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九十二章 往事

麥克和碧璽的貓媽媽是一隻正統的玄貓。碧璽還記得她有一身黑得發亮的皮毛，兩顆像是藍玻璃珠的眼睛，一股子愛嬌的性子，但是惹急了又凶得要命，尤其自我。

最後一點體現在——她拋棄了碧璽和麥克。

玄貓是一種有靈性的貓，可辟邪，古人視其為祥瑞，通常特徵就是那沒有絲毫雜色的純黑皮毛。

貓媽是這樣一隻貓，麥克也是，但是一母同胎，碧璽卻不是……

從他那身薑黃色和白色相間的毛就可看出貓媽媽的風流了，發現碧璽不是玄貓后，貓媽媽卻雖然不太開心，仍舊帶著他，第二年生下了麥克，麥克生下來的時候瘦得可憐，弱弱的一隻，毛薄薄的，眼睛也沒睜開，躺在偌大的窩裡面，簡直就像是死了一樣，事實上貓媽媽也是這樣認為的，於是拋下了半大的碧璽，以及麥克，治療傷心去了，從此淡出了麥克和碧璽的世界。

說起來似乎有些涼薄，然而碧璽那時候已經半大，足夠自己捕食了。

後面可以預想，碧璽本想把弟弟的屍體咬去埋（扔）掉，好將窩空出來……他叼著貓崽子的後頸，走到了離家很遠的一個小山坡將他放下，掉頭走了幾步，不知怎的，回頭看了一眼，那時候夕陽是橘紅色的，黯淡和鮮艷的結合，黑夜即將來臨，將暮未暮，原野很平緩一望無際，小山坡上瘦小的屍體靜靜躺著，那小小的胸口似乎起伏了一下。

那時候小糰子碧璽觀察了一會兒，默默的將弟弟撿回去了。

碧璽晚上是圈著對方睡覺的，感受著那心臟一下一下跳動著，像是他微弱的生命，體溫很溫暖。

弟弟睜開眼睛后，碧璽替他取名為翡翠，那是一種青翠美麗的玉石——這是貓媽媽說的，和他的名字一樣是玉石，他們是兄弟也有著相似含義的名字，從此相依為命。

碧璽雖然長得不像是玄貓，卻天賦極佳，很幼小的時候靈智便開了，也開始學習使用玄貓一族的天賦。

反而是翡翠雖然長得標準，或許是先天不足，總是懵懵懂懂的，一直未開靈智。

森林裡的生活是簡單而平靜的，有一日，碧璽髒兮兮的回來，拖著比他大兩倍的長耳兔子回來當晚餐，順便給弟弟做玩具練習捕獵技巧，但是一回家，窩是空的。

嗯？

碧璽力大無窮的拖著不斷蹬腿掙扎的野兔，四隻短腿邁到了外面，昨晚下了一場暴雨，土地時濕漉漉，有一棵長多米長的古木被閃電擊中，躺在洞口不遠處的地方。

以碧璽對弟弟的了解，他一定會來玩這個新的玩具。

他先鬆開嘴，將要逃跑的野兔踩在腳下，他掌握得很好，踩在要害處，活蹦亂跳的兔子一下子就癱了。

「喵嗚——」吃飯了，別玩了！

他對著那棵樹叫了幾聲。

「喵——嗚。」

還是沒有回應，碧璽只好又艱難的拖起兔子往樹邊走。

這樹有一股燒焦的味道，裡面竟然是中空的。

碧璽對著中空處黑黝黝的洞口看了一會，將兔子踩在腳底。

「喵？」

他探頭嗅了嗅洞口，有翡翠的氣息，代表他確實是在這裡玩過。

「嘎——呀——」

有翅膀聲從頭頂掠過。

碧璽抬頭，頭跟著那黑鳥轉了一圈，最終停在一棵枯樹上。

那翅膀有些金光閃閃的黑鳥歪著頭，不懷好意的道：「你弟弟不會回來了。」

碧璽想著，這鳥看上去大補，就是那毛太多，又會飛不好咬。

金翅黑鳥在樹榦上邁了幾步，撲扇翅膀，有些不安的樣子：「喂喂，你在想什麼，別有那種噁心的眼神看我。」

下次再換換口味好了。

碧璽重新低下頭，對著黑乎乎的木頭洞，低低喵了一聲，試圖喚出貪玩的弟弟。

「喂喂！」那鳥在後面嘎嘎的叫著：「你弟弟真的回不來了，今天郢國的國師途徑此地，看到你弟弟在玩，就揣袖子裡面兜走了。」

碧璽壓根不信，朝他齜牙：「小心我拔了你的毛做點心。」

撲簌撲簌。

被他的凶勁所懾，金翅黑鳥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碧璽鑽進樹裡面瞧了瞧，沒有翡翠的身影，只好回到他們的小窩洞里等著他回來吃晚餐，但是等啊等，終究是等不到。

天黑了。

碧璽出去找了很久，任何翡翠可能去的地方都翻遍了。

這片區域是他的地盤，沒有人敢動他的弟弟的，翡翠也不會去危險的地方。

碧璽回到了洞中，兔子都不咬了，任那隻缺了根筋的傻兔子撒歡似的亂蹦，將他的窩搞得一團亂，就是找不到出口出去。

咚，那兔子踹了他一腳，碧璽晃了晃，獃獃的不動，還是靜靜的坐在洞中央，黑暗將他的身影掩蓋。

從那天起，他的弟弟不見了，他留在這片森林的意義似乎也消失了，他獨自離開，去找一個叫做雲舒的郢國國師。

但是國師是什麼，郢國又在哪？

很久以後的某天，碧璽追殺一隻大蟒蛇，奮力撲殺了了對方，蛇身的熱血也濺了他一身，碧璽從容的叼著獵物走過圍欄，一群小弟跟著其後。

那時神獸大人麥克在圍欄下，睡在鋪著華麗織被的軟墊上曬太陽。縫著金絲的軟墊在光線下熠熠生輝，雲舒帶他出來散心了，當然用國師大人的話說，是了解人間疾苦。

碧璽被金絲的光芒閃到，抬眼望去，頓時就僵住了，只消一眼，那碧綠如翡翠的眼睛，純黑無一絲雜質的毛，還有那氣息，他的弟弟無疑！

而麥克懶洋洋的抬起頭，就看到一群髒兮兮的貓，尤其最前面那隻，滿身血腥味將自己的氣息都掩蓋了，還髒兮兮的。

他都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不注重外表的貓。

於是麥克嘟囔了一下：「哪來的野貓。」咕嚕嚕的聲音在喉間響了一下，碧璽卻清晰的聽到了，嘴上的蟒蛇啪嗒一下掉了。

心碎成無數片。

翡翠不認識他了。

雲舒將他的弟弟偷走不說，還將名字從好聽的翡翠改為什麼麥克。

碧璽從回憶中醒來，心中對雲舒的不滿越發濃烈。

碧璽停下給麥克順毛的舉動，哼哼了兩聲。

麥克懶洋洋的抬頭，以為他不順了，也沒看清，就隨便在他臉或者頭的地方舔了一下表示感謝。

舔到了眼睛，碧璽眨了下那隻橙黃色的眼睛，表情和緩了一些，雖然他和翡翠分開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他們如今的感情還是兄弟一樣。

「雲舒做的最靠譜的一件事就是交給了你那個契約。」

這是碧璽唯一比較贊同的，雖然翡翠也是因為他想要變成人。

主寵契約本不可能在一方不知情的情況下施展的，更不可能在滿足了弱勢一方的要求后就自動解除。

碧璽坐在草地上晃了晃尾巴，黃色的尾巴絨絨的，他舒展了下身體，兩隻前爪一伸，懶洋洋伸了個腰，接著不知怎的一劃拉，一團煙霧重新籠罩上他的身體，慢慢成型成為一個長條形人狀的煙霧。

麥克也爬起了，變成手長腿長的人類體型，方才他們兩人（貓）說話都是喵來喵去的，不會有違和感，現在變成了人，自然也就是說人話了。

「我和許蘊書的契約並沒有完全解除。」麥克道。

黑煙動了動，不用看麥克也知道對方在疑惑。

「只是些殘留罷了，沒有影響，過段時間就沒了。」

碧璽：「總歸是沒了才好，要是讓他知道身上有這麼個契約，想法子牽制你。」

麥克無語：「他哪懂我們這些東西啊。」

「雲舒不也懂？」碧璽道：「他還幫你改成了隱藏性質的，讓另一方沒有察覺這契約……總之你小心，有事來找我。」

麥克點了點頭，看對方似乎要走，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

……其實沒有袖子，只是一團黑煙而已，麥克一捏就散了，但是碧璽還是察覺了。

他低頭：「嗯？」

麥克有些彆扭的道：「我自己會注意的，你也自己好好過，別整天喊打喊殺的。」

雖然碧璽沒有說什麼，但是周身的氣息平和了很多，估計是話聽進去了。

但是就平和了一秒，下一秒他整個竄了出去，轟隆一聲徒手劈下一段樹木。

土地因為巨木的掉落而震顫，伴隨著碧璽包含憤怒的威脅：「誰在那裡，給我出來，老子要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他一蹬，旁邊的石頭瞬間迸發碎裂。

這時候可不是和弟弟鬧著玩的殺傷力了。

麥克：……

「誰在那裡！」

想到自己的原型暴露在不知什麼人的眼中，就有些不悅。

他整個飄了起來，在空中煙霧凝而不散，邊角卻被吹得凌亂飄絮一般，像是一隻渾身冒著黑氣的蝙蝠，在天空下投下一片陰影。

那場景堪比恐怖片**oss出現的時候，如果加上背景音效就更像了。

簡直是反派標配，如果有兩隻紅彤彤的血色眼睛就更像了。

麥克靜靜的看著前一秒溫情脈脈的哥哥陷入了莫名的暴走狀態，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等碧璽哪都找不到人，而且發泄夠了后，已經日頭上了中午。

碧璽余怒未消的對麥克道：「你被人跟蹤了。」

麥克詫異：「……我？」

「那滑頭偽裝成山間的草木，如果不是方才露了氣息，我也不會發現。」

麥克表情也凝重下來，碧璽不會在這上面騙他。

「可是，我也一向警覺，更何況你都被人潛伏在身邊這麼久現在才發覺，這不應。」

碧璽意味深長：「時代不同了，不要小看異能者，我們和他們之間的界限正在消失。」

麥克皺眉，如果再雲舟里有這樣的異能者卻大材小用來監督跟蹤他的話……他不得不懷疑道許蘊書身上。畢竟這裡是雲舟，所有異能者聽候他的調遣。

想到這，麥克突然一怔。

碧璽以為他想到了什麼，看過去。

麥克：「已經正午了，我是出來採花的，還要回去做早餐啊！」廚房壞了一邊，另一邊湊合著也可以用的。

碧璽：……

「早餐？」碧璽語氣不太對：「你還給人做早餐。」

他都沒吃過呢。

右武負傷而回，他捂著腰部，到達許蘊書面前的時候忍不住半跪下來。

碧璽並沒有找到他，但是那含怒的破壞四周的東西，卻難免砸到了他身上。

許蘊書起身，走到他前面將其扶起：「遇見什麼了。」

右武拘謹的躬身坐到許蘊書示意他坐的位置，將今天的見聞告訴對方。

右武：「抱歉，其間他們似乎用貓型說了很多，我……」

許蘊書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無事，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他喃喃道：「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不需要知道的太多，只需要有用的就行。

許蘊書回頭：「你回去吧，好好養傷。」

等只剩下他一人，許蘊書背對著站在厚重的落地窗前，頎長挺拔的身姿完全不像是需要「卧病在床」的樣子，他看著窗外的風景。

正午陽光正燦爛，外面的公路上淌著明晃晃的陽光，枝梢的綠葉有金光翩躚。而隔著這層窗帘的背後，卻是不傾泄進來半縷。

另一隻貓是誰不難猜測，他不在意他們是什麼樣的存在，也不怎麼關心灰城內里還有多少這樣的……人，他只需要想著如何留下他在意的人。

「契約？」他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