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揉完了腳,林州把藥酒放回柜子里,回過頭來林旗已經在床上躺平了,把外面的一半讓了出來。
林州關了燈,脫掉外衫爬上床。
黑暗中林旗湊了過來,半枕著手臂看著他的臉。
林州也轉頭看他,眼睛在暗淡的光線中閃亮著清澈的微光。
「怎麼了?腳還疼嗎?我再給你揉揉。你以後別做那些粗活兒了,我一個人幹得來。」林州說著坐起來去摸他的腳,「雖然不知道你以前是幹什麼的,但是看你的樣子也不像農民,你肯定做不來這些的。」
林旗抬手制止他,拉著林州重新躺下。
「不用了,睡吧。」
少年清秀的輪廓被門外照進的月光鍍上一層清冷的光芒,圓潤的嘴唇顯得十分可愛。
林旗攬住那纖細卻柔韌有力的腰身,低頭用下巴蹭了蹭他的額頭,嘴唇若有似無地蹭過他的臉頰。林州被他突然的親近驚了一下,連忙拉開距離。
他跟林旗很親近沒錯,照顧他這麼多天連幫忙洗澡都做過好幾次,一張床上也睡了許多天了,簡直比親兄弟還親。但是那種親近和林旗剛才的動作含義是不同的。林州只是不拘小節,這點分寸還是有的。他要是個女娃,這個時候就可以喊抓流氓了。不過他要是個女娃,也不會和林旗躺一張床上了。
林州受驚一般瞪圓眼睛看著他,眼神中透露著幾許困惑迷茫,不知道林旗為什麼對他做這麼曖昧的動作。
林旗的視線很平靜,甚至在林州的注視下在他額頭上光明正大地親了一下,態度坦然得讓林州都沒來得及躲避。
林州後知後覺地抬手捂住額頭,啊地一聲一把推開他。
「你……幹什麼?!你怎麼親我?!」
林旗卻只是看了他一眼,平靜地躺了回去,居然就這麼閉眼睡了。
「你不要睡,你起來,你親我幹啥?!我又不是女娃,你怎麼對我耍流氓。」
林州爬到他身邊推著他,那始作俑者卻擺明了不願意解釋也不願意負責,沒一會兒就呼吸綿長地陷入夢鄉,徒留林州一個捂著被親的額頭糾結到半夜。
第二天林旗先醒過來,看著身旁依偎的少年乖巧的睡顏。他專註地盯著看著,向來沉靜的眉宇間少有地浮現出一絲鬱悶。
他也沒想到,只是情不自禁之下小小的一個親吻,居然被少年定義為耍流氓。林旗覺得好冤枉,他連嘴都沒親著。
林旗有些擔心林州醒過來要繼續跟他清算這筆耍流氓的帳。理智上他應該早早地避開的,只是他實在不想離開這張與少年抵足而眠的木板床,何況少年可愛的睡顏也讓人移不開眼。
林州身上當作睡衣的白色背心早已洗得鬆鬆垮垮破破爛爛,根本遮不住多少皮肉。他蜷著身子,一截蜜色的腰肢就暴露在在清晨的陽光下,也暴露在他的視線底下。
林旗輕輕地將他的少年攬在懷裡,沉著臉思索了一早上,還是沒想出來如何推託他的流氓罪。
日上三竿時分,林州終於睡飽了,在他懷裡慢慢醒來。林旗定定地看著那雙惺忪的睡眼,等著他的責難。
沒想到林州一覺醒來就把昨晚的事都拋到腦後了,仍舊笑得陽光燦爛地和他打著招呼,甜蜜的小酒窩簡直撩撥到人的心裡。
這天是林州和他那個在縣裡打工的九堂哥約好的日子,九堂哥把他的山寨手機借給了林州。
村子里沒有手機信號,連電也不是家家普及,大部分人家還是愛好點油燈。手機在林家村只能當個板磚使,好在還可以拍照。
林州把林旗擺弄了一番,把他的小馬扎搬到院子里,讓他坐在自家褪了漆的硃紅色的堂屋門前。
過年時候貼的對聯飄起來一半,腳底下一群黃嘰嘰毛茸茸的雞仔到處亂跑著,一隻雞仔正在林旗腳邊拉糞,林洲就這麼一捏按鈕,給林旗拍了一張照。
照片中的林旗一臉嚴肅,長手長腳的大高個子卻只能窩著身子坐在一張壞了一半的小馬紮上。腰背挺直,雙腿微微叉開,兩手扶著膝頭,修長的眉毛略略皺著,薄薄的嘴唇微抿,幾縷漆黑的碎發凌亂地搭在額前。
拍出來的模樣不像是個坐在農家院里的拖油瓶,倒像是個時尚雜誌上的模特。
林州端著手機左看右看,覺得比起他二哥從城裡帶回來的那些貼在牆上的明星海報,還是林旗長得更帥。
林州拍好照片就收了起來。
林家村被清水山擋著,幾乎與世隔絕,林州想趁著帶林旗到市裡看他的失憶症的時候,順便找報紙登個尋人啟事。
以林旗這顯眼的長相和一身不同尋常的氣質,想找到他的頭緒應該不難。
隔天林州從衣箱里翻出家裡的存摺,上面有一萬一千多的存款,他怕不夠,找幾個堂哥又湊了五千,揣著小兩萬塊錢帶上林旗,坐著村頭老叔的拖拉機就出發了。
兩人倒了好幾趟車,半夜三點出發,下午三點終於到達市裡。林州怕醫院下班,也顧不上吃飯,帶著林旗直奔市中心的人民醫院。
林家村所屬的海林市是一個很小的縣級市,一路車坐了五站就到了人民醫院門口。
掛了號排著隊,終於在醫生下班前進了診室。林州拿著醫生開的單子帶著林旗跑上跑下地做檢查,當天出不了結果,兩人只能在市裡找個小旅館住下,第二天又衝到醫院。
醫生拿著拍的片子給兩個人講解了半晌,林州有聽沒有懂,最後只聽懂了一句話。
林旗腦子沒事,失憶症他們沒法治,只能養著等他慢慢好。
花了大幾千隻得到這樣一個結果,林州也說不上失望不失望,至少知道了林旗腦袋沒事,身體十分健康,除了失憶也沒別的後遺症。總的來說林州還是喜悅大於失望的,檢查的錢不白花,買了一個心安。
林州又去報社花錢登了一則尋人啟示,就和林旗一起回村了。
村子里的生活一如繼往地悠閑,林州每天下地鋤草,到菜地里轉悠轉悠,捉捉蟲子趕趕鳥,有時間再拿著自製的弓箭去後山,采些野菜打些野雞野兔回來添菜。
民以食為天,村民每日里想的只是如何讓土地產出更多的糧食。儘管山外有更先進的機械耕作,但是各種大型設備暫時進不了這樣險峻茂密的山林,林家村仍舊靠著人力和勤勤懇懇的牛馬驢騾在田野間勞作。林州雖然年輕,卻已經是林家村裡最好的莊稼把式和最優秀的獵手。
林旗每天仍舊沉默地跟在林州身後,替他拎野菜,背獵物。
林州教他使用自製的弓箭,沒想到林旗長得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在這一行卻很有天分,撥弄了幾下就射得比他還准了。
然後後山山林就成了林旗的屠殺場。
不管野雞野兔,大的小的,老的幼的,林旗一箭一個準,從不走空。
林州嚇得慌忙攔住林旗的箭,救下在他們正前方瑟瑟發抖跑都不敢跑的小灰兔。
「旗哥,我們是靠山吃山,祖訓說的『依需而取『,可不能趕盡殺絕的。」
林旗放下弓箭,接過林洲的背蔞,沉默地背在肩上。
林旗從醒來時一直和他形影不離,從不違逆他的意思,拋開那天他親了他一下的流氓行徑不說,林旗一直是很聽他的話的。但是林州面對日益穩重深沉的林旗,漸漸覺得壓力很大。
除了林旗剛剛蘇醒的那幾天,因為失去記憶他就像只剛出殼的小雞仔一樣對林州充滿依賴,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到現在不過兩個多月,林旗彷彿已經迅速地完成了從無助到成熟的褪變。他仍舊十分安靜沉默,在和林州的相處之中卻漸漸取代了主導地位。
林州對他的稱呼也從「林旗」變成了「旗哥」,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轉變的,等發現的時候他叫哥已經叫得十分順口了。
夏去秋來,田野果林碩果累累。秋收之後村民們照例到城裡賣糧食賣菜,有幾個年紀大的老人卻出了點狀況,在市場上碰到幾個騙子,以換整錢為由把老人們賣菜賣果子所得的幾萬塊錢全部換成了□□。
林家村都是老實的庄稼人,連身為村長的林父除了進城賣糧買種子之外也沒怎麼出過村子。幾萬塊在他們眼中著實是一筆巨款,眼下全成了□□,報警之後林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辦案民警也說很可能追不回來,林父面對哭得快要昏倒的幾個長輩只能蹲在路邊啪嗒啪嗒地抽煙。
林旗讓林州勸長輩們先回村,他和林州一起留在縣裡。
「大爺大娘們放心,我和州兒一定把錢一分不少地給你們帶回去。」向來沉默的林旗這一次鮮少地站了出來,只說了這麼一句,卻讓幾個老人漸漸收了眼淚。
林州和民警談過,這種詐騙每年都會有好幾起,能追回來的聊聊無幾。但是林旗這樣一說,連他也覺得心裡有了主心骨似的。
林旗身上一直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質。
聚在集市裡哭號的老人們在幾個年輕人的安慰下,最終還是平復心情,跟著村裡人出城回村了。