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
另一方面。
畢竟身材相貌均擺在明面上,白人男子也並非第一次遇到此類情景。這異性的搭訕嘛,倒沒什麼大不了的,至於理不理,卻是要看人的。
何皎硬著頭皮,木然地迎接了一波對方的打量。
這不過才眨眼的功夫,她只覺得,自個兒的後背,大太陽底下,已被活活打量出一背脊的雞皮疙瘩。
真正衝浪的「浪子」此刻笑了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何皎客觀評估,這小伙確實長相出眾。
吳素玲眼看著兩雙眼睛接上了頭,十分滿意地揶揄起何皎。
「何總,我嘛,先回房間一趟啊,你呀,就好好享受人生吧。」
「怎麼了?」何皎覺出不好來。
「早上那一層層精油給我全身搓的,這會兒防晒霜都掉光了,我得回去補補呀,否則回了國,就別想再見人了,我嘛,黑得快白得慢!」
何皎摘下太陽鏡,道:「你怎麼不幹脆說,主要是怕我曬才回屋給我帶。」
吳素玲笑道:「你也可以這樣理解。放心,換我搽完了,你要不忙,我肯定就來找你。」話一說完,吳素玲又給漸漸靠近的沙灘型男,利索地遞過去一個眼風。
「Enioygoodtimes!」
吳素玲一撇何皎的胳膊,居然一路跳著浪漫的小碎步走遠了。
何皎眼睜睜地看著,甚至都來不及起身相攔。
型男肯上道不扭捏,帶笑上前,試探著相邀海邊漫步。
何皎只好擺出一副遊客痴獃臉,面上佯裝局促地連連揮手。
「sorry?I……Idon』tunderstand?」
……
吳素玲沒走出去多遠,便繞了大半圈,特地找了下榻飯店近旁一處樹蔭,藏得隱蔽,興緻勃勃地暗中觀察著幾百米開外正雞同鴨講的兩人。
上午,鍾樊深約見了赴美上市的法律顧問,是個美籍華裔,家父與他的父親鍾修平,當年恰有同學之誼。
兩人中午一同用餐,對方因不知內情,不經意間談論到鍾樊深的家事。
「家父聽說鍾伯在斯坦福獲富蘭克林物理獎,當我們小輩的面,就一直贊道令尊是華人界的標榜榮光,兩年前因歐美同學會組織,兩位長輩還見過一次,說是多年未見,實在感慨良多,還奇怪你為什麼沒有來美國發展。」
鍾樊深道:「我這不是來了么。」
對方哈哈大笑道:「這麼說倒也沒錯,現在資訊發達交通便利,在美國說不定還未有國內前景廣闊,至少這次,之所以能順利接下眾深赴美IPO的法律顧問,我看也是少不了父輩的同鄉之情啊!這中國俗語怎麼說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你中文倒是沒落下,回去一定替我向伯父問好。」
「哪裡呀,我家那老爺子,成日耳提面命的,實在不敢生疏。老輩嘛,都念舊。鄉音不改,原配不換,」他開玩笑道,「自始至終都是老頭子嘴裡的體統。」
「是么?」鍾樊深道,「改天,我也備份薄禮去請教程老。」
「行吶,我也期待你抽空,領我去拜會伯父伯母,都傳二老感情甚篤。」
鍾樊深頓一下,卻沒有正面回答。
飯後兩人致別,眾深法務部的部門經理一旁全程相陪,飯局散場后一時興起提議小酌。對方擺擺手謝絕了,並解釋這次夏威夷之行,主要是陪同妻女度假休閑,若耽擱得再久,小女兒定要起脾氣了。
鍾樊深對此刻飲酒,也並無興趣,表示了諒解。
途中返回飯店,他讓法務經理自便,自己一人走到戶外來,欲尋一處開闊地觀海,卻在剛出大堂不久,見到吳素玲一人,躲在樹蔭下,捧著腹笑彎了眼睛。
鍾樊深下意識順著吳素玲的視線方向,轉身去看。
那個熟悉的側影,映入眼帘。
他一愣。
片刻的功夫,吳素玲卻已注意到了來人。
「鍾總,這是打哪兒來啊?」
鍾樊深道:「和朋友小聚。」
「這麼巧,當地人?」
「他常住加州,抽空也來度假,就見了一面。」
吳素玲笑道:「那倒是難得。哦,我這正要上去房間,鍾總也是?」
鍾樊深微頓,道:「不了,你隨意。」
畢竟是大老闆,吳素玲也不想在他面前久呆,以免暴露了何皎,所以點頭應一下,「那鍾總,我就先上去了。」
「好。」
吳素玲往飯店旋轉門裡一鑽,轉眼就失去了蹤影。鍾樊深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提步,向那人走去。
……
何皎一無所知,正操·著結巴的漢語和男人雞同鴨講。
結巴的漢語?
不錯,正是。
她本想一口拒絕對方的試探相邀,可仔細一想,這烏龍雖是吳素玲替她招來的,自己冤枉是冤枉,卻也不好將臉翻得這樣勤快。
一開始,何皎只是故意將英語說得磕巴古怪。事到後來,何皎又本能覺得多說多錯,不如徹底裝聾作啞,方才來得更乾脆些。
有意為之總是難免生硬,何皎厚著臉皮打發對方,又想將事情圓得委婉漂亮,至少不願令雙方一齊陷入尷尬。
中國人的溝通方式就是這樣,不情不願總還是要留有餘地,只是對方的思考方向,卻顯然不是一個路子的。
眼前這一位,正當的年紀,神情表現間,於異性情·事上,多半也是個中老手,遇見合眼緣的女性,又是主動搭訕自己的,眼色天生就蓄著幾分電,彷彿何皎動作表情中的拒絕不是拒絕,無非是同他周旋的方式手段。
他,則以一種熟稔瞭然的心態,輕鬆地接受欣賞著。
何皎不笨不傻,看了出來,曖昧氣氛總不分國籍人種,只是……終是因為缺少與異性的調·情經驗,應付得稍顯笨拙。
待鍾樊深走近時,看到的,就是眼前這般略帶滑稽的景象。
何皎的模樣尷尬。
便連同她的母語,也受其潛意識的影響,漸漸的,有一種怪腔怪調的無辜。
……
無論剛才怎樣,待她看見鍾樊深時,心裡便只有一個念頭。
雞飛蛋打。
這世界上怎會有如此貼切的詞,來相容何皎此刻之感。
簡直是作孽。
人分明不是她親自勾·搭上的,當下的情形,倒有點百口莫辯的意思了。若是讓吳素玲看見了,拍起大腿,指不定會道一句半句。
——真是一出好戲呢。
……
何皎默默望一眼遠處碧色海岸線上,淺浪柔和,拍打出那層層的白色泡沫,只感嘆風平浪靜,連此刻的海浪,都不稀罕將進退兩難的自己給捲走。
鴕鳥精神就是這般,把頭慌忙地埋進沙子里,雪亮的屁股架得老高。她可不能做這樣的事,好在,有些事,只存在她心裡……
旁人無從得知,場面便少了許多戲劇化。
何皎稍微整理情緒,正想開口,卻不料鍾樊深先她一步,與對方攀談起來。
兩人流利的英文來去,結果,何皎站在一旁,話倒全省了。
她張了張嘴,繼而閉上。
如此場面,卻像她是個局外人,不曾多出一分錢的事。
鍾樊深倒是自然得很,何皎不能看他這樣子的自然,彷彿襯得自己更加不自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