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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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意思是像王嬌這樣的情況以前也遇到過,知青大老遠跑過來,別說介紹信丟了,就是擠丟包裹擠丟鞋的也比比皆是。當時上級還專門下發了一項政策,讓各地招待所和學校做好接待知青的工作,不能因為東西丟了,暫時無法證明身份就讓遠道而來的知青為難,介紹信可以再開,但心寒了就暖不回來了,黑龍江是知青落戶的大省,雞西又離兵團近,更應該做好接待工作,讓知青感受家一般的溫暖。

不過,那政策是兩年前發放的,不知現在還管不管用,姑娘讓王嬌在櫃檯這裡等一會兒,她去請示一下領導。

「放心吧,作為基層服務單位我們不會特別為難你們知青的。」姑娘大義凜然地說。

「謝謝。」極度緊張后,王嬌說話虛弱。

「不用謝,這是我們共青團員應該做的,對了,瞅你年紀不大,應該也是團員吧,咱們是好戰友,更應該互相照顧。」

經姑娘提醒王嬌才猛然想起自從來到這兒自己還沒照過鏡子。她伸手摸摸自己濕漉漉的臉頰。

我會長成什麼樣呢?聽說在這個時期長得太美會招來危險,希望就是個普通人吧,瞅身材,現在的自己算單薄瘦弱,很林妹妹,灰色卡其布褲里套了一件厚厚的棉褲可腰帶那裡還是有些松。

姑娘走後,王嬌開始打量櫃檯,里側牆壁中央貼了三張不同風格的偉/人/像。左邊一塊用來掛鑰匙的木板,右邊是一個鐘錶,顯示時間為上午十點。櫃檯一米多高,上面擺了一個鐵皮鏤空外殼的暖壺,一隻印紅星的白色搪瓷杯,一個磨得油光瓦亮的算盤,還有兩隻鋼筆。

就在王嬌的視線落到打開的登記簿上時,招待所的門忽然被推開,一片白茫茫的風雪中,六為身著綠色軍大衣頭戴軍隊厚棉帽的男青年快步走了進來。

「MD!這天真冷,手都快凍僵了。」

進了屋,他們紛紛摘下帽子,用手撣著頭髮,大衣還有褲子上的雪,嘴裡嘮嘮叨叨。

「這風也颳得忒邪乎了,吹得眼睛都睜不開,睫毛都凍住了。」

一人搓著手說:「以前就覺得咱北京風大,沒想到東北也不小。」

北京?

提起北京,幾位青年的話匣子打開了,嘰嘰喳喳說起來。

「也不知現在北京零下幾度,前幾天我姐來信說,自從入了冬,北京就下了兩場雪,什剎海的冰凍得也不結實,根本不能滑,還問我去年春節沒回家,今年是不是該回去了。」

說到回家,大家情緒高昂,紛紛訴說對家鄉和親人的思念之情,然後就有一個人跳出來說:「跟你們講啊,別把事情想得太好,每年連隊探親假名額就那麼幾個,前年、去年都是30個,今年還不知幾個,就算批下來也不知給誰。」

「反正我夠嗆。」一人沮喪道。

「我也夠嗆。」

「哎,我也是,家裡沒人那!」

「咱們幾個人里,估計就北平能回去,對吧?」

屋子裡安靜兩三秒,然後角落裡一位瘦高個的青年在眾人頗為羨慕的注視中緩緩戴上帽子,撣撣衣袖上的雪,懶洋洋地說:「今年不一定,我老爹的性子你們也知道,巴不得讓我在東北吃盡苦頭,或者,哼!死了才好!去年春節回家他一天好臉色沒給我瞧,年三十晚上也沒出來吃餃子,說飯桌上有他沒我,有我沒他,告訴你們,要不是看我媽病了,第二天我就買火車票回東北。」破罐破摔的語調,「現在的北京啊,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哎呀北平,紀叔叔這是在鍛煉你嘛,我們後半生就算留在這冰天雪地的大東北了,但是你不一樣,等過幾年,紀叔叔一定會把你接回去,你是獨生子,回北京后肯定要接他的班,到時候別忘了哥幾個。」一人笑嘻嘻地拍著馬屁,然後眾人紛紛附和:「對!對!」

這些奉承沒有讓高個青年一展笑顏,相反,他眉頭緊鎖,似乎還有點煩了。撣掉靴子上的殘雪,他大步流星朝裡面走來,路過王嬌身邊時,大衣袖子碰了她棉襖袖子一下。見高個青年臉色不好,其他人趕緊跟上,直到上了樓,也沒人再說一句話。

招待所前廳又恢復了安靜,雪還在下,撲簌撲簌落在地面和門窗上。

半響功夫,姑娘快步走了回來,身後還跟著一位年約四十,身著樸素民兵裝的中年大叔。

「唐書記,這位就是從南方來的小知青!」

原來,姑娘領來的人是招待所的黨/支/部書記,那時招待所歸當地政府管,唐書記今天正好下來視察工作,剛坐在辦公室聽姑娘說有一位小知青不遠萬里從南方來到東北邊疆紮根落戶,非常感動。

其實許多地方在後期已經不願接納知青了,一來,知青從天南海北來,與當地人生活格格不入,常鬧矛盾,二來,邊疆就那麼大點地方,人都跑過去,對當地政府兵團還有農戶都是一種負擔,知青是能幹活,可知青也得吃飯啊,一人一張嘴,土地哪裡承受的起?

但黑龍江是一個例外,北大荒幅員遼闊,就是再來一萬知青也行!

那時的人還沒有環保意識,不知破壞土地和森林的危害,看見地就想種糧食,唐書記就是這類型人的典型代表。

北大荒有的是地,種!種!種!

「哎呀小同志,歡迎你來黑龍江,一路上辛苦啦!」

唐書記一臉福相,皮膚白裡透紅,身材也是圓滾滾,就跟功夫熊貓似的。王嬌挺驚訝,驀然想起剛才火車站裡那位懷抱嬰孩臉色蠟黃的農村婦女。看來無論哪個年代,吃公糧的人,生活水平一定不會太差。

王嬌的手被唐書記攥的有點疼,不動聲色地用力扯出來,賠笑道:「不累不累,一路上承蒙大家照顧。」

後來,唐書記又問了她一些什麼在火車上吃的好不好?家裡父母怎麼樣?還沒有兄弟姐妹啥的。想著他也就是問問,不會深追究,王嬌就胡亂一答勉強敷衍過去。其實唐書記還想拉王嬌的手,但被王嬌巧妙的以系鞋帶為由躲了過去。

混職場兩年,容顏俊俏的王嬌沒少碰到過以各種理由藉機揩油的色男人,如果是在公交車上,王嬌會毫不猶豫地大聲呵斥,如果是工作中,她也不怕,立正言辭警告對方占她便宜的後果。基本上,她的警告都能威懾到對方,畢竟做出這種事的男人一般都是膽小鬼,只會偷偷摸摸的揩油,你厲害,他自然就怕了。

但是今天,王嬌不敢明說,一來還不清楚唐書記到底是不是故意,也許只是熱情過度。二來,就算他是故意,以王嬌目前的處境也只能忍。這種小城市,屁大點官員就能有通天權力,所謂地頭蛇,整一個小知青簡直太容易。

好在唐書記沒有再為難她,讓姑娘拿了鑰匙趕緊送王嬌上樓去休息。直到這時,王嬌才知道這位姑娘叫「董秋莎」,今年十九歲。

「謝謝你,董秋莎同志。」

王嬌想自己上去就行,但董秋莎一定要把她送上去,並且還拿過王嬌懷裡的包裹背在了身上。

「別客氣,走吧。」

招待所的樓梯是水泥砌成,很滑,董秋莎提醒王嬌慢點走,小心摔跤。

「你這棉鞋真好看。」上到二樓,董秋莎忽然說。

王嬌納悶,心想咱倆不都穿一樣的黑布棉鞋么。後來仔細一瞧才發現,董秋莎的棉鞋上有三四個小小的補丁,且顏色不同,花花綠綠,在亮處顯得格外扎眼。

「媽媽給你做的吧。」董秋莎看著王嬌的棉鞋,一臉羨慕。她好想有一雙沒有補丁的新棉鞋,可惜家裡……

聽到「媽媽」兩字,王嬌忽然想哭,她莫名來到這裡,那麼另一個世界的她,是死還是活?

如果是死了,媽媽得多難過,本來母女倆還說到了夏天一起去海南度假,如今已不能實現,她們豈止陰陽兩隔。

心裡悲傷,王嬌一直低頭往前走,然後,她聽到董秋莎的聲音從身後七八米的地方傳來:「那位同志,大白天的,麻煩你關一下燈好嗎,如果嫌屋子裡暗,可以拉開窗帘,你這樣大半天開著燈,很費電。我們都是共/青/團/員,應該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而不是拖後腿對不對?所以麻煩把燈關上吧。」

屋裡的人沒說話。

一陣沉默中,董秋莎的身影忽然一暗。

嘭!

王嬌眨眨眼睛,然後才看明白原來那位白天開燈的同志毫不留情地把門地關上了。

太過分了!董秋莎氣鼓鼓地朝王嬌走過來,臉都紅了,似乎是不甘心,走出兩步又回頭對那屋的房客低聲罵了句:「神氣什麼!紈絝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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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獻給七零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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