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大唐寶寶成長日記八五
清明四月,楊柳青青,長安滿城飛絮。
郊外,一處明顯被細心打理過的青冢前,一襲青衣的虞韶九正跪在墓前燒紙錢,寬大的袖子下,是弱不勝衣的身影。他的身後,玄衣常服的虞淵靜靜佇立,古井無波的眼神只有在接觸到那單薄的青色身影時才會微微波動。
冥紙焚燒,明明滅滅,灰燼在風中飄飛。
「耶娘,雖命運無常,兒與耶娘此生無緣得見,但從雲娘和大耶口中,九郎亦能領略到耶娘當年風姿和音容笑貌。江湖茫茫,朝堂深深,九郎無能,還未能為耶娘尋得殺身仇人……兒近日習得阿耶一曲,望綵衣娛親。」
隱在別處的暗衛上前,奉上七弦琴。春泥濕冷,虞淵皺眉,將人挽入懷中,扶搖而上,抱著人坐在竹林上。
虞九顯然是被擄慣了,並未受到驚嚇,反而用頭蹭了蹭兄長剛毅的下巴,自顧在他懷裡尋了一處舒適處坐好。
世人皆知虞家九郎箜篌技藝高絕,可引飛雁沉淪,卻少有人知,他的琴也絕不輸箜篌,更無人知,他的生父乃當年琴藝無雙的長風公子。幽深的篁林里,潺潺琴聲打破了長久的寂靜,清越中帶著空靈哀愁的樂聲回蕩在蕭瑟密林間。附近掃墓的百姓也被這極具清冽的哀音吸引,三三兩兩摸到了此地外圍,遙看到樹上彈奏之人,紛紛頓住腳步,痴痴凝望,若有所思。
風漸起,蕭蕭落木無邊際,打著旋盤旋在漸漸高亢激越的琴聲中,褪去了最初的點點清愁,好似化為萬千利劍,為這天音伴舞。手影成幻,琴音最終在琴弦斷絕二弦后頓住。傾聽之人這才仿若從如痴如醉的樂聲中醒來,卻發現早已淚兩行。
人群中,有意錯開時間,晚了些來祭拜阿姊的公孫盈,眼角微濕,笑著對墓碑道:「阿姊,你聽到了嗎?九郎彈奏的姐夫的成名曲。雖然你二人已不在,但他委實獨秀,為聞名於世的名士。」
虞九看著手中斷了的琴弦,笑道:「斷了也罷,其實五弦也有五弦的彈法。」說罷,用手中斷弦之琴,隨心彈奏起來。
不同於之前帶著濃重情感的琴音,如今的琴音更像是一曲春天的贊禮,彷彿獨坐幽篁里閑適的隱士,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後世史學家通過研究這兩首風格截然不同的琴曲,得出這兩首曲調正好反映了這一特殊歷史時期中,搖光侯的人生境遇和心境的結論,從而推斷出太子李瑛即後來的唐英宗即位后,搖光侯與其兄的外放非君臣間的兔死狗烹,而是其本人的志向。
下山路上,未免熱情的百姓們攔路擲花果,虞府一群人抄了小路。路上遇見一喃喃自語的醉漢上前,護衛們想要攔住他。虞九則是看他雖白日縱酒,但衣裳乾淨齊整,神色哀泣,嘴裡念叨著也不是胡話,反而似是出口成章的詩詞。虞韶九聽了一耳朵,對這個舉止奇怪的人倒是頗為賞識,虞淵看他神色興緻盎然,不復方才祭拜時的鬱氣,揮手示意護衛退下。
「九郎此音只因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醉漢雖站地歪歪斜斜,但口齒倒是清楚,觀其神色姿態,有當世狂士之風流。
「閣下謬讚了,方才聞閣下大作,九郎心悅之,不知閣下大名?」
「鄙姓李名白,字太白……」
「原來是太白先生,今日你我一見如故,不若酒樓一敘?」
「善!太白之幸也!」
「名士同名士,又該是一樁美談。九郎魅力任海水不可斗量也!」今日剛好是九郎粉絲團團長腦殘粉小八當值,見此情景,又是一番大誇。旁邊沒來得及攔住他作死的小夥伴看著自家大郎丟下一句「既如此,小八明日的功課便翻倍吧」而去,能做的只有拍拍一臉的生無可戀學渣小八的肩膀表示同情。
虞淵看著頗有些相逢恨晚的兩人,眯了眯眼,走過去不著痕迹打開搭在自家阿弟肩上的爪子,笑面虎虞大兄開始套話。
狂士李太白乃蜀地人,自小研習經典,二十齣頭便出蜀,仗劍去國,辭親遠遊,遊學各地后最終入長安,結交達官貴族,也曾得聖人御前,但輾轉周折,終是報國無門。今日上山是為了祭奠因病去世的友人,不料卻聽得天音,於是冒昧上前打擾,以期結交。虞韶九對此人的才氣倒是十分欣賞,認為他的才氣當於恩師賀公相當,與政治上的謀略倒是未比得過文學上的造詣,按現代的話講,就是此人最適合做的是文化推廣大使。於是他欣然將之引薦給太子李瑛。
太平的日子埋藏著亂世的煙火氣,寒食節剛過,長安城的文人騷客們新出的憑弔詩歌剛開始流傳,邊境卻是開始不太平起來,戰火是從東北州郡先燒起來的。首先是此次監察使賄賂案重災區平盧的數十位高級胡將突然挾持了漢人節度使,聯合成德同時反叛了,將近七萬兵力,正集合進攻被成德和平盧夾在中間的幽州。成德、平盧、幽州乃河朔三郡,幽州是虞淵部下,加之司空曙勤政數年,試行民族新策,於是州郡內,無論胡漢,百姓皆安居樂業。於是叛軍遊說逆反失敗。
幽州戰役一觸即發,叛軍擬攻下幽州朝洛陽而來,正在洛陽行宮同三千美人共度春.宵的皇帝得知消息,氣的摔碎了最愛的玉器,傳旨長安命太子平亂的同時,在羽林軍的護衛下,帶著貴妃和一眾美人連夜沿京杭大運河南下揚州。長安在叛軍的行軍路線上,顯然也比洛陽安全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