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連翹大方地讓了一點,之前她以為薛一飛真的大字不識,前些天才知道這男人懂得不少,還練了一手好字,只不過平時很少動筆,喜歡舞刀弄槍,就鬧出這樣的誤會。
「你要看嗎?」明知道他不愛看書,連翹還是抿嘴笑著問。
「不看。」薛一飛搖搖頭。
連翹還想鬧他一下,誰知外面突然傳來腳步聲。
薛三活蹦亂跳地衝進來,聲音很大,身後還跟著晚素。
「大哥,出大事了!」薛三大聲吼,表情有些微妙,說不準是憤怒還是不安。
晚素慢了一步,進來之後看到連翹衣衫整齊,舒了一口氣,有些埋怨地瞪一眼薛三,「姑娘,你看他總是這麼莽撞,我都攔不住。」
「沒事。」連翹不在意,薛三這陣子已經注意很多,想來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這麼著急。
薛一飛和連翹想的一樣,眼眸微抬,「什麼事?」
「姓章的……章越來了。」話說了一半變了口氣,薛三表情不忿,「還帶著賀禮,說是大哥成親的賀禮,我說把人打出去,可薛二不讓我們這麼干,非要來告訴你。」
章越這個名字一說出來,房間里寂靜了一下。
薛一飛的臉色黑沉,從未有過的陰鬱。
連翹和晚素相視一眼,都沒有開口。
連翹知道章越,這位章公子三十多歲,是章老員外的長子,原本家世不錯,可惜近些年生意越來越小,這位章公子還也有幾個相好,且養著歌舞伎,倒是把風流的本事全部通曉。
不過,這並不是連翹震驚的原因,真正的理由是,傳言中,自己的夫君薛一飛是章老員外的幼子,他十年前離開章家就再沒回去過,還改了姓氏,如果這傳聞是真,外面來的這位章越章公子就是她的大伯哥。可是從薛一飛和薛三的表情來看,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故事,連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先靜觀其變。
果不其然,薛一飛笑了,冷笑。握劍的手青筋暴起,面色陰冷,「他還敢來,看來是還沒認清楚狀況,薛三,把他帶到客廳。」
「是。」薛三也是憤怒得很,踢踢踏踏地走出去,還不忘帶著晚素。
自從連翹嫁給這個男人,從來沒見過他這樣憤怒。連翹沒有說什麼,站起來走到薛一飛身邊,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要我陪你去嗎?」
她輕柔的聲音像是一股春風,瞬間平息了薛一飛的憤怒,他的目光漸漸平靜下來,回握她的手,「好。」
既然已經成親,薛一飛原本就沒打算把這些事情瞞著連翹,不過是覺得不值一提,既然今天章越找上門來,正好把事情說清楚。
抬起另一隻手撫摸他皺起的眉頭,連翹始終笑著,口氣輕鬆,「我不喜歡你雛眉的樣子,笑一下嘛。」
連翹孩子氣的做法讓薛一飛心裡一暖,他嘴角僵硬地笑笑,「好。」
「走吧,我和你一起。」既然嫁給他,無論要面對什麼,她都會陪著一起。
就算是走出書房都沒放開手,兩個人就這麼握著手往前院走。
前院廳堂里,被人瞪得坐立難安的章越臉色發白,彷佛害怕旁邊的薛三他們會動手打自己,才等了沒一會,在他看來卻已經度日如年。好不容易聽到腳步聲,章越站起來走到門口,瞧見薛一飛的時候眼睛一亮,可看到他身邊的連翹,和那兩個人緊握的手,臉色有難看一點。
娶了一個妓女還這麼招搖過市,他不喜歡這個弟弟的張狂。章越在心底狠狠啐了兩口,果然是和他娘一樣的賤皮子,都是自甘下賤的貨色,如果不是薛一飛混好了,父親非要他來討好,他才懶得來。
可章越無論心裡怎麼看低薛一飛,臉上還是要擺出笑容,顯得格外親切一般。
「小弟。」章越迎上去,很想拍一拍薛一飛的肩膀,可瞧見薛一飛冷冽的目光,又停住,生怕被丟出去。傳聞都說薛一飛是個莽夫,動不動就殺人,他不想嘗試。
冷冷地瞧他一眼,薛一飛理也沒理,徑直帶著連翹坐下,這才開口,「章大公子來我這裡做什麼?」
薛一飛直接把那句小弟忽略,讓章越的臉色一紅,有些惱怒他的無禮,又狠狠地壓抑下去,「小弟這話是怎麼說的,咱們一家人就是要時常走動……」
手掌落在桌上,砰的一聲響,薛一飛面透寒意,「章大公子恐怕是糊塗了吧,這裡誰是你的小弟。」
「小弟……」還想再說,看旁邊幾人已經躍躍欲試準備動手,章越連忙改口,「一飛,今天我是來給你送賀禮的,你前些日子成親,父親就讓我準備了賀禮送來。」
「賀禮?」薛一飛的臉色平靜,口氣卻很冰冷,「我與你們章家沒有一點往來,為什麼給我送賀禮?」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父親對你不好,可是咱們畢竟是要一家人,你就別再生氣了,這都過去十年了。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好,為人子女的也要體恤一些,要是你能去看看他老人家,父親一定會很高興的。」
壯著膽子把父親交代的話說了一遍,章越擦擦額頭的冷汗。如果不是被父親逼著來,他寧願這個冷麵閻王永遠別回家,不然還得分家產,就薛一飛這嚇人的模樣,天天看著他得少活十幾年。
聽到父親兩個字,薛一飛的眼睛微眯,目光帶著仇恨,「章越,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從十年前開始,我薛一飛和章家就沒有半點關係,那個老畜生不是我的父親,你也不是我的大哥,如果能記住,現在就帶著東西滾出去,如果記不住,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記住。」「你、你、你怎麼這麼說話,我們怎麼說都是你的親人……你想做什麼?」看薛一飛站起來,章越嚇得抖得不停,還硬撐著叫囂道:「我告訴你,你別亂來,父親能認你就不錯了,你別給臉不要臉,他都沒怪你娶個妓女丟章家的人,你這麼不知足……啊!」
話未說完,章越尖叫起來。
走過去輕而易舉地把章越的手臂扭了一圈,薛一飛在他的鬼哭狼號里冷冷一笑,「身上流著那個禽獸的血,是我這輩子最痛恨的一件事,留在章家的每一天,對我來說都是地獄,既然從那裡逃出來,你覺得我還會跳進去?
再警告你一遍,我叫薛一飛,和章家沒關係,連翹是我的女人,是這個家的女主人,她不是你的臟嘴可以評判的,膽敢再多說一句,我就讓你永生永世都後悔今天來到這裡。」
手臂被他扭得幾乎斷裂,章越的眼淚、鼻涕都下來了,「我記住了、我記住了,放開我吧。」
第一次見這麼沒出息的男人,薛三幾個在旁邊看著都忍不住笑起來,「真他娘的沒出息。」
從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連翹聽到妓女兩個字也沒惱怒,只是乖乖地等在那裡,她相信薛一飛能處理好所有的事情。無論她做了多少事,在他們嘴裡多麼能幹,這一切都是因為背後有薛一飛撐著。既然那些事情他放心悉數交給她,這些事情她對薛一飛也很信任。鬆開手,薛一飛有些嫌惡地瞥章越一眼,「滾!」
「滾啊!」薛三他們吆喝著,看章越腿軟得走不動,乾脆就把人拎起來,「大哥,我們把他丟出去。」
看他們嬉笑著把人帶出去,薛一飛沒什麼表情。
這個男人靜靜站在那裡的模樣,背影如此孤單……連翹心底湧出一股酸疼,是因為心疼這個男人吧,無論他面對著章越的時候多麼強悍,可這件事在他心底始終是一道傷口,只是一直在掩飾偽裝成癒合得很好。
這一刻,連翹突然有一種很大膽的念頭,她想了解薛一飛的一切,就連這些秘密,她願意幫他分擔所有。
連翹起身緩緩走過去,她伸手攬住男人的腰,整個人貼在他的背上,「一切都過去了。」
她的聲音那麼溫柔,一句一切都過去了卻讓薛一飛的記憶回到從前,他的母親去世之前也是這麼說,一切都過去了,你不要恨任何人,也不要報仇。
想到記憶中那個溫柔的女人,竟然已經沒了清晰的眉目,可他依舊清楚銘記那份溫柔,抱著自己的樣子像是抱著世間最好的珍寶。那幅畫面美好得讓人流淚,時常出現在他夢境之中,現在終於有另一個女人代替母親做了同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