂,什麼都聽艷娘的,艷娘讓她跟著吳銘學舞,她就跟著學。
她本就不是嬌小姐,天竺舞難跳,她就下狠功夫學,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吳銘,幾日下來,已會第一階段的動作。「你才剛學舞不久,不用著急。先把動作熟悉了,再想著怎樣在鼓上踩出樂點。」宴長寧勸舞陽說,這姑娘太執著,比她想象中的還勤奮好學。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跳好才可以。」舞陽踮起腳尖,繼續在鼓上練習。宴長寧看了,忍不住嘆氣。
舞陽和宴長寧年紀相仿,宴長寧又是個話嘮,兩人常在一起說話,這個抱怨被後娘欺負,那個胡說被娘舅欺負,以及自己流浪那段時間的苦日子,兩人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姐妹。
艷歌並未直接上前質問,躲在帘子后偷瞧。雖未看清她的臉,但從她的身段和動作,已知是個行家,只看她的背影和身姿,便猜得到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艷娘果然找了個尤物來分她的風頭。
那吳銘只跳了簡短的一段為舞陽做示範,已可窺其傾城之姿。艷歌霎時心慌意亂,胸口起伏不定。這可怎麼辦?她平常恃才傲物,常忤逆艷娘。往日艷娘拿她沒辦法,是因她一時之間找不到可以替代她的人來,如今找到了,她的地位已岌岌可危。
「姑娘,要進去嗎?」悅言小聲說道。她平常也不喜歡這個脾氣古怪難伺候的艷歌,誰讓自己是包子能忍耐?艷娘也常勸她多忍著艷歌一些,沒辦法,誰讓艷娘給的月錢多呢?
艷歌有些害怕,說:「不進去了,我累了,想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